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樣一把溫柔,本不見殺意,卻在那溫柔之下藏不住,怕是已打磨成這世間擁有最鋒利刀鋒的利刃!那利刃之上浮着肉眼可見的刺骨寒氣。寒冰之刃,脆弱,只要用火,用熱就可以融化。卻當真最是鋒利懾人,在靠近之前,已經叫人因懼那寒氣而退避三舍。更遑論靠近了才能用熱度將其融化,根本靠近不了啊!用熱融化寒冰需要時間,那冰刃卻是可以頃刻間斬殺了一切靠近之人。誰會冒着九死一生,甚至無生去嘗試將其融化?如此,就算融化了又爲哪般?不如遠遠離開,保持着一定距離去觀賞,便好。
這時,伴隨着一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應昊忽然悶哼了一聲,“唔!”
“主子!”小七連忙湊近應昊耳邊,猶豫着,小聲提醒道,“主子萬不可運氣抵擋。主子本通音律,卻記得,無論主子無數遍憑着記憶去彈奏那首《別離殤》,越來越能抓準每一個音調,卻始終抓不住她所能彈奏出的感覺。曲不和鳴是爲亂。主子現下越是排斥,越是抵擋,只會被那不同旋律的歌聲更亂了心神,擋不住的,還要被自己的內力反噬所傷。不如嘗試去依着它……”
小七不通音律,這會兒說出來的勸告也是有些詞不達意。應昊卻懂了。歌聲一出,內力外發,是否被人擋下,都對她不會有絲毫影響。抵禦之人,卻是在內裡運功抵擋,擋不住,自己被撩撥亂了的的內力反倒會傷了自己更甚。但他也不能坐以待斃。這一場,他定不能,不會輸!
“啊!”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采薇的一生驚呼。
他忽然衝上了舞臺,一把奪過采薇手中的琵琶,下一刻,“錚錚”聲起。叫那又一句,”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瞬間有了些猶疑。
采薇手下彈奏出的琵琶,到底溫吞,彈不出琵琶本能彈奏出的大氣。她的歌聲原本完全蓋過了采薇手下琵琶彈出的伴奏。
這把琵琶到了應昊手中卻頃刻間不同了。應昊將琵琶弦撩撥得很是快速,曲調瞬時間激昂,大聲激盪在每一個人的耳中、心上,驅散了那歌聲中本帶着疏離讓人想要安慰,卻無從靠近的憂傷。但這琵琶聲不曾偏離這首《采薇》該有的旋律。他卻是逼得那原本疏離的歌聲,也不得不跟着激昂起來。這一個瞬間,所有人都注視着他。那讓他們無從靠近,無從安撫的憂傷。他可能?他們都滿含期待,期待着他能毫髮無損地融化掉那利刃之上的寒冰,然後取出那寒氣之下隱藏的稀世武器,現於人前,也好叫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一睹其真容。
“錚錚錚錚!”
“天地悠悠,我心疚疚!”疚的可是她狠心離開他,即使再見,也裝作不識,逼得他只能頭也不回地放棄離開,她更是不曾回頭的悔?
那麼,他來了,他再次來到她面前,她可能正眼看一看他?然後,這一次,他要叫她一眼便再移不開視線,再無法輕易丟開他,忘掉他。他要她,回到他的身邊!
“錚錚錚錚!”他抱着琵琶,一路激昂地彈奏,逐漸向着後臺簾幕的方向靠近。
“天地悠悠,我心疚疚!”重複的琵琶旋律,她也只能重複這一句歌詞。
她感覺到了,琵琶聲的靠近,他的靠近。爲何,他要逼着她重唱這一句?他是誰?他爲何要如此氣沖沖地向她靠近?他在嘗試打亂她的歌聲,逼得她的歌聲從冷然熱烈起來!
“錚錚錚錚!”
“天地悠悠,我心疚疚!”
第三遍的重複,他與她已經只剩一張簾幕之隔。
雖然激昂,原本各自爭強,但漸漸和鳴的琵琶聲和歌聲,互相傳遞着他們漸漸相同的心率。他們的內力皆高深,可以探測到對方越來越近就越來越明顯,那熟悉又陌生的喘息。
她的鼻息,比起從前的她,確是平緩又有力了許多、許多。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只用了一年,就達到了如此造化。
他的鼻息,是因爲強行先平復了紛亂的心神,又急於同她和鳴,而依然有些凌亂?
是她!雖然不同了,但確實是她!她只是變得比從前更優秀了,優秀得只要想抵禦,便能靠着武力就抵抗得住任何她不許之人的靠近,而根本再不用費力地去攻心,守心,靠着守住自己的心,守得牢固,才能去攻擊他人的心,叫他人望而卻步。這第三遍歌詞的重複,她的歌聲在激昂之中終於隨之震盪出了更爲鋒利的勁氣,僅止於他的距離。她還顧念着他人,不想連累無辜。她抗拒他的靠近,所以在用歌聲逼退他,也無意傷他,只想逼退他。
是……他?他頂住了她的這一擊。只要心堅定,他的內力在她之上,便根本不會被她這留情的一擊所擊退!她一愣,卻是疏忽從他有些凌亂的呼吸,發現了那曾經畢竟近在咫尺過的熟悉。或者說,正是因爲他的呼吸有些凌亂,才更藏不住那火熱,才更讓她一下子憶起了從前,他們近在咫尺時,他的呼吸也是這般隱忍着凌亂,卻藏不住,只會越壓抑越叫那團火燒得更熱烈。她好不容,將他,和同他有關的一切拋在腦後。一年之久,本以爲此生不見,已經很好地忘記的人,爲何會突然又出現在她的面前,並且就站在了這麼近處,只剩一張簾幕之隔?他要再次闖入她的眼簾,進而還要闖入她的心!從此,誓言再不放手,就如同他此刻緊緊抱着的琵琶,誰都搶不走!
采薇反應過來之後,嘗試過從他手中搶回琵琶。但采薇一伸手,便是被他的眼神嚇退。采薇是連着倒退了好幾步。采薇不敢,甚至不敢與他對視。他的氣勢,能夠與她抗衡。是她及時分神將采薇震退,采薇根本無法靠近,若是貿然靠近,會在他們的較量之中受傷。
倉惶之中別開的視線,采薇卻看到臺下衆人更加專注而興致勃勃的眼神。她的歌,他的琵琶才更與之相配。於是,采薇默默地徹底遠離,退了開去。
原來,今晚她所安排的采薇的三場表演,本就不是屬於采薇的表演,而是屬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