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會想哭呢?
——不知道, 只是看到他努力的模樣就會覺得心酸。
——那麼爲什麼要逃避呢?
——不知道,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這麼做而已。
柚葉靜靜的站在門口,沒有出聲打擾裡面正在練習行走的那個人。他正扶着架子一步一步的走着, 腳步緩慢卻又堅定, 不曾有一刻停歇。僅僅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走路的動作, 他的額頭上卻佈滿了汗珠。儘管他的臉色已經發白, 卻還是沒有停下來, 只是咬着牙繼續走了下去。穿着病服的身影顯得十分單薄,身軀微微搖晃卻始終不曾倒下。看着正在努力練習的幸村,柚葉忽然鼻子一酸, 拼命忍住了落淚的衝動。
柚葉就那麼一直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他做完所有的動作。他並沒有馬上停下來休息, 只是扶着牆慢慢的走了一段。取下一條潔白的毛巾搭在頭上, 倚着牆勉強站着,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垂下的髮絲遮住了他的眼睛,臉上不時的滑下幾滴汗珠。他平復了一下呼吸, 隨意的四處掃了一眼,看着這個最近纔開始變得熟悉無比的房間。他的視線忽然停頓了一下,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她。
那一瞬間那雙鳶紫色的眼睛裡溢滿了喜悅,還混合着一些難以置信。幸村顯的有些呆滯,帶着迷惑的神情慢慢的走向她。步伐雖然緩慢, 但卻可以看出一分急切。柚葉並沒有上前攙扶, 只是看着他朝自己走過來, 露出一個溫暖無比的微笑。現在的他並不需要她的幫助, 這種時候她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他已經可以獨立行走了不是嗎?他帶着一絲迷離的神情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揚起一個明朗的笑容。
幸村靜靜的看着她, 輕輕的擡起手伸到她的面前,動作輕柔的就像是害怕驚擾了一場美夢一樣。那隻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迷濛的神色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睛裡的留戀和臉上的一抹苦笑。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堅定的神情,略帶愧疚的說了些什麼。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將她推出門外,定定的看着她,最終還是關上了房門。
柚葉呆呆的看着緊閉的房門,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如果說她來的時候還帶了一絲怨氣的話,現在倒是一點都不剩了。她在門口呆立了很久,過了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僵硬的轉過身走向旁邊的長椅,整張臉越來越紅,開始有向番茄發展的趨勢。坐在長椅上無意識的絞着手指,目光依然注視着那扇緊閉着的房門。心臟以超常的頻率跳動着,耳邊迴響着幸村剛剛那句音量比耳語高不到哪裡去的話語。
“抱歉吶,柚葉,就算只是在做夢,我也不希望被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一面。”
柚葉呆呆的坐在長椅上,腦子裡滿是幸村剛剛說的那句話。復健室的房門突然震動了一下,發出一聲輕響,似乎是有人正倚着那扇可憐的房門。她剛剛站在門口時屋裡只有幸村一個人在,那麼那個人到底是誰也就沒有必要猜測了。柚葉此時臉上的紅暈尚未消散,聽到動靜她突然猛的跳了起來。一把抓過手提包飛快的朝樓梯跑去,僅僅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內便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
柚葉一路狂奔衝到車站,飛快的找到了回神奈川的車,一直到坐在車上時才平復了一下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無意識的轉頭看着車窗,冰涼的玻璃上映出了自己過於紅潤的臉龐。窗外的景物飛速後退,形成一條條不斷跳動着的色彩,柚葉卻完全沒有注意這些。懊惱的咬着下脣,清醒過來的柚葉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己給埋了。實在是太丟臉了,竟然因爲別人的一句話嚇的直接跑回了神奈川。
不過話說回來精市他似乎也不算別人啊(你總算髮現了?),他也算是我最好的好朋友之一呢(我實在不應該對你的情商有所期待OTZ)。自己似乎有些大驚小怪了,說不定精市他只是不喜歡被他很喜歡的朋友們看到他復健時的樣子,絕對是我想的太多了(……我可以申請退掉這個女兒嗎)。還好沒被認識的人看到,不然我絕對會被笑話到死的,還是不要讓精市知道我曾經誤解過他的意思比較好(你現在已經在誤解了……)。
可是,爲什麼我的心跳會跳的這麼快呢?唔,大概是剛纔跑得太急了吧,一定是這樣的(……我無話可說了)。柚葉有些失神的望着窗外,金色的眼睛裡劃過一絲黯淡的色彩。那麼爲什麼聽到那句話時會很開心呢?爲什麼心跳加速是在跑掉之前?爲什麼會爲努力復健的他感到心疼?爲什麼平時喜歡靠近他?爲什麼在他身邊時會覺得安心?爲什麼能明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爲什麼會被他的情緒左右?爲什麼會爲他……付出如此多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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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瞳,爲什麼你會跟宇多源在一起呢?你明明知道的啊,他只是個生命不長的人類,不是嗎?
——因爲,我喜歡他啊。
——喜歡?
——是的,最開始只是喜歡逗着他臉紅,後來竟然成了習慣。等我回過頭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離不開他了。我的生活裡滿滿的都是他的影子,他不在身邊會覺得生活好像空了一大片。看到他開心我也會跟着高興,看到他難過我也會覺得不舒服。每天都會盼望着早點見到他,看到他的時候又會有些慌張。但又會覺得很安心,彷彿只要他在身邊我就會無所畏懼。有時候真的覺得很可笑,我雖然不是日本最厲害的妖怪,但能贏過我的妖怪也沒有幾個。我的勇氣卻是一個妖怪們所藐視的人類給與的,真是很諷刺呢。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喜歡啊。只因爲我喜歡他,沒有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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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嗎?”柚葉回憶起某次與茨木那傢伙的談話,慢慢的體會着“喜歡”這個詞的含義。雖然這份感情似乎和小瞳說的不太一樣,但在很多地方還是有共同之處的。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是不是喜歡上精市了呢?可是,我不是一直都很喜歡精市嗎?我也很喜歡我的朋友們啊,這兩種喜歡有什麼不同嗎?柚葉捂着嘴巴陷入思考當中,撲撲亂跳的一顆心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柚葉沒精打采的回到了家裡,習慣性的無視了在半空中非常有規律的飄來飄去的隼人。唔,也許自己該考慮一下要不要摘掉眼鏡這個問題了,每天回家都看到這樣的畫面會對心臟不好的。雖然理智上知道那是那位專門負責照顧隼人的侍女在哄他睡覺,可是,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可不是我能控制的。眼尖的瞥到廚房裡一條魚被無人使用卻飄在半空中的菜刀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片成薄片,柚葉一臉蒼白的往樓上走去。
輕輕的推開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一擡頭便看到薄薄的淡黃色窗簾隨風飛揚,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道弧線。柚葉微微愣了一下,快步走到窗邊的書桌前,看到了一個樣式頗爲熟悉的信封。潔白的信封上畫着一輪圓月,白底墨染的雙狐背靠背坐在封面上。簡潔的墨色圖案輕易地勾畫出狐狸的靈活,濃郁的靈氣撲面而來。柚葉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伸手拿過信封。
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輕輕的在信封上一劃,一道整齊的開口便出現在了信封的背面。裡面的信紙和信封的正面沒有絲毫破損,只是信封上的兩隻狐狸似乎小小的打了個哆嗦。抖出一張淡黃色帶暗紋的紙張,毫不意外的看見了信紙上一行行飽滿而舒展的毛筆字。柚葉暫時把煩心的事拋到了一邊,靜靜的閱讀着這封來自本家的信。閱讀之前柚葉表情還有那麼一絲疑惑,現在柚葉卻挑起眉毛笑的有些邪氣,愉快的翻出紙筆寫了一封同樣正式無比的回信。
自家祖父果然是個爲老不尊的老頑童啊,竟然要自己想辦法讓小TOKI回本家學習。不過,祖父大人難道因爲年紀太大已經思維僵化了嗎?這點小事還需要我來出謀劃策。還是說小TOKI其實比祖父大人更勝一籌?不過,小TOKI也真是的。空有一身多到幾乎溢出來的靈力卻完全不會使用,難怪祖父大人急着把小TOKI抓回本家去呢。畢竟,她的力量還不是很穩定呢,亂用的話,可是會受傷的喲。
朝着在院子上空盤旋的鴖招了招手,拜託他把剛剛寫好的信送回本家。她倒是沒提該如何令小TOKI回去學習,只是建議讓她回本家住兩天,這對力量不怎麼穩定的小TOKI還是很有好處的。如果祖父大人的思維還沒僵化的太厲害的話就應該知道該怎麼做,適當的縱容也是會收到很好的效果的。
你們兩人慢慢折騰去吧,只要不來招惹我家隼人就好。隼人的資質可是非常好呢,我纔不想看到隼人也被帶回本家。他現在還小,身爲姐姐我必須保證他有一個快樂的童年。話說回來,依小TOKI的性子恐怕對祖父大人那樣的性格很沒轍吧,以後有好戲可看了。呵呵,希望你們兩人的鬥法能夠精彩一些,也不枉我如此辛苦的寫回信了……
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進來,柚葉柔柔的淺笑着,望着窗外正在逐漸縮小的黑點。午後的陽光爲她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淺黃色的窗簾隨風輕揚,整幅畫面顯得十分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