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蒼氏族主深深呼出一口氣。
昨天爲了抗擊兇獸潮,整個氏族犧牲了數十萬名戰士,那一具具從火堆中扒出來的骸骨讓他的心臟沉重得像壓了座大山,幾乎無法呼吸。連背上也彷彿壓了座無法負荷的大山,要將他的脊椎給壓彎。
這壓力不僅僅是這次獸潮帶給他的。
自隕石雨落下後那些頭領獸們像發了狂,每年都要帶着兇獸潮來衝擊幾次,而且規模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大。氏族雖然人口多,但也經不起這樣持續的、巨大的損耗。
因爲犧牲的戰士數量過多,部分氏族已經無法忍受了。
像狸比山,甚至衝到他面前憤怒地質問他。
質問他是不是即使守不住也要守在這裡,是不是要看着族人親人們一個個死去,看着他們十二氏族全部消失。
他無言以對,因爲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也想不用再鎮守這個關口,帶着族人撤離這個危險的地方啊!他怎麼會不知道這次非比尋常,氏族會擋不住,可能會像河狸的樹枝堤壩一樣,被洪水徹底沖垮……可世代守在這裡是祖先的命令,他們除了死守,又有什麼辦法!
要違背祖先的命令,他……做不到。
因爲這些沉重的壓力,他幾乎是一夜未眠。
不過滿身的躁氣,滿心的煩悶在看到大雨中族人狂歡的樣子,一下子散了。彷彿有清新的卷着雨絲的風吹進心底,壓在心頭和背上的大山被暫時搬開。
蒼氏族主喊住經過的兩個年輕人。
“你們,去給我搬些乾柴來,再在這裡架個火堆!”
“還有把這頭祖獸給我處理乾淨了。”
他踢踢橫屍在屋門口的那頭巨大的極樂鳥屍體。
那兩個蒼氏戰士原本興沖沖地想去淋淋雨,結果被族主喊住要架柴生火,還要處理那個死難處理的祖獸,臉差點沒垮下來,好險繃住了。
“是!”
“是!”
兩個年輕的蒼氏戰士恭敬行禮應道,然後一溜煙跑去拿柴了。
很快他們回來,還喊來了幫手。一幫人動作麻利地將巨大的圓木呈輻射狀堆好,再在上面架上細乾柴、乾草堆。
極樂鳥身軀龐大,篝火可不能小了。
費了翻力氣生完火,接着他們開始咬緊牙關用盡力氣給極樂鳥拔毛分屍。
對於他們這些六級七級戰士來說,給祖獸褪毛解剖不是一件容易事。那一根根羽毛生得異常牢固,他們拔起羽毛來必須雙手齊上,再用盡全力咬牙切齒地向後拉,那架勢堪比拔河,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來,脖子臉龐通紅。
不過饒是這麼辛苦,他們還偶爾分心看不遠處的那朵烏雲蓋,心裡強烈地盼望這場雨久一些,葉羲這位部落元巫持久一些。
偶爾他們還會偷偷看看蒼康,強烈期盼蒼康這位蒼氏族主看到他們吃力的樣子,能大發慈悲地將他們趕走,那一隻只或大或小的眼睛裡都透出期盼的光,欲語還說,強烈希望蒼康能接收到他們的心願。
不過當蒼康看過來時,所有人立刻端正神色,全神貫注地繼續拔毛。
這番小動作當然沒逃出蒼康的眼睛。
不過他今天就想逗逗人,分散分散注意力,好讓自己心情好過些。
所以他看着這些戰士勞作着,直到所有戰士一個個拔羽毛拔得大汗淋漓,肌肉一跳一跳都在顫,身上的沮喪已經掩蓋不住時。蒼康才大發好心地對他們揮揮手:“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族主,是我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戰士們試探着問。
蒼康故意將臉板起:“還問哪裡做得不夠好?看你們拔得那叫一個費勁,等會我烤肉都不用放鹽了!光滴下來的汗就夠鹹了!行了,我自己來!”
他撿起地上的幾根極樂鳥指甲,扔給他們:“拿着!”
“族主?!”
戰士們又驚又喜又疑問地接過指甲。
祖獸的指甲鋒利無比,隨便做成刀還是矛頭都無比好使。他們沒想到族主會將這個給他們。
“行了小崽子們拿了便宜快滾吧!”
“多謝族主!”
“是,族主!”
戰士們向蒼康行禮告退,一起向雨雲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扭頭見蒼康已經開始自己拔祖獸毛了,沒在看他們,互相使使眼色,打了個蹦,高興地撒腿跑了起來。
蒼康擡起頭,望着他們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或許,情況沒那麼糟。”
“至少年輕戰士的活力還在。”
作爲蒼氏族主,整個蒼氏,乃至整個氏族實力最強的戰士,那拔起祖獸羽毛的速度跟剛纔小戰士們拔毛的速度那是完全不可比擬,三下五除二將極樂鳥褪成一隻光滑的大肉雞。
蒼康將極樂鳥剖開,接着他蹬了蹬地。
砰砰砰!
跺腳聲過後,不遠處地面鬆動,一隻龐大的龜腦袋鑽了出來。這龜的腦袋有一座石屋那麼大,長着鋒利得跟彎鉤似的喙,冰黃色的眼睛大得像月盤,月盤轉了轉,望向了蒼康,好像在詢問他有什麼事。
蒼康用刀挑起極樂鳥的內臟,將內臟扔了過去。
內臟準確地丟到了大龜的嘴邊,大龜嘴巴快如閃電地一張,將內臟一一叼住吞了下去,然後懶洋洋地縮回地底。
喂完戰獸,蒼康將極樂鳥翅膀割下來。
因爲翅膀太大,他又將它分成了幾十份,他也不拿樹枝串,就這麼用手拿着烤。
“不洗洗嗎?”
背後傳來渾厚的女聲。
只見蒼辛慢慢走來。
蒼辛其實是蒼康阿弟的女兒,是蒼康從小看着長大的,平時只有他們兩人時,蒼辛並沒有在人前那麼一板一眼對蒼康恭恭敬敬,反而頗爲隨意。
蒼康扭頭看了她一眼,因爲太熟悉了,他一眼就看出蒼辛心中有事:“發生什麼了?”
“洗洗吧,我餓了,我也想吃。”
蒼辛沒有回答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她招手讓自己的兇隼飛過來。兇隼和她心有靈犀,抓起一塊血淋淋的滿是血水的極樂鳥翅膀碎塊,就往雨雲的方向飛去。飛到雨雲底下後,兇隼在雨幕中轉悠了兩圈,稍微淋了淋後立刻轉身飛過來。
蒼辛接過洗得差不多的翅膀肉。
她垂着眼睛將它往樹枝上串,因爲心不在焉,串了半天沒串進去,索性煩躁地將翅膀肉直接丟進火堆,然後盤膝坐在地上。
“跟人打架打輸了?誰,是蒼伏嗎?”
蒼康好笑道。
蒼辛也是由大元巫親自覺醒的戰士,跟他一樣,已經超過了普通九級戰士,是下一任蒼氏族主的有力候選人。她的實力在整個氏族能擠進前十,甚至超過很多氏族族主。
這個氏族裡能跟蒼辛打架的,數來數去也就那幾個人,其中蒼伏是跟蒼辛最不對付的一個,兩個人常常一起打架,打輸了蒼辛往往會陰沉好幾天。
“哈。”
然而今天聽到蒼康這麼說,蒼辛卻仰頭諷刺地笑了聲。
“不是跟蒼伏打架打輸了,那麼是被大元巫罵了?”蒼康將翅膀肉翻了個面,隨口道。
蒼辛沉默下來。
蒼康以爲自己猜中了,瞥了她一眼後,體貼地不再開口。因爲被大元巫罵確實是一件很沮喪的事,他很理解也很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