第七章 宮慈秀女待教習

翌日,顧清影起身,換好統一發的秀女裝,來到練習宮規的儲秀宮正院。

顧清影到時,已經有很多人到了,她慢慢地走到人羣中,只聽“哎呦”一聲,她擡頭看去,只見一個秀女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口中喝道:“你沒長眼睛嗎?撞得我這麼使勁,是想作死嗎,你到底是哪家的秀女?”

顧清影眯眼望去,才發現,被扯住的秀女正是與她同住在春梨苑的孟靈芸。此時,她已瑟縮成一團,不知如何自處,只得垂下眉目,低聲答道:“我叫孟靈芸。家父……家父……是……是……”

那秀女見她磕磕巴巴,早已不把她放在眼裡,益發兇狠:“難道連自己父親的官職都說不出口嗎?”

孟靈芸被逼得無法,臉皮紫漲,聲細如蚊:“家父是太醫院太醫……孟玄遠。”

那秀女一揚臉,露出輕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門小戶出身,這樣不知禮數。”

旁邊有一個叫韓香儀的秀女插嘴提醒孟靈芸:“你可知你得罪的這位是正二品副都統凌暉之女凌卉兒。”

孟靈芸心中惶恐,只好驅身施禮,向凌卉兒謝罪:“靈芸剛剛真的是無意撞到姐姐,在這裡靈芸向姐姐賠罪,望姐姐原諒。”

凌卉兒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皺眉道:“就憑你,也來選秀,真是異想天開!今日之事要作罷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磕頭請罪。”

孟靈芸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眼淚在眼眶中滾來滾去,顯得十分嬌弱而無助,叫人萌生憐意,周圍的秀女無人肯爲她勸一句凌卉兒,她們勢利懸殊,誰會爲了一個小小太醫的女兒得罪副統領的千金。眼見得孟靈芸是要受這場羞辱了。

顧清影心中瞧不起這樣仗勢欺人,況且她與孟靈芸又同住在春梨苑,不覺蹙了娥眉,她排衆上前,擡手攙起孟靈芸拉在身邊,轉而溫言對凌卉兒道:“不過是不小心撞到凌姐姐,凌姐姐莫要生氣。今日是練習宮規的第一天,如果事情鬧大了,恐怕會驚動了聖駕,若是龍顏因此而震怒,又豈是你我姐妹能承擔的,況且,即便今日聖駕未驚,若是他日傳入他人耳中,也會壞了姐姐的賢德名聲。爲一件小事因小而失大豈非得不償失,望姐姐三思。”

不料凌卉兒微微冷笑:“你又是誰?也敢管本小姐的事!”一旁的韓香儀小聲道:“凌姐姐,她的父親可是從一品都統顧青天。”

凌卉兒一聽,神色不豫,顧清影的父親是從一品都統,而她的父親卻是正二品副都統,她當然知道誰大誰小。她擡起頭問:“你叫什麼名字?”顧清影笑了:“妹妹顧清影。”

“好一個顧清影,我凌卉兒記住你了。我不和你比家世,我要和你比以後誰更得皇上的寵愛。”她說完“哼”了一聲,便走了,圍觀的秀女也都散了。

孟靈芸滿面嬌羞之色,嬌怯怯垂首謝道:“多謝妹妹出言相助。靈芸雖出身寒微,但今日之恩,沒齒難忘。”顧清影笑了:“舉手之勞而已,更何況我與姐姐還在同一個院子裡。還有昨夜妹妹出儲秀宮之事,還是姐姐替妹妹保密的呢!”她微微遲疑:“只是妹妹這樣爲我得罪他人,豈非自添麻煩。”

顧清影當然知道她與凌卉兒算是結下仇,可那凌卉兒仗勢欺人,她是斷斷容忍不得的。

顧清影正想着,便見婁青璇走了過來:“不知各位小主在宮中住的可否習慣?”沒有人敢說不的。她見沒人說話,便又說:“那就請各位小主隨奴婢學習宮規吧!今日就從走路學起。”

東晟國的後宮制度分爲八等,只有正二品的九嬪以上才能稱“主子”或是“娘娘”,有資格成爲內庭主位,居主殿,掌管一宮事宜。而正三品以下的宮嬪,並非內庭主位,只能被稱爲“小主”,住在宮中閣樓院落,無主殿可居。

後宮妃嬪雖說主位不少,可自從慕容晟蓮過世後,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虛位以待。所以後宮事宜皆由正一品貴淑德賢四妃共同管理。陳德妃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而徐賢妃又是前朝公主,不易插手後宮之事。所以爭奪皇后之位非王貴妃和楊淑妃二人也。

東晟國後宮規矩,妃嬪們要在每日一早向皇后請安,如今沒有皇后,妃嬪們要向四妃請安。

皇城。景仁宮,昭陽殿。

景仁宮是王貴妃王娡所居住的宮殿,每天一早其他三妃都要來此,等待衆嬪妃來向四妃請安。

坐在正座的是王貴妃王娡、楊淑妃楊傲雪、徐賢妃徐陰華。

一衆嬪妃跪下請安,口中整整齊齊地地說:“王貴妃、楊淑妃、徐賢妃萬安。”王娡笑容可掬地說:“妹妹們來的好早啊!平身吧!”

隨後嬪妃都坐到了自己相應的位置。

王娡身邊的秀女千柔道:“陳德妃身體抱恙,今日又不能來了。”王娡“唔”一聲道:“陳德妃的身體總不見好,等會你遣人去看看。”

“本宮瞧着除了陳德妃沒來,怎麼也沒瞧見藍昭儀?”楊淑妃楊傲雪向下面望了望問。

千柔回答道:“回淑妃娘娘,剛剛藍昭儀身邊的人來報,藍昭儀今日身子不適,所以不能來給各位娘娘請安了。”

楊傲雪“哼”了一聲:“她算什麼東西,只不過仗着皇上對她的寵愛,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

嬪妃下面坐着的是夏昭容夏琳荷、蘇昭媛蘇紫瑤。夏琳荷和蘇紫瑤是宮裡的老人了,她們是在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就已經伺候了。還有乾德三年進宮的洛婕妤洛櫻雪、安婕妤安珂喬、趙美人趙語嫣、周才人周羋。

這時,趙語嫣眉頭一皺,扭過頭來用帕子捂住嘴乾嘔了幾下,衆人皆是一愣。王娡忙問:“怎麼了?可是早膳吃了不乾淨的東西?還是身子不大舒服?”

趙語嫣忙站起身,未說話臉卻紅了起來。只見趙語嫣身邊的侍女妙蕊笑嘻嘻地回道:“美人不是吃壞了東西,美人是有喜了……”

語音未落,趙語嫣忙斥道:“不許混說。”

王娡一驚,旋即笑逐顏開道:“好,好!這是大喜的事,該向皇上賀喜!”

衆人起身紛紛道喜:“恭喜趙美人,恭喜皇上。”

然而,在這突兀的歡笑之中,各人又不免思慮各自的心思。

趙語嫣微微一震,含羞點頭:“太醫院兩位太醫都來瞧過了,已經有了一個月了。”

嫉妒趙語嫣懷孕的大有人在,皇上對趙語嫣的情分極淡,雖然初入宮時頗得皇上寵愛,但趙語嫣因寵索要無度,甚至與安婕妤安珂喬總是發生爭執,所以,慢慢地便失寵了,位分也一直駐留在美人的位置,自她失寵後,皇上對她的召幸也就一個月僅一次,甚至有時兩個月才一次。她這樣就有了身孕,不得不讓在場的每一位嫉妒。

坐在一旁的安婕妤安珂喬一臉的不屑,安珂喬頗受皇上的寵愛,佔了不少恩寵,而今卻一直沒有身孕。

這時,洛婕妤洛櫻雪以輕緩地氣息問安珂喬:“姐姐真是爲安妹妹惋惜,皇上這麼寵愛妹妹,妹妹所承的雨露自然最多,怎麼今日還沒有有孕的動靜呢?”她低眉柔柔道:“趙妹妹有孕,皇上今後怕是會多多在她身上留心,安妹妹有空也該調理一下自己的身子。”

安珂喬心中發恨,擡頭瞥見坐在上座的楊淑妃楊傲雪面帶譏諷冷笑。安珂喬知道洛櫻雪乃楊傲雪的心腹,如果沒有楊傲雪的幫助,憑洛櫻雪的家世和樣貌怎麼會爲皇上生下一個女兒。

安珂喬冷冷道:“皇上關懷趙姐姐是情理中事,妹妹有空自會調理身子。洛姐姐適才說妹妹所承雨露最多卻無身孕,這話不是藉着妹妹的事有損淑妃娘娘嗎?多年來嬪妃之中,究竟還是娘娘雨露最多啊!”

洛櫻雪已覺失言,不由驚恐的望一眼楊傲雪,強自鎮定微笑。楊傲雪微微變色,大聲道:“有孕又怎樣?無孕又怎樣?天命若顧我,必將賜我一子。天命若不眷顧,不過也是一女罷了,聊勝於無而已。”說着目光凌厲掃過洛櫻雪面龐。

洛櫻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終究沒有再說話。

王娡見大家氣氛越來越不對,說道:“你們都是宮中的老人了,還這樣吵來吵去,讓新進宮的秀女瞧見,成何體統。”

王娡說完,沒有人再敢議論了。爾後,王娡又說:“好了,時候也不早了,姐妹們都回去吧!”

於是,衆人起身,福首離去。

走出景仁宮,蘇昭媛蘇紫瑤叫住了洛櫻雪:“妹妹千萬別放在心裡,剛剛淑妃娘娘也是在氣頭上。”

蘇紫瑤和洛櫻雪同是楊傲雪的心腹,關係甚好。洛櫻雪聽了,點頭:“妹妹知道。只是如今趙美人有孕,若是生個女兒還好說,若是生個兒子恐怕會威脅到姐姐的地位。”

蘇紫瑤嘆了口氣:“這個姐姐自然知道,只恨那趙語嫣命太好了。”

蘇紫瑤在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就伺候了,皇上登基以後,又頗受皇上寵愛。雖然沒有爲皇上生個一兒半女的,但是因爲皇上的寵愛,很快的,晉升到了正二品的位置。

皇城。宮門小巷。

“趙姐姐。”趙語嫣聽見有人見她,轉身,是周才人周羋。

趙語嫣與周羋是在乾德三年一同進宮的秀女,感情也頗好。周羋加快腳步走到趙語嫣身邊:“妹妹在這裡恭喜趙姐姐了。”趙語嫣笑了,周羋又說:“趙姐姐如今有了身孕,若是他日得到皇上的恩寵,可千萬別忘了妹妹啊!”

趙語嫣又笑了:“憑我與妹妹的關係,自然不會忘了妹妹的。姐姐的恩寵就是妹妹的恩寵。”

周羋一聽,忙攙起趙語嫣的胳膊,問:“姐姐這是要回宮嗎?”趙語嫣揚起嘴角:“不,姐姐打算去儲秀宮,去看看這一屆的秀女。妹妹要不要陪姐姐一同去啊!”

周羋道:“陪姐姐去,是妹妹的福氣,妹妹自當願意奉陪。”

皇城。儲秀宮。

如今,正是盛夏,日頭足得狠,不知不覺又到了中午,許多人都已累得直不起身,這些秀女都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哪裡受過這樣的罪。

婁青璇見狀,便說:“今日就到此爲止吧!請各位小主回去休息吧!”

婁青璇話剛落,便聽一個太監高聲喊道:“趙美人、周才人到。”

於是,衆人忙跪下請安,口中整整齊齊地說:“給趙美人請安,給周才人請安。趙美人吉祥,周才人吉祥。”

隨後,趙語嫣和周羋從軟轎上下來,趙語嫣隨口一說:“都起來 吧!”衆人這才起身。

顧清影擡起頭,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趙語嫣穿着一件紅色宮裝,周羋穿着一件月白色宮裝。她們走到婁青璇身邊,只聽趙語嫣問:“婁姑姑,本宮聽說這屆秀女中有一個是剛剛凱旋歸來的都統顧青天的女兒,不知道是哪一位啊!”

婁青璇聽後,用手指着顧清影,道:“就是這位顧清影小主。”

話畢,顧清影走身,上前,微微欠安:“趙美人吉祥,周才人吉祥。”趙語嫣走到顧清影的身邊,箍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着她,然後笑說:“本宮還以爲是什麼傾國傾城,顛倒衆生的尤物呢!原來也只不過比其他庸脂俗粉稍具姿色而已。”然後,又對婁青璇說:“婁姑姑,你說是嗎?”

婁青璇笑答:“是的,美人。”

“美人,您這話錯了。”這時,站在顧清影身邊的蕭如薇開口了。

婁青璇忙斥道:“放肆,美人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啊!”趙語嫣笑了:“慢着,讓她說。”然後,趙語嫣又走到蕭如薇的面前,說:“本宮倒是想聽聽看,本宮究竟錯在哪裡?”

蕭如薇揚起嘴角:“回娘娘的話,依如薇所理解,庸脂俗粉是指那些年華老去,青春不在,需要靠脂粉來遮蓋臉上瑕疵的女子。而如薇和各位姐妹都青春少艾,即使不施脂粉,站在陽光下依舊明豔動人。即沒有脂又沒有粉,請問娘娘何爲胭脂俗粉呢!”

趙語嫣聽後,頓時怒色大現,伸掌向蕭如薇摑去,顧清影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格開她的巴掌,誰料她手上反應極快,另一隻高手直揮過來,蕭如薇忙拉住她的手,道:“娘娘,您又錯了。如薇進宮之前呢,父親曾經說過,宮中的規矩呢!許罵不許打,打人不打臉。可是娘娘要是打如薇的話,就會觸犯宮中的規矩呦!”

趙語嫣甩開她的手,本以爲她會生氣,可沒料到她笑了:“好!好!好!這一屆的秀女資貌長得不怎樣,嘴巴倒是挺厲害的。既然你這麼懂宮中的規矩,那本宮不會讓你失望的。”

然後,她又笑着對婁青璇說:“這儲秀宮的秀女以下犯上,冒犯本宮,本宮要罰她們。就罰她們今天晚上不許吃飯。”

婁青璇忙說:“是,趙美人。”趙語嫣又說:“婁姑姑,幫本宮留意着這些不懂規矩的秀女們。”說完,便和周羋兩人一同上了軟轎。

顧清影在心裡暗道,區區一個美人就下了一個這麼大的馬威,看來,以後在宮中的日子,不是那麼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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