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亂石堆間,如此困惑的喃喃自語的王,奈法莎忽然有想笑的衝動。
這樣子……真是像極了普莉西拉啊,他也神經出問題了麼?
“我不是王啊……”他喃喃的說,用着迷茫的音調,“我是……我是誰呢……對了,我是泉月啊!”
看着王滿面欣喜的說着:“泉月,我是泉月!”的話,奈法莎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了。
怎麼會這樣……亂成一鍋粥……
而且看他的樣子,神智真的是不清醒了吧?
不過,瘋子的優點就是有時候好對付,而他的缺點則是有時候很難對付……
“伊耳謎。”輕輕出聲喚着黑髮青年的名字,奈法莎取下右手腕上的手鍊,丟過去。
靠在巖壁上喘息着的伊耳謎反射性的接下手鍊,就聽到奈法莎說:“這裡面有‘大天使的呼吸’,找個時間用吧。”
伊耳謎驀地蹙起了眉,用幾乎是瞪視的目光看向微笑一如既往的少女,平日裡空洞無神的貓眼此時明顯的傳達出不贊同的訊息。
奈法莎勾勾脣角,剛想要說什麼,百戰磨練的直覺卻在此時警鈴大作。她條件反射的向左側撲倒,就地一滾,避開猛烈襲來的利爪。饒是如此迅捷的反應,右臂仍是被劃開兩道血痕,深可見骨。
“我討厭你。”王說的斬釘截鐵,女性化的語調與蟻王的軀體形成了怪異的反差。
“爲什麼你的運氣就那麼好呢……爲什麼你總是跟我作對……”
聽着王咬牙切齒的控訴,奈法莎都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了。
她的運氣確實連自己都覺得好的過分,而總是跟他做對麼……誰叫那時候泉月是想要幫酷拉皮卡,而自己已經收了哀彌夜的錢了,沒辦法啊……
而泉月……她承認這姑娘的運氣確實不大好……
“關於這個,是命吧?”奈法莎望天。不過也沒疏忽的接下王劈來的又一爪。
現在確認了,王並沒有什麼特殊能力,他所有的,就是超越人類所能達到極限的力量與速度。奈法莎在心中估量,這種水準即使換算成覺醒者,那也隱約強過了頂級覺醒者。現在他們的優勢就在於戰鬥的經驗了。
心中估量的這個答案,奈法莎眸子沉了沉,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她現在只有賭一賭了。
接連接下王的幾次攻擊,奈法莎很難得的體會到了手臂發麻的感覺。奮力的想穩住手中的劍,卻瞬間被王拿住了手腕。
王的眸中閃過一絲狠戾。
與此同時奈法莎鬆開了之前緊握的手。
變化系的念力裹住王的手,奈法莎把王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扯,左手握住了一柄念力化作的匕首。在王因平衡驟失而動作忙亂之時,銀亮的圓頭釘子直擊王硬殼覆蓋下的頭部。金瞬間出現在王的左側,灌注念力的右直拳狠狠擊向不設防的側腹。尼特羅超越音速的拳頭也狠狠擊向王的背心。
他們雖然彼此之間鮮有默契可言,但身經百戰所帶來的戰鬥直覺還是讓他們能夠看準敵人的每一處破綻攻擊。
“啊!!!!”
驟然受創的王爆發出一聲吼叫,尖銳的聲音直刺向衆人的耳膜,龐大的念力遽然自王身上爆發開來。
王的吼叫停止後,戰場上只餘衆人粗重的喘氣聲。尼特羅身上自右下割裂到左肩的傷口汩汩流着鮮血。金從甚至印有凹痕的巖壁上跌落下來,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伊耳謎的背部則橫亙着三道深深地抓痕,而他身邊的奈法莎捂住右腕整齊斷裂的傷口,雖然臉色蒼白,但卻笑容平靜:
“謝謝。”她對伊耳謎說。
就在方纔那一瞬間,王用尾巴擊傷了尼特羅,左腳踢飛了金,右爪抓向伊耳謎。而要不是因爲伊耳謎千鈞一髮之際利落的切斷了奈法莎的右腕,那麼她現在可能整隻右臂都會被扯掉。
“真是麻煩了……”奈法莎難得苦笑。
對於這個,其他人也深表同意。
他們怎麼也料不到,原本就已經很難對付的蟻王,會在瞬間爆發出如此強勁的力量。被擊傷的一瞬間,他們甚至反應不過來。
看到眼前這個攻擊力直逼深淵的蟻王,奈法莎知道,已經不存在任何僥倖的心理了,於是拿出了之前就放在身上的藥瓶。
“伊耳謎,你……”
話音未落,兩人同時向兩邊閃開。王的攻擊落空,但那讓地面都留下深坑的一拳讓衆人暗暗心驚。
一擊不成之後,王掉轉方向直撲向奈法莎。奈法莎自認倒黴,不得不左手持劍與王遊鬥。
因爲左手原先就有傷,握力不夠,於是奈法莎乾脆就讓念力包裹住左手,使劍不至於脫落。
“真是頑強啊,還不捨得放下劍?”王居高臨下看着被他擊倒,卻仍緊握大劍的奈法莎,語帶輕蔑。
“不是哦。”奈法莎神色輕鬆,她掩脣笑着,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思想,把藥丸全數吞進嘴裡。
“劍不離手,是作爲戰士的基本。”匆匆嚥下藥丸,她說。
“戰士?”王皺了一下眉,然後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神色越發的不屑,“竟然還被大劍的那個組織洗腦了,你丟不丟人啊?”
“會認爲那是洗腦的你纔是丟不丟人呢,那個可關乎戰士的自尊。”奈法莎傲然一笑,眼波中蘊含的凌厲鋒芒,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
“我可以失敗,但絕不能讓自己的尊嚴下跪。”
“切!裝模作樣的女人。”根本聽不懂這女人在說什麼,扭曲的眉目間滿是不耐。他又一次向奈法莎發動了攻擊,卻被其他人合夥擋下。
此時在奈法莎身上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的身形急劇的縮小,好像有誰反向撥動了時鐘,19歲、18歲……的奈法莎走馬燈般的出現,最後是……10歲。
乳白色的薄霧升起。那綿延流動的、未知的純白。
看到奈法莎身上的異變,想起最後反派是怎麼死的王,不顧一切的破開三人的聯手阻擋,一抓抓向白霧籠罩的奈法莎。
“鏘”!
金屬的碰撞聲響起,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氣息伴隨着威壓瀰漫至整個戰場。
“哎呀,竟然賭對了,我確實好運氣。”奈法莎好似滿不在乎的聲音響起來。
繚繞的霧氣散去,出現在原地的奈法莎仍是那樣高挑的身形,但周身卻覆蓋了一層黑色的鎧甲,類似金屬的製材反射着刺目的光亮,層疊的頭盔覆蓋住了整個面部,只餘一對熠熠閃光的金色眼眸。
如果光是這樣還算正常,可是她的右手是大劍的形狀,左前臂完全化做了層疊的刀刃,雙腿則是鋒利的鐮刀模樣。
在她的背後,一對大約四米寬的鋼鐵羽翼伸展開來,像猛獸露出的獠牙。
此時,就是她的的右手大劍擋住了王的一爪。森白冷芒如同冰雪的鋒刃,帶着寒意刺入王的眼球,讓他的動作不由一滯。
趁王爲此呆愣之際,奈法莎左手的刀刃迅速襲上,霎時漆黑的殘影裹挾着銀白的寒芒把王籠罩其內。
“這樣,我們就站在同等的水平上了。”奈法莎輕聲笑道,手下的攻勢更加凌厲。
看了就算是用“魔女的返老還童藥”鑽了空子,還是有限制,明明才過了不到三分鐘,她就已經感覺到了妖力的流失,照這樣推算,還有半小時左右藥力就會失效。
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奈法莎完全不重視防禦,一昧猛攻的打法給對於戰鬥全憑本能的王帶來了很大的創傷。越是慌亂,越是無法招架奈法莎綿密凌厲的攻勢,王的驚恐在左臂被奈法莎斬下之後達到了頂點。
“哇啊啊啊!!!”王捂着傷口,悽聲慘叫着,“怪物!你這個怪物!”
“真是熟悉的稱呼……爲啥我現在就沒有了懷念的感覺呢?”奈法莎感慨,“說道怪物,我們應該差不多吧?——嗯,我似乎還比你好點。”
“誰跟你一樣!”王歇斯底里的吼道,臉龐早就被淚水染溼,“你這個吃人類內臟的怪物!”
“……好像這一點我們也是一樣的。”奈法莎誠心打擊人。話說這個王比普莉西拉好對付,該慶幸的。
“啊啊啊!!!!!”
精神瀕臨崩潰,人類的理性逐漸退位給生存的本能,王的臉龐已經扭曲,呈現出野獸的兇殘。
奈法莎知道,時間並不多了,於是再度舉起右手的大劍。
漆黑的大劍斬下,奈法莎恍惚看見了北方終年不化的冰雪,隨着凜冽寒風砭打身體的雪花,一雙雙閃耀着、彷彿能就此刺透心臟的金瞳……
這樣,結束了,真正的與過去訣別。那沒有唱出的輓歌。
鮮血噴濺。奈法莎動作流暢的收劍、旋身、退後,如每一次討伐戰一般,沒有讓自己染上噴灑的血花。
奈法莎看着身首分離的王,想說點什麼,身體內卻傳來異樣的波動。
鮮血再次噴濺,不過這次不再是刺目的殷紅,而是深暗的紫色——她的血。
那是北戰之後的七年,明知局勢複雜,但她卻仍在漫無目的遊蕩。她已經想不出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了,於是就像漂泊無依的塵埃一般,在這片大陸上,流浪。
爲什麼會與那七人打起來已經不記得了,或許是因爲這實在是太無聊乏味。她只記得,最後迎接她的是被潑墨般的紫色侵染的天地,那種小片留白,證實了她的生命逝去的視野。
如今,她再次的迎接,那樣帶着內斂的華紫的視野。
意識迴歸,再度睜開眼的奈法莎,看到的是一片沉沉的黑。那墨染的顏色,如沒有星子的夜空,彰顯着是低調的華麗。
“伊耳謎?”奈法莎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輕飄飄的。
下一秒,她就被擁入了一個其實並非溫暖舒適的懷抱。越過伊耳謎的肩,奈法莎看見了頭頂的天空——純白的雲,純淨的藍。
“伊耳謎,你看,天空很漂亮,今天是個好日子,對吧?”
“嗯。”她聽到耳邊有人低低的應。
少女的臉上綻開了明朗如澄澈碧空的笑靨,好似穿透雲絮的陽光般柔和。
今天是個好日子。
她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
真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