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鍾夙便說:“不知道你的食量如何,我去幫你弄點吃的。”
翻找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了好幾支白蠟燭,還有一些香。
戚不負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將蠟燭和香擺放好,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半躺着,拿起一支蠟燭,咬了一口,姿態有些高傲。
鍾夙想了想,說:“我可以幫你立一個牌位,以後想吃什麼都可以。”
她放下蠟燭,說:“好啊!”
他幫自己倒了一杯香檳,看着咬着蠟燭的鬼,又忍不住暗自吐槽起來,這隻女鬼的吃相還真的挺白癡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忽然問:“你到底是怎麼死的?”
到底是怎麼樣的死法,能夠造就出這麼白癡的女鬼?
戚不負搖了搖頭,說:“姑奶奶死了幾百年,已經忘記了。”
他沉默片刻,說:“鬼王應該知道吧?”
她滿不在乎地說:“九淵那個傢伙,他每日都是一副日理萬機的模樣,哪裡記得這麼多。”
說完,她便覺得吃飽了,調息了一番身上的鬼氣,縮在沙發上,背對着他,緩緩閉上了眼。
她回想起鍾夙的問題,心中有些堵塞,她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呢?
康熙四十一年,戚不負出生,隨母姓。
她的母親是漢人,當時在一個滿室家族做丫鬟,後來被家裡的老爺強暴,因爲年輕貌美,被立爲妾。
懷胎十月,終於生下了她,當時正好是子時,本是平靜無雲的天氣,卻天雷乍響,鳴聲不斷,犬吠相迎,出生之後的戚不負,不似一般嬰兒體軟,皮膚煞白,充滿煞氣——關於這些,都是她聽家裡那些下人說的。
後來,母親遭到了正室的擠兌,恰逢父親病重,那正室夫人請了道士來家中做法,道士一見到她,便說她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想要治好老爺的病,唯有做一場法事,把家裡的天煞孤星脫光衣服,在腰上綁着石頭,沉河祭神,家中命脈才能得以延續。
父親病重,家中無人主事,母親爲了救她,被陷害致死,戚不負也在大夫人的逼迫下,強行沉河。
時年二九。
她本是不信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的,直到後來的後來,她見識到了許許多多奇特的東西之後,她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命定克人。
戚不負深刻地記得,隨着那塊巨大的石頭,沉入河底的那一刻,她睜着眼睛,任憑水灌入自己的喉嚨,連掙扎都沒有,直到窒息死亡。
黑黑的長髮,像水草一樣在在水中蔓延,一絲不掛的身體,失去了一切血色,她以爲她死了,但是她沒想到,她還會有意識。
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穿着黑袍的銀髮男人,他站在水裡,衣袂卻一點也不亂,只是託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戚不負問:“你是誰?”
銀髮的男人妖魅地勾了勾脣角,說:“看來本王行事果然是太低調了,竟然有人不知本王名號。”
她裸着身子,飄在水裡,毫無說話的力氣。
他淡淡地說:“本王是冥界之王,擁有許多種稱呼,本王允許你,稱呼本王九淵。”
戚不負不說話,她想,這是幻覺吧,死後最後一個幻覺。
然而,自稱九淵的男人伸出手,她的身體便飄了過去,落在他懷裡——毫無溫度的懷抱,冰冷,而且懾人。
河水之中,他微微旋身,脫下身上的袍子,裹在她身上,隨後說道:“二九嬌美麗人,媚而不俗,本王賜你一件紅色衣袍好了。”
話語之間,那件袍子已經變成了如血般的紅色。
她斜靠在他懷裡,再次問道:“你是誰?”
九淵橫抱起她,說:“本王九淵,恰好路過這裡。”
後來,他帶着她回了森羅殿,幾天之後,又幫她安排輪迴事宜,只是沒想到,她時命不佳,等了一年半載,都沒能等到屬於她的時機。
後來的後來,她修煉鬼力,本性也暴露了出來,在森羅殿前,耍盡無賴。
九淵那個傢伙,對她也就越來越受不了了……
這其中發生的事情,戚不負也說不清了,她想,她是有史以來,賴在冥界最久的一隻鬼了。
都怪九淵,他一定使了什麼壞心眼,不讓她重新做人!
鍾夙端着香檳,喝了一口,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心想,鬼也需要睡覺休息嗎?這隻女鬼,還真的和別的鬼不一樣……
他緩緩起身,走到陽臺之上。
夜色蒼茫。
這件案子結束之後,鍾夙抽空幫戚不負做了一個牌位,還是親手用那把短刃雕出來的,牌位之上,寫着“亡妻戚不負之靈位”。
他騰出一間房間,將牌位放好,每天按時供奉水果,香燭。
戚不負看着規規矩矩的幾個大字,放肆地大笑着,好像是得意,好像是高興。
這隻天師認真的性子還是改不了啊……
她坐在桌上,吃着水果,雙腿輕輕甩來甩去,身上的衣裙還是白色,然而那種不可一世的驕縱氣息一點也沒有淡去。
鍾夙坐在一旁,認真地折着紙。
幾分鐘之後,白紙折成的小巧高跟鞋便出現在了她面前,精緻玲瓏。
他拿出銀色的打火機,默默點燃,一邊說着:“以後不要再赤着腳,跑來跑去了。”
不多時,靈位旁,出現了一雙淺色的水晶高跟鞋,戚不負吐出嘴裡的桃核,甩了甩腿,說:“相公,你幫我穿!”
鍾夙皺眉,沉默。
她努了努嘴,一臉不滿和委屈。
某天師無奈,緩緩起身,站在她身前,幫她穿鞋子,看在她是個死去了幾百年的老女鬼的份上,他原諒她不懂。
他輕輕託着她的小腳,只覺得好冰,但是那種觸感,還是那麼清晰,鍾夙頭一次覺得,鬼也可以這麼真實。
穿好鞋子,戚不負順勢摟住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吻住了他的脣角,依然是輕描淡寫的一吻,卻讓他一再恍神。
他摟住她的細腰,眉頭微蹙。
這隻女鬼,到底懂不懂,她這是強吻,簡直是嚴重忽視了他男人的尊嚴啊,強吻也就算了,還是第二次強吻。
不等他說什麼,戚不負已經迅速推開他,小跑着離開了,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