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禛無奈地笑了:“不是。”
“有事嗎?”丘宛晴又問,帶着僵硬和冷漠。
她的模樣和暗室中相比又憔悴了許多,眼神沒有那麼靈動和清澈了,像是被一層厚厚的塵埃覆蓋,她的眼底混沌發散開來。這種蒼老的感覺撲面而來,幾日不見她便變成了這個模樣,這是讓青陽禛意想不到的,雖然他知道凌仲煊會做些傷人折磨的事,但也不該至於如此。
想必這次凌仲煊是要玩真的了。
看到青陽禛出現,丘宛晴的神色也沒有改變多少,只是在睜開雙眼的一瞬有淡淡的光一閃而過,像是幻覺,那光輕得極不真實。
青陽禛還記得那時在暗室,丘宛晴的身體倒在冰冷的石板上的景象,就像一個在風中搖曳了許久的破碎娃娃,終於經受不住摧殘倒下了。他記得她的鮮血汩汩涌流,因爲暗室光線的微弱,看上去就像她的體內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彷彿從地獄之中而來,再也無法得到拯救。
她要奔赴黃泉,無人能救。
“只是來看看你,聽說你傷得很重。”青陽禛如實道。
“這屋子裡有監控,你就不怕凌仲煊發現你來過?”丘宛晴的視線在說話時從屋頂一角的微型監視器掃過,一天24小時躺在這裡,她早就把屋裡的一切都看遍了。
“不會,鍾慕華已經把這裡的監控黑掉了,現在主機上應該還是顯示着你躺在牀上陷入昏迷中。”青陽禛得意地笑了,聽得出他對鍾慕華的信任和讚許,然後補充道,“鍾慕華就是那個電腦高手,馬場那天你見過,上次在桃園也是因爲他的情報及時才讓我們脫險。”
“我記得他。”丘宛晴微微點頭,語氣少了之前的質詢和冷然,目光平淡如水,“能告訴我在我昏倒之後發生了什麼嗎?”
“一定要知道嗎?”青陽禛想了想,單手背在身後站在進門不遠的地方,似乎是在掂量着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不能告訴我嗎?”丘宛晴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爲難,無力地含笑問。
“不是。”青陽禛緩了緩,“你想聽什麼,我都告訴你。”
“我是被你救出來的嗎?”丘宛晴開門見山,“我記得那天有人衝進來匆忙地把我帶走了。你是怎麼打開暗室的門的?”
她對那天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當時因爲失血過多而昏迷,但中途由於巨大的衝擊力是她恢復了丁點意識。丘宛晴就是憑藉着那一點點的意識感覺到周圍的環境在不停變化,似乎抱着她的人非常焦躁不安,當她迷糊之中味道消毒水的氣味的時候,就再也支撐不了再度昏迷了過去。
“是我。”青陽禛大方地承認,對她露出了微笑,“那時情況很緊急,你失血太多需要及時救治。放心,我只是把你抱去了醫療室,並沒有做別的。至於暗室的門,自然是凌仲煊打開的。”
青陽禛沒有對丘宛晴說出,是當時爲了逼迫凌仲煊打開暗室的門,他打傷了凌仲煊的手下,甚至差點和凌仲煊動手。後來凌仲煊看到丘宛晴奄奄一息的模樣才終於交出了鑰匙,還未等青陽將丘宛晴帶出就走掉了。
解釋之後青陽看了看丘宛晴的臉色,忽然明白了什麼:“難道,你是在遺憾抱你的人不是凌仲煊?”
“沒有。”丘宛晴很快反駁,卻顯得越發可疑,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如果是凌仲煊,倒不如讓我在那裡死掉。”
女人總是用謊言表達着自己的心意,丘宛晴也逃不出這個怪圈。
青陽禛笑了笑,嘴上不說卻已經明白了丘宛晴的心思,他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手裡拿着一支純白美麗的百合。
“很抱歉,之前以爲能救你,結果讓你遭受了這些痛苦。”青陽禛一臉真誠地說着,走到牀前將那支百合放在了枕邊。
丘宛晴的睫毛地垂了垂,笑容裡滿是疲憊和無力,到了現在,這個只見過幾次的陌生人卻成了她能夠讓自己放鬆心境的人。這世上的事還是真是諷刺。
“不用說抱歉,他會這麼對我和你們沒有一點關係。”丘宛晴不能動,只好失禮地躺在牀上,視線隨着青陽禛的移動而移動。
青陽禛看到她的樣子卻笑了笑:“難怪凌仲會將你誤認爲是安宇寧,你現在的樣子和她還真是有那麼幾分相像。”
“是因爲我們長得一樣嗎?”丘宛晴問道。她對安宇寧這個人充滿了好奇,卻總不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那個和她長得一樣的人究竟是怎樣的,纔會讓凌仲煊變成了現在這麼癡狂的模樣。
“不是。”青陽禛走上前,白色西裝得體修身,他輕輕挽起衣袖彎下身,將牀單沒有被污染過的白色部分輕鬆地撕下,分成條,取出最乾淨的那一條一圈一圈纏在了丘宛晴手腕受傷的部位。
一邊包紮着,青陽一邊說道:“你們不止是長相相似,現在就連一舉一動,說話的語氣都很像。”
丘宛晴看着被細心包紮好的手腕,腦海裡忽然萌生了一個不成形的念頭:“爲什麼要幫我?”
“哪裡有爲什麼。”青陽禛苦笑,似乎明白了丘宛晴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我們沒見過幾面,談交情說不上,談熟識更不可能,現在想想,好像你和我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屈指可數。”丘宛晴因爲身體的傷痛說話斷斷續續,“在這種情況下,論情論理你都沒有必要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還要幫我逃跑。所以請告訴我,爲什麼這麼做。”
“這個回答很重要嗎?”青陽禛還是迴避着她的問題,“如果是單純地想要幫你就不行嗎?”
“不行。”丘宛晴固執地搖搖頭,“我一定要知道你的理由,不然心裡會感到不安。”
“爲什麼不安?”青陽禛小心翼翼地放好她的手腕,讓她的胳膊儘量舒服些,“如果你想知道理由那我就告訴你,我想幫你,甚至找了慕華他們來一起幫忙,只是因爲我覺得你不應該遭受這些不屬於你的痛苦。”
“可是我們的關係並沒有好到讓你去做這一些。”丘宛晴追問,“或許,你想幫助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
“你多心了。”青陽立刻反駁了她的疑惑,“就算你現在不明白,以後也會理解我現在做的事。在這種環境中生存久了,人就會變得浮躁,不安,沒有目的,忘記了初衷,甚至做出背離本心的事。我現在下了血本來救你,就是想讓自己重新找回存在感,說實話,我這麼做其實也是有私心的,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不安。”
“真的不是因爲那個人嗎?”丘宛晴再次確認,如果青陽肯定了她的問題,她或許會失望吧,因爲她再也不想成爲另一個女人的替身,周旋在各種男人之間了。
因爲不想得到肯定的回答,纔會變得如此謹慎,因爲如今只有青陽一人對她像朋友一樣,所以她生出了想要真正成爲他的朋友的念頭。
“不是。”青陽否定了她的問題。
“謝謝你。”丘宛晴終於露出了虛弱的微笑,這個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是真切的,是長久以來她所失去的。
患難之中,原來真的還有真情存在。
雖然那份真情或許並不會長久,或許只是如同海市蜃樓般的存在。但對於當下的丘宛晴來說,這就足夠了。
青陽禛看着露出如此笑容的丘宛晴,不禁片刻失神。
她和安宇寧極像,如今面色蒼白卻倔強傲氣的模樣更是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有時候想想,說她們是同一個人也不爲過。
爲什麼會這麼關心丘宛晴,甚至不惜承擔了和凌仲煊對抗的後果來救她?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想過,不過從現在開始,他可能就會陷入某種困頓了,心裡的兩個影子,此刻正在悄然重合。
青陽禛正欲說話時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好了,少爺跳下去了!從碼頭那邊跳到海里了!”
“發生了什麼?”青陽禛到門口攔住一個正在一路小跑的僕人。
“少爺……少爺他不知道爲什麼去了碼頭,結果突然就跳下去了,現在已經看不到人了!”那僕人語無倫次神色慌張,因爲凌仲煊的此舉受到不小的驚嚇。
何止是僕人們表現地如此失措,就連一向不被任何事嚇到的青陽禛此時的眼中都露出了驚愕之色。他自認爲對凌仲煊非常瞭解,不管凌仲煊做出怎樣的舉動都能分析出原因,可是這回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能先鬆開了抓住僕人的手,讓僕人趕去碼頭。
丘宛晴在這整個過程中卻表現地極爲平靜,眸子平淡如水沒有一絲波瀾,就好像聽着故事快要睡着的樣子。
“如果是擔心,你就去看看吧,不用在意我。”丘宛晴的視線並沒有落在青陽禛的身上,只從窗戶掃過,凝望着外面被陽光照耀着的炙熱空氣,往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會帶着三個弟妹到家附近的公園曬曬太陽,在暴風雨期間,難得的好天氣總讓人歡喜。
那種歡喜,就好像意外收穫了獎品,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而現在,丘宛晴也有一種收穫了某個獎品的感覺,聽着關於凌仲煊的事,她忽然輕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