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雨傾盆,屋內小雨淅瀝,但比之前要好了許多。房間裡的積水還未完全清理乾淨,沙發已經不能坐了,兩個女人便肩並肩的坐在樓梯上,相互依靠着,手裡捧着被雨水打爛的麪包,對着一樓的那個臥室發呆。
“大人,接下來怎麼辦?”
勞拉是凱瑟琳安插在魔法學院裡的棋子,時間久了,多少也知道一些內幕。凱瑟琳沒有說話,只是望着漏雨的屋頂發呆。家裡依舊音信全無,魔法學院那邊的態度倒也不太明朗。凱瑟琳做事一向乾淨,拿不到確鑿的證據,魔法學院方面也不好出手。只是魔法師的手段一向毒辣,凱瑟琳多少也有些忌憚。
“現在有多少人投了贊成票?”
“大約三分之一,如果有證據的話,估計很快就會通過。”
魔法學院名義上歸院長管,可是在院長上面,還有一個神秘的長老院。沒有人知道長老院裡的成員到底都有誰,但能肯定的是,有資格進入長老院的,必定是大陸最頂級的魔法師。
三分之一的人已經投了贊成票,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手指用力的捏了捏,忽然感到一陣滑膩,低頭一看,麪包已經變成了一團稀泥。扔掉麪包,凱瑟琳的十指無助的攪在一起。此前已經做出了放棄一切的打算,自己有領地,有爵位,養活百十號商會的骨幹亦是不成問題。只是將剛剛開創出來的大好局面拱手讓人,凱瑟琳不甘心,商會上上下下同樣不甘心。
“勞拉,一起走吧。”凱瑟琳站起身,踩着漫過腳面的積水,向威廉的臥室走去。
凱瑟琳的邀請讓勞拉有些意外,隨即又有些隱隱的竊喜。當初自己同意接受紫羅蘭商會的資助進入魔法學院,無非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想給家裡尋找一條出路。至於是不是非要成爲一個魔法師,其實並不是很重要。勞拉對凱瑟琳瞭解的不多,但也知道自己只是對方的一個工具,現在凱瑟琳既然這麼說,就等於已經接受了自己,自己也從工具華麗的變成了自己人。
“謝謝大人!”看着凱瑟琳的後背,勞拉說出了長這麼大,最誠懇的一句謝謝。
連日的陰雨,使得房間裡找不到一塊乾燥的地方。牀單也已經變了色,用力一捏都能攥出水來。凱瑟琳不是沒想過要給威廉換個地方,但是現在整個博斯維爾城都是如此,換來換去都一樣。威廉依舊睡得很安逸,偶爾做個好夢,還會傻傻的笑出聲來。
颱風來臨前的那一天,醫師曾經來過一次,對威廉還活着的事實表示非常驚訝。做了一番檢查之後告訴凱瑟琳,威廉的身體非常健康,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別,之所以沒有醒過來,應該是中了詛咒的緣故。
詛咒是黑暗神殿的巫師們最擅長的手段之一,屬於黑暗系魔法的一種。凡是中了詛咒的人,要麼全身潰爛慘不忍睹,要麼就像威廉這樣,長期昏迷直至死亡。凱瑟琳也有想過這種可能,請來光明神殿的牧師給威廉做了一下檢查,並
沒有發現詛咒的痕跡。所以詛咒的可能性,就直接排除了。沒有中過詛咒,身體也沒有任何病症,凱瑟琳不敢大張旗鼓的四處尋求幫助,因爲這種情況極爲罕見,萬一被某些邪惡的魔法師發現了,肯定會搶去做活體試驗的。
內澇已經污染了城市的所有水源,幾乎所有的平民不得不用鍋碗瓢盆去接雨水度日。至於貴族,早就提前往蓄水池裡注滿了清水,足夠他們捱過整個雨季。凱瑟琳沒有儲水,也不需要去接雨水,有勞拉這個魔法師在,日常的飲用水基本無憂。
威廉的胃口似乎越來越好,進食也已經變成了本能,現在只要把勺子送到嘴邊,就能自覺的張開嘴,不再像以前那樣非要撬開牙齒才能把東西喂進去。將一碗稀粥全都灌進威廉的嘴裡,端着碗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從裡面鎖死的大門忽然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凱瑟琳和勞拉相視一愣,都這個時候了,誰在砸門?
此時已是深夜,外面又在下着大雨,不是萬分緊急的事情,是不會有人敲門的。凱瑟琳遞了個眼神,勞拉會意,踩着積水來到門後,隔着琉璃窗向外張望。外面漆黑一片,只能隱隱約約的感覺有個人影,從體型來看,應該是個男人。看見琉璃窗上多個了影子,外面那人敲起門來愈發的用力,並且還不斷做出誇張的手勢。
勞拉將門打開了一道縫,冰冷的雨水立刻藉着風勢向屋內猛竄。勞拉的身體晃了晃,但馬上又彎下腰,死死的抵制大門。趁着這個機會,屋外那人也順勢擠了進來,反手幫勞拉把門給推上,並且插上門栓。
來人一身傭兵的打扮,身上穿着輕質皮甲,腰間別着佩劍。雨水打溼的頭髮胡亂的遮住了大半邊臉,看不清長什麼樣。
進了門,來人先是向勞拉道了聲謝,目光在房間裡搜索了一圈,最後落在了凱瑟琳身上。
“你是誰?”
來人在打量凱瑟琳,凱瑟琳也在打量着來人。因爲不知道來人的目的,凱瑟琳向後退了兩步,將手中的銀碗反手放在牀頭櫃上,同時不動聲色的拉開牀頭櫃的抽屜,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你就是凱瑟琳小姐?幸會!我叫蘭德爾·佩納,你可以叫我蘭德爾,也可以叫我……信使。”來人撥開遮在臉上的頭髮,露出一張英俊的臉蛋。
“什麼!你就是信使?”凱瑟琳嚇了一跳,但匕首卻握的更緊了。凱瑟琳爲家裡服務多年,一直都是單線聯繫。現在突然冒出一個自稱是信使的人,這不能不讓凱瑟琳產生懷疑。
蘭德爾似乎早有所料,向凱瑟琳出示了一枚代表身份的徽章。確定對方的確就是信使之後,凱瑟琳忽然困惑了。
一直以來,凱瑟琳只知道自己的上級是一個代號爲信使的傢伙,但從未見過面。信使是個好領導,同時也是一個導師和引路人。在凱瑟琳的印象裡,信使博學、多才,應該是個尊敬的長者。可是眼前這個人,似乎年輕的有些出人意
料。說他年輕,其實也不夠準確。蘭德爾看起來大約25-6歲上下,個子很高,算不上魁梧,跟威廉屬於同一個類型,看起來不夠陽剛,但骨子裡全都透着一股難以莫名的氣質。凱瑟琳對這種氣質很熟悉,但就是想不出到底爲什麼會熟悉。
兩個神交已久的上下級初次相見,應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可蘭德爾和凱瑟琳卻神情嚴峻,看不到任何喜悅之情。沒有寒暄,沒有客套,雙方立刻進入到主題。
“趕緊跟我走,事態已經非常嚴重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
“爲了從魔法師手裡換取更多的利益,有人已經把南方所有的人全都出賣了。”
“什麼?”
這是個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了,凱瑟琳爲家裡服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誰知家裡爲了獲取更大的利益,竟然把自己給出賣了。憤怒了片刻之後,凱瑟琳反而冷靜了下來。
“既然已經不需要我了,你來又是爲了什麼?”
“凱瑟琳,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解釋了,趕緊跟我走吧!”
“不!如果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哪兒也不去!”
“好吧,我只能告訴你,家裡還是有一些人是站在你這邊的。至於更多的消息,只能等到回去之後再告訴你了。”
凱瑟琳回頭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猶豫:“只是我一個人走,還是所有人一起走?”
“能一起走是最好,但我不能保證所有人都能安全的抵達目的地。”
“好吧,我可以走,但必須帶上他!”
凱瑟琳用手一指躺在牀上的威廉,表情十分的堅定。
蘭德爾皺了皺眉,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夜雨冰冷刺骨,瘋狂的肆虐着,整座城市就像是一頭蟄伏的兇獸,無情、冷酷。一輛馬車衝出雨幕,在博斯維爾城積水過膝的大街上疾馳,留下一道翻騰的水痕。
博斯維爾有夜晚關閉城門的傳統,但信使顯然早有準備,不知用什麼辦法騙開了北門,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的衝了出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
凱瑟琳沒有問蘭德爾要帶自己去哪兒,要怎麼走。既然蘭德爾親自來了,顯然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馬車在原野上瘋狂的奔跑,掛在車頭的馬燈散發着昏黃的微光,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刺眼。
馬車在原野上跑了大半夜,快要天亮的時候,纔在一處密林前停了下來。這處密林是蘭德爾選定的一個集合地,馬車剛一停下,立刻從密林中衝出十幾個人,把馬車趕到密林深處,並且用樹枝和將其僞裝起來。
車廂內,凱瑟琳毫無形象的靠在角落裡,抱着昏迷不醒的威廉。在她的腳邊,躺着一隻紅色的小熊,勞拉和蘭德爾則坐在車廂的另一個角落。蘭德爾不清楚凱瑟琳爲什麼堅持要帶上這個沉睡中的男人,和那隻不起眼的小熊,既然凱瑟琳非要堅持,那就只能由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