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混蛋!你們放開我!”
昏暗的黒室裡有人在尖叫,被兩個大漢架着的身體不情願地向前移動着,隨後就被推進了黒室最深的地方。
“叫也沒用。”其中一人嫌惡地看了丘宛晴一眼,“二爺能饒你一命就應該感恩戴德了,還想讓我們放了你?”
“我要見凌仲煊,我要見他。”丘宛晴忽然平靜下來,眸子一冷淡淡從那兩人身上掃過,和剛纔驚慌憤怒的樣子完全不同,讓那兩人甚至以爲出現的幻覺。
“想見二爺?等着吧!”其中一人反應快,嘲笑了一聲甩甩手就和另一人離開了。
海島上的暗室多潮溼陰森,牆壁上還滴着水,幽森的味道讓丘宛晴作嘔,一股涼意很快便讓她渾身冰涼。在這裡呆着,不出幾個小時就會身體僵硬,如果沒有及時的熱源供應,有可能就凍死在這裡也無人知曉。
暗室裡空空如也,除了牆壁就是向下滲漏的髒水,從這裡出去的鐵門緊緊閉合,像牢籠一樣關住了她。三個小時以前,她還站在書房的地板上,手中握着對凌仲煊有着致命打擊的籌碼,就差一點就能佔據上風主動地位了,可偏偏天不遂人願,三個小時以後,她卻被關進了最恐怖的暗室。
寧島的暗室,傳言只有四字:有去無回。
把人關在這裡不管不問,沒有衣物沒有水源沒有溫度,冰冷和潮溼足以慢慢消磨着人的內心,讓人漸漸產生恐懼。那種害怕死亡的恐懼會佔領人的大腦,操控着他們的神經,直到有一天,人再也撐不住了,變回義無返顧地走向死亡。
其實那些人並不是被這裡的環境殺死的,而是被自己內心的恐懼殺死。
凌仲煊不會讓她死,但也不會讓她好活。
從桃園回來之後始終遷就着她,害怕她受到一絲的傷害而小心翼翼,爲了她弄得渾身是傷,尤其是內傷損傷了五臟六腑,以至於現在還是不得不每天喝着中藥進行調理,才勉強止住了傷痛。可是這個女人已經打破了他的極限,讓他忍無可忍了。
尤其是,當他現在開始懷疑丘宛晴的身份,懷疑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時,心底的那種鬱悶和糾結就轉變爲了源源不斷的厭惡,恨不得將她捏碎,卻又無法下手。因爲不確定。
不確定她究竟是誰。
不管怎樣,那種感覺現在彙集成了一種,就是讓她牢牢被掌控在他的手掌之中。
憎恨,應該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能夠形容的了吧。
丘宛晴也是如此。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聽着牆壁上的水珠低落的聲音昏昏欲睡時,凌仲煊出現了。
“幾點了。”這時丘宛晴再次見到這個關押了她的男人之後,說出的第一句話。
冷漠,無情。
“凌晨四點。”凌仲煊回答。
他穿着黑色的襯衣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他們之間還隔着一道厚厚的鐵門,就如君王探視囚犯,身份地位分別地明顯。
他的臉色有一絲疲憊,但他站在暗處,丘宛晴也並不能看清。
她只覺得凌仲煊在嘲諷地笑。
“我要出去。”丘宛晴又說道。
“給我原因。”凌仲煊也不緊不慢地,而後向前挪動了腳步,“如果你的理由能夠說服我,我就放你出去。”
“因爲我想。”原本坐在冰涼的石板上的丘宛晴這時起身,“你來得太晚,在這裡我已經聽了兩千一百三十九滴水珠的落地聲,你纔來。”
“這個理由不充分。”凌仲煊的目光透出寒氣。
“你來看我,根本就不打算讓我走吧。”丘宛晴冷冷笑道,“所以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反駁我的理由,然後說出一大堆自以爲是的話。說吧,你來到底要幹什麼?如果是看我現在多麼慘,那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現在的我完全沒有任何感覺,也不可能因爲你的舉動而有一絲疼痛。”
“你還真是聰明。”凌仲煊從暗處走出,頭頂有一處裂縫正好讓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從他的臉上傾斜掃過。
“我的確在不久之前做了某件事,不過你也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凌仲煊的身軀在那一絲光線之中顯得尤其耀眼,如王者,宣判着她的命運無法得到救贖。
“如果是這樣,我可要真的謝謝你了。”丘宛晴捋了捋頭髮,長長的頭髮因爲空氣的潮溼正貼在她的衣服上,“請說吧,你究竟做了什麼。”
“你應該知道,在你去偷我的東西之前,你的房間裡放了一些不該放的東西。”凌仲煊的語氣緩慢,聲音低沉附着着無限的魅力,要知道,這樣的聲音曾讓丘宛晴多麼地心動不已。
現在,她的心絃似乎仍舊被撥動了一下。
凌仲煊看着丘宛晴臉上逐漸開始變化的表情,繼續道:“於是在剛纔,我清理了那些東西,讓一切恢復正常。從今以後,寧島上再也不會有鬼魂出沒的傳言,你的詭計不能得逞,你的妄想也不可能實現。”
“你再說一遍?”丘宛晴的聲音顫抖着,身體也是顫抖的,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怒視着凌仲煊,“你做了什麼?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火化。”凌仲煊的口中淡淡吐出這兩個字,“就在這座島上,我把三人火化了,現在他們的靈魂應該也安慰地進入天堂,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吧。”
她曾說過,要帶他們三個回家,那他就要讓他們三人永永遠遠回不去,就連軀體幻滅的地方,都只能是在這座寧島。這樣他們,就算真的有靈魂,也只能永遠守護在這裡,逃不出這一方土地了。
心裡的絞痛讓丘宛晴無法呼吸,她衝向鐵門狠命地抓着
護欄,手臂伸向凌仲煊想抓住他的衣衫。可是那一瞬卻被他躲開了。
他只是輕輕向後退了一小步,丘宛晴就再也不可能碰到他的身體。
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的心卻沒有一絲的感覺了。
她在哭嗎?不像。
在笑嗎?也不像。
只是當她聽到他的口中那麼輕鬆地說出那些話時,整個人都破碎了一般,身體機械而僵硬。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吧,像一個笨蛋,一個瘋子,一個什麼都不再是的存在。
“你這個混蛋……”遲遲地,丘宛晴微微動了動雙脣,“現在……他們在哪裡?”
就算他狠心地讓她不能見到弟妹們最後一面,就算他狠心地將他們從她的生命中徹底剝離,就算他再狠辣……
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
就算是個傻瓜好了,但她的心裡還殘留着希望。
告訴她,他們的骨灰被他安放着,告訴她,他爲她留着,告訴她,他做的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爲一時生氣,並不是真的要折磨她——
“沒了。”凌仲煊抱着雙臂,一雙碧眼打量着丘宛晴,似乎在觀察她的反應。
他的樣子就像在觀察實驗室裡的小動物,看看它們是怎樣在絕望和恐懼之中走向死亡的。
“沒了?”丘宛晴似乎沒有明白他的回答,或者她根本不想明白,只是不停地重複問道,“沒了?怎麼會沒了?什麼叫做沒了?”
“沒了,就是,他們的骨灰已經被我撒了,撒在寧島周圍的海里。”凌仲煊一字一句地解釋,彷彿是怕丘宛晴聽不清,故意說得很慢,“說不定你剛纔數的那兩千一百三十九滴水珠裡,就有他們的骨灰。”
扶着牆壁,丘宛晴忽然乾嘔起來。
她像是要把心吐出來一般,原本就沒有東西的胃裡翻涌着,讓她口中不停地吐着酸水。
他不僅火化了她的弟妹們,現在還把他們撒在遠離家鄉的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嗎?
“恨我嗎?”凌仲煊向前走了一小步,寒意襲來,陰冷地看着丘宛晴問道,“用盡你的全力來恨我吧,因爲從現在開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會讓你對曾經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所以,如果你沒有強大的憎恨作爲支撐,很快就會被我玩死的。”凌仲煊冷笑,“我可不想看着這麼誘人的玩具輕易被摔碎,你還是好自爲之吧。”
說罷,他又瞥了一眼還在彎腰乾嘔的丘宛晴,走出了暗室。
大門重新關閉,暗室裡又是一片漆黑。
丘宛晴順着牆壁滑坐在地上,任憑冰涼的石板也沒有感覺。
他都做了些什麼?只有惡魔纔會做的事,他都做了。還那麼地理直氣壯,那麼地囂張,嘲笑着喧囂着,看着她痛苦地快要死去。
她原本是想要死去的。
那些獨自站在碼頭的夜晚,清冷的風從她的身體吹過。明明很冰涼,卻沒有真實感,她的眼前總是一片漆黑。失去了靈魂的她,還有什麼活着的意義?
她在乎的人都以死去。
她曾以爲自己對凌仲煊的愛可以拯救一切,可以讓她平凡黯淡的生活變得有那麼一丁點不一樣,甚至可以挽回凌仲煊的心,讓他重新接受自己,接受這張曾經傷害過他的臉。
可是她失敗了。
這個結局,她可以接受,但她接受不了的是,這個結局來得竟是這樣慘烈,竟然是以犧牲了她的弟妹的生命爲代價。
她不甘心。
所以,她還不能死。
胃裡的翻涌平息了些,丘宛晴靠在牆壁上,冰涼的水珠沿着牆壁滑落在她的脖頸,肩頭,脊背。
這時,頭頂上那一束漸漸明亮的光線忽然暗了。
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