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清晨, 當妮翁心情愉悅地一邊享用早餐,一邊和米婭天南地北地胡談時,諾斯拉家族的保鏢隊長, 達佐孽, 出其不意地出現在餐桌旁。
“小姐, 我們該回去了。”
銀質刀叉在骨瓷餐盤上擊撞出一聲清越之音。
妮翁沮喪極了, 她望了眼酷拉皮卡, 又看了看米婭,解釋道:“這是爸爸派來的人,達佐孽……出來很久了, 我想,我得回去了。”
酷拉皮卡點了下頭。
“我們下次再見, 妮翁。”米婭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示安慰。
“一定哦, 好想帶你們回我家玩兒,爸爸常年都不在家, 我一個人很寂寞的。”
妮翁還想說什麼,可達佐孽伸手做了一個催促的動作,她便乖乖地快步跟上,還時不時回頭望一眼。
“請等一下!”酷拉皮卡突然制止:“這人是假冒的。”
冒牌達佐孽本還辯駁幾句,可在酷拉皮卡篤定的目光下, 他慌亂中露出了馬腳。而他的能力似乎僅僅是“僞裝”, 所以, 酷拉皮卡很容易就將之制服。
當妮翁拿着刑具拷問其同夥和幕後主使時, 他竟然投毒自盡了。
“估計又是覬覦爸爸地位的人。”對於血腥場面, 妮翁反倒表現得異常冷靜,“剛纔真是多謝你們啦。酷拉, 你好厲害!怎麼就發現這個達佐孽是冒牌的呢?我都沒看出來——”
“也只是湊巧而已,這個人的實力太一般,不像諾斯拉家族的貼身保鏢,而且一般的手下都不會對自家小姐做出催促和不耐煩的動作吧。”
“也對哦——我還想今天達佐孽怎麼這麼着急呢!”
“這人主要是來引妮翁出門的,外面應該還有他的同夥……米婭,我們先送妮翁回家吧。”
言畢,他望進她的眼中,目光沉沉,而波瀾不驚,可只有米婭知道,酷拉皮卡的復仇之路啓程了。
“好。”米婭聽見自己如此回答,“妮翁,你一個人在外面遊蕩,實在太不讓人放心了。”
“哦,行呀!”妮翁歡快地蹦到酷拉皮卡身旁,“我家有好多有趣寶貝呢,比那天我們在夜市上看見的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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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行事大膽,但妮翁遠沒有外表上那般天真,她只是將兩人帶領到了諾斯拉家族的一處遠郊別墅。
這棟建築宏大華美,卻看起來人氣不足,並不像長期有人居住的樣子。對此,酷拉皮卡和米婭心中清明,只得瞭然一笑。
兩人靠着窗,靜靜地飲着茶,一時無話。
窗外,夕陽斜鋪,漸次地,緩慢地映照了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染紅每一片羞怯的雲朵兒;或許,連日光都想就此停留,爲他們挽留這一刻的溫情和無言……
如果,如果他們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酷拉皮卡這樣想着,思緒漸漸飄遠,或許是景色太美,又或許是氣氛太佳,竟不知不覺地說出口,“好想你一直陪着我,米婭。”
突然,他從沉沒的思緒中驚醒:他這是怎麼了!?
他是如此後悔,沒能抑制住那心間噴薄而出的莫名情愫……他以爲他可以的,裝作自己什麼也沒有察覺,什麼也沒有改變。
只要不說出口,米婭就仍只是他心目中的另一位姐姐。
他白淨的臉頰,瞬間被蒸騰成熟透的紅番茄,“抱歉,米婭……似乎,我開了一個很不合時宜的玩笑……我只是把你當成了姐姐。”
他垂着頭,爲自己的謊言和狡辯而感到羞愧。
我只是把你當成了姐姐。
這是對米婭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酷拉皮卡行至窗邊,眺望遠處那一輪西墜的落日,任晚風靜靜吹拂,等待着身體裡的無限悵然和矛盾,似潮水般,漸漸平息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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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妮翁帶着真正的達佐孽回到客廳。
達佐孽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米婭和酷拉皮卡,“是你們護送小姐回來的?”
酷拉皮卡微點了下頭。
“老爺非常感謝你們,小姐也再三請求,說你們這一路上非常照顧她。”達佐孽神情嚴肅,“如果你們願意,可以保鏢的身份陪留在妮翁小姐身邊……佣金自然也會比別人高得多,兩位是否要考慮看看呢?”
“可以。”酷拉皮卡回答得很乾脆,“但我們只會留到‘友客鑫’拍賣會截止。”
達佐孽滿意地點頭,“在籤合同之前,我會先對你們的能力做出一番基本的考覈,兩位請隨我來……過後,諾斯拉的管家會帶你們去房間休息。”
夜涼如水。
米婭蜷坐於陽臺的一角,口琴聲斷斷續續飄來,又被夜風吹散了,那些曲調,或哀婉,或輕快,或纏綿,或悲愴,而吹琴人的心境也在迥異的曲風中變化着,背離着……
酷拉皮卡的房間就在她隔壁,兩人共用一個陽臺,他移開落地玻璃窗,走到她身邊,“米婭,別吹了。”
“抱歉,打擾你休息了。”米婭朝他一笑,終於停手,“總不會是我吹得太難聽了吧?”
“不,恰恰相反,是你吹得太專注了……米婭,我能體會你想變強的心情,可這樣下去,你太費心力。”
一件帶着體溫的外套,罩落到米婭的肩背上。這一秒,點點暖意,從心間一圈圈一層層地蔓延開來,傳達至四肢,震顫了她冰涼的指尖……
“謝謝你,酷拉皮卡。”米婭裹緊外套,“我只是想做個實驗而已,你知道,曲子不同,引人入境的時間也是不同的……只有快一點,再快一點,Siciliano的能力才具意義。”
“然後,你就把自己當做實驗對象?”
米婭默認了。
“欲速則不達……米婭,況且每個人對音樂的認識和偏向都是不一樣的。”
頓時,米婭眼睛一亮,“對了!我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呢,針對不同類型的人,我應該選擇不同的曲子纔是。”她激動地抱了抱酷拉皮卡,然後向屋內跑去,今晚,還有一堆資料等待着她分析呢。
被獨留於原地的酷拉皮卡無奈地搖了搖頭……
(下)
保鏢團共有8人,除米婭和酷拉皮卡外,還有隊長達佐孽,芭蕉、費婕、夏奇莫諾、義瓦斂夫、史庫瓦拉;此外,再加上妮翁的貼身侍婢亞里沙和伊莉莎2人。
雖然從小就是位嬌慣的大小姐,但妮翁並不難相處。而相反,她實際上是個比較乖巧的孩子,很聽爸爸萊特•諾斯拉的話,連帶着對達佐孽都比較尊重。在前往友客鑫的旅途中,妮翁表現得和米婭較爲親近;偶爾,個性獨立的米婭,反倒會吃不消妮翁的粘人和熱情。
而每當這種時候,酷拉皮卡就是一個很好的轉移點。妮翁喜歡打聽關於酷拉皮卡的一切,米婭從她紅撲撲的臉蛋上,看到了一顆閃閃發亮的少女之心。
這樣也不錯,總比妮翁將來受庫洛洛的欺騙和影響要好的多。米婭這樣想着,可她從不深究,這種“好的多”,是建立在怎樣一種複雜又微妙的心境之上的。
遇見庫洛洛•魯西魯是不幸,愛上他更是莫大的災難。
那麼,她自己呢?
在她身邊的酷拉皮卡呢?
她嘗試着用自己的意識,去調整故事中人物的命運,可卻從未想過,這到底是不是他們想要的……
旅途漫漫,米婭只得寄心於Siciliano的修煉上,她反覆地吹奏着,藉此撫平自己煩亂的思緒……而就在達到友客鑫的前一天,諾斯拉的飛艇上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米婭,你這兩日感冒了嗎?”早餐過後,酷拉皮卡在甲板上遇見她。
“沒有啊——怎麼突然這麼問?”
“昨晚你一直都在咳嗽。”
米婭疑惑地擡頭,彷彿對這件事毫無知覺,“我咳嗽了嗎?”
“嗯,咳得挺厲害的……米婭,你嗓子沒有不舒服嗎?”
米婭正待否認,一陣冷風颳過,吹進了嗓子眼,她立即咳嗽起來,“咳咳——”
喉間麻癢和刺痛的感覺,激起了米婭晚間輾轉難眠的記憶……酷拉皮卡遞來一方潔白的手帕,米婭捂住嘴,低低的咳着。
當她終於停歇,擡起頭來時,手帕上那鮮紅的血漬讓兩人都震驚了。
“米婭!?”
“我——”這並不是米婭第一次咳血,當初她學美聲開嗓子時,確實也咳血,但她已經很久未唱歌了啊……
難道是因爲那把Siciliano!?
不對,之前她在聖哥丹也吹過Siciliano,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啊。
『泣血的杜鵑鳴唱噬心之曲』
預言詩的最後一句,不期然地閃入腦海……泣血……噬心之曲……
如果她繼續這樣吹下去,那麼,她就是將泣血而亡?
等等,噬心!
「天真而倔強的孩子啊,你連食兩次‘荼’,已中了噬心之毒。」
「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你就知道它的滋味了。」
這是女王是忠告!?
如果你愛上一個……
吹奏Siciliano,感動他人的前提,是她必須感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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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吹奏一次,她就要將自己的心剖開一次,那些明亮的,黑暗的,快樂的,痛苦的過往……
噬心,噬心,原來是這個意思。
“米婭!”酷拉皮卡握住她單薄的肩膀,不安地輕喚她,“你沒事吧?”
“哦,沒事——可能是這兩天累到了。”米婭醒悟過來,收起方帕,“抱歉,把你的手帕弄髒了,等我洗乾淨了再還你吧。”
酷拉皮卡面上的凝重並沒有因她的安慰而消散,握緊她的手臂,“不行,我們得去找醫生。”
“只是嗓子不舒服而已,酷拉皮卡。”米婭的態度強硬起來,“不必去麻煩諾斯拉的家族醫生了。”
酷拉皮卡想繼續勸解她,卻被一聲脆響打斷了。
甲板的另一側,冷風掀起妮翁粉色的長髮。她手中的東西摔落一地,那是她想與酷拉皮卡分享的珍藏——用108顆‘沙燕骨’雕鑄而成的八音盒。
而此刻,她眼前,是緊緊相擁的兩人,充滿柔情和憂慮的視線,以及那溫和得能滴出水來的語氣。
酷拉皮卡從未這樣對待過她,妮翁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如今,恍然驚醒:或許事實,遠非她想象中的那般……保鏢與小姐,那也只是八點檔電視劇裡的橋段。
天平,開始出現傾斜。
妮翁不再與米婭親近,她寧願和亞里沙、伊莉莎打牌消磨時間;在酷拉皮卡面前,她也恢復成嬌慣小姐的形象,有時頤指氣使,有時愛理不理。
除了妮翁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她這是在賭氣。
但米婭不會去哄她,酷拉皮卡更加不會。
直至有一日,妮翁攔住米婭,冷冷地質問她:“你不怕我解僱你嗎?”
米婭好笑地問:“那你爲什麼要解僱我?我又沒有做錯事,我的職責只是保護你,小姐。”
終於,“小姐”兩個字順利地點燃了妮翁,沖沖怒氣一路冒上她頭頂,“我最討厭你這樣的人了!自以爲什麼都懂,自以爲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明明酷拉皮卡只圍着你一個人轉,就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個自私的壞女人!”
“我纔不要你保護呢!”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