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炮響不停地在西雅圖響起……炮彈打得很亂,一會兒在城裡爆炸,一會兒又炸到了外圍的防禦工事上面,甚至還有的直接砸到了沒什麼人的山頂上。
格蘭特就在自己的陣地上觀察着這些炮擊的成果。
不過說真的,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就發動攻擊。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應該鐵路修復的差不多,各項物資可以順便地運到西雅圖,至少也是波特蘭之後再開始試探性的進攻。然後,憑藉優勢的火力,把華工的陣地徹底地炸成一塊塊的碎片,然後再用步兵發動進攻,消滅對方。
但可惜的是,這個計劃是他來到西雅圖之前所制訂的。在他的印象裡,中國人一向都是愚蠢落後的,雖然這羣暴亂的中國人跟他的印象有些出入,可再有出入也不可能差別太大……就是一點兒小聰明,在戰術上有些亮點罷了。而且,對方所表現出來的在計謀方面的長處對陣地戰並不見得就能有什麼效果。因爲,陣地戰真正的根本是雙方實力的對比。誰的人多,誰的炮多,誰的彈藥多,誰纔有可能是最後的勝利者,憑中國人在加利福尼亞搞到的那一切,對付一般的軍隊還行,對付他這支擁有整個美利堅做後盾的大軍,那簡直就是螞蟻對上大象,不可能有一絲的勝算。
可當他真正來到西雅圖,看到中國人擺出來的陣勢之後,饒是心裡已經有了一定的準備,也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的咋舌……鋼筋混凝土!中國人居然用鋼筋混凝土修築了大量的工事!雖然這些工事的設計有很多的缺點,也不符合戰鬥的需要,處處都透露出了外行的特點,可他必須承認,想要短時間內攻克這樣一個堡壘根本就不可能,如果非要他那麼做的話,那他就肯定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這不符合他的初衷。
消滅一羣剛剛拿起槍的中國人罷了,居然還要付出相當的傷亡,以後人們會怎麼看他這個北方第一名將,甚至是美利堅第一名將?好吧,美利堅第一名將這個名頭確實有些過火,如果不是因爲當初南方軍司令羅伯特.李沒有北方強大的工業後盾,又處處受到制約,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甚至就連謝爾曼也都不比他差,可是,這回他面對的是中國人啊。
格蘭特從來都不認爲自己缺乏耐心。他以前喜歡酗酒,而且脾氣暴躁,即便是在戰爭年代也是如此,但是這種壞脾氣並沒有影響他在軍事上的發揮。南北戰爭期間,他指揮北方軍攻打維克斯堡,用了七個月的時間,用248門火炮,每天21個小時轟擊南方軍,最終迫使對方無條件投降。七個月的時間,他在維克斯堡撒下了幾十萬發炮彈。可是,對中國人也需要這麼多炮彈嗎?
他承認,中國人的防禦工事修得很外行,但同樣的,那些工事光是從外面看上去就知道非常堅固。另外,由於先到一步,中國人還佔據了地勢。而西雅圖多山的環境又進一步幫助了這羣外國人……如果只是單憑步兵發動進攻,他甚至懷疑自己這四萬人到時候能不能剩下一萬,說不定還會更少。
這種損失他承擔不起。美利堅也承擔不起。
所以他決定用炮彈說話,就像打維克斯堡那樣,每天用大炮不停地轟擊對方,間或發動進攻,直到對方承受不住,主動投降。
可問題是,補給線還沒有修好……用馬車運輸,不論在時間還是在補給量上,都會很大的制約他的炮兵的發揮。所以,他打算再等一段時間,等部隊的彈藥儲備差不多了,再行發起進攻。
然而,詹姆斯.加菲爾德似乎並不打算給他機會,那個新上任的總統一天發了三封電報過來,詢問他戰事的進展情況,甚至還告訴他,要在八月份的白宮爲他慶祝勝利……上帝,現在已經七月底了好不啦?你當中國人都是大白菜,隨便拿把鐮刀就能一切一大片?
“我就說,凡是叫詹姆斯的都不是好東西。”
炮彈落在中國人的陣地上往往激不起什麼浪花,中國人也都躲到了工事裡面,沒什麼傷亡……格蘭特吁了一口氣,又忍不住罵道。他知道,以詹姆斯.加菲爾德新上任的繁忙,肯定不會這麼着急上火的給他上眼藥,那麼,這一切肯定就是另一個叫詹姆斯的傢伙在背後搞鬼,詹姆斯.布萊恩,新任國務卿,那個陰險的老混蛋。
“將軍,還要繼續進攻嗎?”身邊的副官問道。
“這麼堅固的工事,我覺得我們最好再等等。等到後續的重炮運過來再說。”一身軍裝,但並沒有掛上什麼軍銜標誌的朗拿.特納在一邊說道。
“這主意不錯。”格蘭特點頭,“不過,步兵不進攻,炮兵卻可以繼續開火……我很想瞧瞧,這幫沒有經歷過戰火的中國人能不能經受得住連續不斷的炮擊。”
連續不斷的炮擊!
雖然彈藥還不是很足,炮彈更是缺乏,但是,格蘭特擁有美國軍人幾乎與生俱來的豪奢之氣……不足怕什麼?後勤方面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他補足一切所需。就算中間停幾天又怎麼樣?就算中國人有可能趁機把這些工事重新修復又怎麼樣?美利堅別的沒有,就是有料兒,炮彈絕對管夠,你修得再堅固、再快,他也有足夠的炮彈把這一切都撕個粉碎。
所以,華工們的噩夢來了。
由於後方的催促,格蘭特雖然不情願,但也不得不擺出了一副大戰的架勢。上百門火炮,每天不停地朝着華工們的陣地傾瀉着,大量的炮彈彷彿不要錢一樣撒了過來。
沒有經歷過那種局面的人肯定難以理解炮火覆蓋下的恐懼。
僅僅只是第一輪真正的炮擊,華工陣地就有大批的人員喪失了戰鬥力……不是受傷,也不是死亡,而純粹是嚇的。就連郭金章、李阿生那些老油條也被這撲天蓋地似的炮火駭得面無人色,原本自信滿滿的他們也再說不出什麼硬話,同樣也瞭解了自己當初是多麼的幸運,老天爺是多麼的眷顧他們,一直都沒有讓他們遇到這樣一支強悍的敵人。
……
“我看‘悍’雖然未必,這‘強’是鐵定的強了。”
1881年8月3日,格蘭特的炮擊已經進行了整整一週。一週下來,原本就不怎麼胖的大家夥兒全都瘦了一大圈兒……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炮擊,每天足足八個小時的炮擊,從大清早起牀開始,一直到下午吃晚飯前結束,一天下來,至少也有四五千發炮彈砸進他們的陣地。如今,他們辛辛苦苦幾個月構築的陣地已經是千瘡百孔,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美國人真正的發動進攻。
“幸好咱們提前就修好了工事,不然,就是西雅圖的山再多,也撐不住美國人這麼狂轟濫炸!”大家都在慨嘆,格蘭特的炮擊讓他們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強國,什麼叫做列強。怪不得人家不在乎什麼大清,不在乎什麼華人,就憑這打仗的奢侈勁兒,人家就有這個資格。想想大清國,想想傳說中那千軍萬馬衝鋒向前的情景,遇上人家這樣的陣仗,那還不就是送死玩兒的?
“就這陣勢,什麼關張趙馬黃,什麼李元霸、宇文成都,什麼常遇春的大鐵槍,都不夠磕巴磕巴牙的……”
“別說這個了,就是孫悟空、二郎神來了,那也得掂量掂量。一萬三千五百斤的棍子又怎麼樣?萬炮齊發,直接砸成鐵餅子!”
“行了行了,你們都想什麼呢?”華工指揮部,圍在粗略的沙盤前面,褚四惱火地打斷了在一邊感慨的劉通祚和程德貴等人,又把目光投向了正在沉思中的郭金章:
“金章,打吧。不能再等了。再等,咱們可就真的連還手的餘地都沒了。”
“還不行。”郭金章咬着牙,“一天八個小時?湯姆.漢尼斯說過,打維斯堡的時候,格蘭特的炮擊是一天21個小時。咱們現在的陣勢雖然不怎麼專業,可就堅固程度講,絕對不遜於什麼維斯堡,再加上地勢之利……所以,格蘭特還沒真正發威,這時候把咱們的底牌露出來,就算能取得一定的戰果,也只會提醒了格蘭特。這樣的名將,只要讓他們發現了不對,咱們恐怕就再沒有一次機會了。”
“那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從早到晚的挨炸,兄弟們快受不了了。”褚四急道。
“傷亡怎麼樣?”郭金章問道。
“傷了兩百多個了,死的也有二十多。”李阿生在一邊道。
“格蘭特要是知道他纔有這樣的戰果,一定很不舒坦。”郭金章冷聲道。
“可這樣光捱打,不還手,兄弟們未必撐得住。死傷的這兩百多人,有不少都是被炸得受不了衝出去才……”李阿生又道。
“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己撐不住,那怪不了誰。說不定哪一天我也會衝出去……可是現在,我不管你們都是什麼想法,都給我憋着,死死地憋着。不管格蘭特的炮擊再怎麼猛烈,你們都不許亂動……咱們只有一次機會。明白嗎?一次!一次不成,全部完蛋!那時候,咱們可就真的只有頂着美國人的炮彈衝出去了。”
……
郭金章阻止了大家反擊的想法,而這,也使得華工們不得不繼續承受格蘭特的炮火。
1881年8月8日。
格蘭特的炮擊又繼續了五天,而炮擊的時間也由一天八小時增加到了一天十四個小時。數不清的炮彈不停地在華工們的陣地上爆炸。
8月9日。
經過美軍連續十數天的炮擊,華工們設在西雅圖外圍兩座山上的工事被徹底催毀,雖然撤離及時,但在美國人不計成本的轟擊之下,依然有一百多名華工被炮擊而亡。這是自華工們向白人發動反擊以來,除卻在普韋布洛受襲那一次之外損失最大的一次。許多人都要求還擊,但是,郭金章依舊是死咬着嘴不放。於是,西雅圖東側外圍陣地被美軍佔領。
8月10日。
憑藉着剛剛佔領的兩座山,美軍炮兵居高臨下,對華工們陣地的內線展開炮擊。並集中火力再一次轟破了華工陣地的一角,造成了數十名華工傷亡。之後,美軍步兵沿着這一角缺口向華工們展開了進攻,但因爲華工們的激烈反擊,最終又被迫退出。隨後,美軍的大口徑重炮對這一地區進行了覆蓋性炮擊,將近一英里的範圍內,片瓦不存。
8月11日,格蘭特命人把重炮運上山頂,對華工的內線陣地猛轟。三天後,8月14日,華工們被迫全部撤進西雅圖市內。
8月15日,憚於西雅圖市內依舊有大量的白人,格蘭特停止了已經進行了大半個月的炮擊。並派出使者,要求所有華工無條件投降!不久,郭金章回信要求考慮,得到了他的允許,但時間僅限一天。
8月16日,華工拒絕投降,隨即,格蘭特命令步兵向城內發動進攻……面對這樣的局面,華工們憑藉事先的安排,佯裝撤退,引誘美軍進入市內,之後,雙方在幾條街道內展開激烈的巷戰。而由於事先沒有想到中國人會在市內佈置那麼多的陷阱和地道,美軍傷亡慘重。在付出了七百多人,將近一千人傷亡的代價之後,纔在援軍的幫助下倉惶地撤出了西雅圖。
面對這樣的情景,格蘭特大怒之餘,命令炮兵向西雅圖市內開炮……這條命令最終沒能執行。因爲,西雅圖市裡還有大量的白人市民。一旦進行炮擊,很難保證不傷及無辜。所以,無奈之下,格蘭特只得命令部隊在西雅圖外圍設置陣地,對其進行團團包圍。同時,他還把一個炮兵營拉到了西雅圖城邊擺開了架勢,以此來威懾中國人。
“真的好像當初在維斯堡一樣啊。”
鐵桶陣,再加上連續不斷的炮擊……雖然小有失意,攻城戰中略略受挫,但格蘭特還是禁不住回想起了當年的崢嶸歲月。當初,他也就是憑着這樣的招法,生生地把維斯堡給圍了七個月,也炮擊了七個月,最終逼的對方無條件投降。不過,維斯堡之戰的時候,他面對的是南方軍,而且維斯堡的市民也都是南方軍一邊的,所以,大炮連轟七個月,他沒有任何顧忌。畢竟,比起謝爾曼在南方各州的舉動,他已經很仁慈了。可是現在西雅圖裡的市民可都是正宗的美國白人,他也就沒有了當初那樣的隨心所欲。
“將軍,我總覺得哪裡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朗拿.特納依舊是一身沒有軍銜裝飾的軍裝,可他卻沒有格蘭特那樣的心情,站在一邊遙望着西雅圖,他總覺得有些心虛的感覺。
“不對勁兒?你是說中國人在市裡佈置了那麼多的陷阱,想用巷戰來跟我們對決嗎?”另一邊,格蘭特的副官問道。
“不,不是這個。我只是覺得我們的進展太順利了。”朗拿.特納搖頭,“這不像那些中國人的作風。如果他們真的想要堅守這座城市,那他們就不應該這樣。”
“哈哈,面對這樣的炮火,那些黃皮猴子能做些什麼?反擊嗎?”副官忍不住譏笑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兒。”朗拿.特納依舊神色凝重。他的感覺一向很準,這也是他當初在丹佛的貴婦圈子裡能混得風生水起的原因之一,因爲他總能感覺到那些貴婦此時的心情……可他沒想到,這種感覺放到戰場上居然也能起到作用。中國人現在不高興了?朗拿.特納忍不住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根據中國人以往作戰的規律,他們的每一步幾乎都伴隨着相應的詭計,像我們這樣能夠順利地突破他們的兩道防線而沒有遇到什麼阻礙,這確實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特納,你要明白我們跟中國人之間的實力對比……你覺得,他們有可能想到我們會用這麼多的炮彈來對付他們嗎?”格蘭特在一邊笑問道。
“我想不能。”朗拿.特納搖頭。
“那你的疑惑是不是也該有個結果了?”格蘭特又笑問道。
“應該吧……”朗拿.特納回了一個笑容。他其實也早就想過這一點,中國人肯定是因爲沒有想到格蘭特會這樣大方的拿炮彈來砸人,這才被迫放棄了所有詭計,或者說是那些詭計的佈置在巨量的炮火面前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摧毀了。畢竟,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什麼詭計都沒用。可是,這個解釋明明很管用,他也覺得很有道理,爲什麼還老是心跳呢?
“最近還是不要太靠前,多在營地後面轉一轉吧。”思考了良久,朗拿.特納還是決定保險一點兒,相信自己的直覺。不過他不知道,就是這種直覺救了他!
1881年8月17日凌晨,大部分美軍還都在睡覺的時候,“隆隆”的炮聲突然在西雅圖市內響起,隨後,美軍佈置在西雅圖東側兩座山上的炮兵陣地就淹沒在了一片轟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