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下的三個少年聊了幾句就離開了,柚葉和雪羽卻依舊呆在原地沒有動彈。寂靜的夜裡清冷的燈光忽明忽暗,冬夜裡的寒風帶起簌簌的聲響,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地面上時不時的滑過形狀怪異的黑影。刺骨的寒意瀰漫開來,席捲了整個天地,帶來了陣陣蝕人心魂的寂寥。柚葉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夢中那片足以遮天蔽日的彼岸花海,殷紅的花朵隨風搖擺着,發出沙沙的響聲。
柚葉握緊了拳頭,任稍長的指甲凌虐自己柔嫩的掌心,複雜的眼神飛快的掠過前方少女單薄的背影,定了定神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雪羽的身旁。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請讓我與你一同面對,我不需要別人的保護,我只需要有人和我一起並肩而戰!
憎恨、絕望、不甘、哀怨、憤懣、痛苦、悲傷種種感情交織成淒涼的呼嘯,糾纏着、徘徊着、尖叫着、吶喊着、哭泣着、怨恨着、瘋狂着卻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下痛徹心扉的悲哀。不管如何回憶都記不起過去的分毫,不管如何發泄也填補不了心中的空洞,不管如何殺戮也無法忘記胸口的痛楚,不管如何否認都不能推翻他早已染滿鮮血的事實,不管如何掩蓋都必須承認,他是真正的殺人兵器。
他本是一把沒有任何感情的太刀,本名村正。在那個動盪的年代裡,德川家康認定村正刀是專門作祟德川家的妖物,下令譭棄所有村正刀,他被偷偷的收藏了起來,成爲了幾把倖存的依舊帶有銘文的村正之一。他在那段時期之前便早已沾滿了鮮血,不知爲何竟有了一絲不甚完整的意識,並沒有什麼思維,只是本能的渴望着鮮血,每次戰鬥是都會發出嗡嗡的鳴叫,就像一頭蠢蠢欲動的野獸一般。
然而在他被收藏起來之後便再也沒有了上戰場的機會,雖然有專人養護,他的刀身依舊鋒利,但他卻成了一件觀賞物,只是一樣反抗的象徵罷了。他夜夜哀鳴卻無人理會,他的躁動無人察覺,他一直呆在刀架上帶着無人察覺的寂寞。直到有一天,有人闖入了供奉他的房間,他再一次被拔了起來。刀身依舊筆直而鋒利,散發着冰冷刺骨的寒意,毫不掩飾的殺意佈滿了整個房間,他,依舊是那殺人的兇器。
當他被再度追回之後依舊放在了原本的刀架上,卻是安靜了許多,不再夜夜哀鳴,不再躁動不已,收斂了渾身的鋒芒,一如就如那些普通的刀劍。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思維。厭倦了身上甩不去的血污,憎恨着作爲兇器的自己,他的潛意識裡一直認爲自己應該是個人類,但他卻又無法否認自己身爲兵器的存在。
原本只是一把刀的自己,在逐漸可以凝結成人形以後反而擁有了兩把刀,一把就是自己的化身,另一把則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肋差,兩把刀不曾離身始終掛在自己身上。過去的種種早已遺忘,唯有那些死在自己刀下的人他卻記得清晰無比,那一張張臉總是在自己的面前晃來晃去,帶着各式各樣的表情。痛苦的,憎恨的,悲傷地,絕望的,諷刺的,嘲笑的,瘋狂的,冷靜的,甚至還有一張是面無表情的,那正是他們死去時的表情。
一顆眼淚從臉上滑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包括近在咫尺的雪羽。柚葉仰起臉,慢慢的閉上眼睛,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重新握住了雪羽冰冷的手。沒有在意雪羽疑惑的眼神,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看着面前極不穩定的紫黑色氣流。
真田他們三人走後,最初纏繞在他身上的霧氣卻留了下來,逐漸變得濃厚,在這片土地上肆意的穿行。原本還十分戒備的柚葉在感知到這樣沉重的悲哀之後反而鬆了一口氣,很明顯這個怨靈還沒有動手的打算。現在她們身上都穿着繁複的和服,只是簡簡單單的走路就已經很麻煩了,如果真的要打架的話可就麻煩了。
柚葉靜靜的看着霧氣消散,對雪羽安撫的一笑,拉着她向原家祖宅走去,看樣子她們需要好好交流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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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柚葉難得的起了個大早,昨天宴會結束後時間已經很晚了,她便留在原家借宿,同樣留下的還有雪羽。兩人打着一見如故的幌子解釋了一下同時消失的原因,瞭解到柚葉身份的安倍家對此倒也樂見其成,畢竟十二神家的神社還是很有名氣的,兩家也可以稱之爲同行。
兩個小丫頭乾脆只要了一個房間,晚上窩在被窩裡嘰嘰喳喳的聊天,美其名曰交流感情。實際上是坦白交代了一下彼此的能力,當然,剛開始時是這樣沒錯。之後就扯的遠了,從妖怪品種到基因遺傳,從符咒法器到現代製作工藝,從靈異界傳奇到各大家族秘聞八卦,話題越扯越遠,聊到最後早已忘記了最初想問的問題。不得不說,身爲女生,也許天生就有扯遠話題的能力。
兩個女孩子聊的倒是很開心,越聊越清醒,至於時間什麼的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好不容易都睡着了的時候都已經凌晨兩點多了。柚葉不知爲何睡了沒多久就清醒了過來,雪羽倒是還在睡,一時還沒有醒過來的傾向,畢竟兩人睡得實在太晚了一點。
柚葉穿好昨晚鴖特地送過來的衣服跑去洗漱,戴好隱形眼鏡後在鏡子前試着擺出各種可愛的表情,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心情。然而正當她準備戴上那副細金邊半框眼鏡時,手上的動作卻停頓了一下,凌厲的金色眼瞳掃向某個方向,入眼是一片雪白的色澤。厄,自己似乎還在衛生間裡。
隨手架上眼鏡跑到臥室,毫不猶疑的搖醒睡的正香的雪羽,也不等她換好衣服就一把抓過放在牀邊的某樣被布包起來的長條形物體衝了出去。該死,一大早的發什麼瘋!明明昨天晚上已經出來過一次了,早上居然又跑出來鬧騰,真是太過分了!奇怪,竟然會有這麼強烈的戾氣,昨天晚上明明就沒有的。真是的,昨晚鴖除了衣服和眼鏡之外只送來了那把藏刀用以防身,據稱擁有淨化靈魂作用的天杖反而沒送過來,鴖那個笨蛋,在已經是法治社會的現在誰會拿藏刀防身啊。
匆匆結了幾個繁複華美的手印,通知某兩隻已經進化爲保姆的契約獸,囑咐了一聲需要帶的東西。還好這裡離自己家也不是很遠,昨天只不過是太晚了不想一個人回去而已,現在,只要在自家那兩隻趕到之前拖住那個怨靈就可以了,希望這把藏刀對他也能起一點作用吧。
柚葉迅速跑到院子裡,七拐八繞的躲過其他人的視線後轉到了一片林子裡,猛地彈到跳到一根粗大的樹枝上,借力一蹬跳到了另一顆樹的樹梢上,向西北方向看了一眼。在幾顆樹上連續跳了七八次之後,乾脆竄到了屋頂上,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雖然有靈力支撐,可以勉強當成內力使用,但自己體內靈力畢竟有限,在沒有正式碰上之前還是節約一點用比較好。
沒多久柚葉就找到了戾氣的發源地,幸好是塊偏僻的空地,周圍也沒什麼人在。方圓一公里以內除了柚葉只有一個少年,他正躺在地上似乎是昏過去了,臉上滿是汗水,帽子丟在一邊,身邊還放着一個網球拍,幾顆黃色的小球散亂的扔在一邊。少年長着黑色的短髮,緊皺着眉頭使得略顯稚嫩的臉龐多了幾分剛毅,正是昨晚剛剛見到過的真田弦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