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琉璃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過去。
而時錦城拉住她的手，聲音冷沉，帶着無形的壓力：“小璃，他如果是真暈了，這裡的保安自然會送他去醫院，今天我們結婚，你不能離開！”
慕琉璃不由有些急：“他之前胃不好，我看他捂着胃，會不會出事？要不然我們改天再來？”
時錦城握着慕琉璃的手加大了力氣，他竭力壓制住心底狂涌的浪潮，讓聲音變得平和一些：“小璃，聽話，你不是醫生，即使是去了也沒有任何作用！”
“可是，萬一真的有事呢？”慕琉璃見夏澤軒的臉色一片蒼白，額頭上卻都是汗水，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襯衣就被汗水浸溼了。
因爲之前和時錦城打過架，他半邊臉上的紫紅色變得更加明顯，整個人毫無生氣，顯得有些駭人。
慕琉璃想起昨天他剛被凍傷纔好，今天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不由慌亂地搖着時錦城的手臂：“錦城哥哥，你別這樣，剛剛你們還打過架，如果他真有什麼事……”
時錦城眯了眯眼睛：“小璃，你是擔心他還是擔心我？”
慕琉璃呼吸一窒：“你誤會了，那畢竟是生命，沒有什麼事比生命更重要的！”
所以，他們結婚，她覺得不重要……
時錦城忽而放開了慕琉璃的手，靜淡的目光看着她，語氣一片冷徹：“小璃，你如果今天和他走了，那我們就這樣吧。”
慕琉璃的心口猛地一縮，只覺得呼吸裡好像被堵住了塞滿碎冰的棉花，又澀又痛。他說的就這樣，是什麼樣？她不過是怕夏澤軒真的出事，畢竟，盛夏集團雖然大，但是夏澤軒在A市沒有什麼親人，他真出了事，一個人在醫院怎麼辦？
即使她不喜歡他了，但是好歹認識這麼年，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快不行了見死不救？
但是，她明白，她和時錦城剛剛邁出的這一大步，如果她今天離開，恐怕是永遠也無法修補了！
爲什麼，要讓她做這樣的選擇？
她選時錦城，如果夏澤軒出了事，她會內疚，會永遠覺得對不起他；如果和夏澤軒走了，時錦城與她徹底分開，她會傷心一輩子……
可是，是誰說的，這世間，沒有什麼抵得過生命？生命是最值得尊重的！
所以，就算她失去時錦城會傷心，她也不能看着一個生命的離開啊！
慕琉璃再次看了時錦城一眼，深吸一口氣：“錦城哥哥，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見死不救。”
然後，她轉過身，向着地上的夏澤軒走去。
保鏢在時錦城的默許下，分開成爲兩條道，而這時，民政局也有保安走了過來，和慕琉璃一起，將夏澤軒扶了出去。
時錦城一直看着慕琉璃的背影消失在民政局門口，這才淡淡地收回了視線。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可是，他的周身好似自然形成了一個隔離地帶，那是任何陽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他繼續往前走，背影筆直挺拔，彷彿剛纔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徑直來到了3號窗口。
“先生，您的結婚證辦好了，但是最後還需要您和您的妻子簽字，才能將最終的信息錄入網絡。”工作人員說着，將照片貼在紅色的結婚證上，蓋上鋼印。
時錦城垂在身側的拳頭猛然收緊，淡淡道：“把兩本結婚證給我，先不錄入系統了。”
“先生……”工作人員有些急：“如果不錄入的話，你們的結婚是不受國家法律保護的。”
“不用。”時錦城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結婚證，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民政局。
坐上了琉璃時光，時錦城並沒有發動車，而是靜靜地看着手中的紅本本。
照片裡，他們的笑容燦爛而美好，就好像恩愛的夫妻一樣。可是，轉眼間，她看到夏澤軒暈倒，就馬上棄他而去了……
她知不知道，當他放開她的手，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其實是期待她能夠哪怕說一句軟話，或者，就過去把最後的字簽了，再讓他送夏澤軒去醫院也行。
可是，她卻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即使他說了，如果她走了，他們之間就完了……
時錦城拿着結婚證看了許久，然後，才慢慢將本子放回車裡。一時間，他突然不知道該去哪裡。因爲他原本計劃的，要帶她一起去的地方，似乎都沒有機會去了……
他可以再將她搶回來，可是，她知不知道，他也會累。每次都是他主動，主動得多了，她卻還是一直守着一個夏澤軒，他的心也漸漸在這樣的死循環裡疲憊了。
就好像一個迷途的人，他的視線裡都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霧。而有人告訴他，他前面可能會遇見懸崖。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掉下深淵萬劫不復。
他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來，無數次的失敗，本以爲能夠撥開迷霧見到曙光了，可是，卻在撥雲見日的一瞬間，徹底掉入了那片深淵……
慕琉璃同保安送夏澤軒到了醫院，這是她第二次在夏澤軒的治療同意書上簽字。
看着夏澤軒被送入了治療室，慕琉璃這才鬆了口氣。她摸了摸身側，想拿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和錢包等所有的東西都留在了時錦城那裡。
當時，時錦城沒說是要領證，而是直接拿了她的包，現在，她不但身無分文，而且連證件都沒有了！
頗有些尷尬地，她翻開了夏澤軒的錢包，拿出了一些錢去交治療費。等待的時候，她將憑條放進錢包時纔看到，錢夾裡竟然放着一張很多年前的照片。
那是夏澤軒上高中時候的吧？那會兒她上初三，參加辯論賽，去了學校的高中部。正好，當時夏澤軒是學生會的，所以，他們幾個辯手和夏澤軒有一個合影。
慕琉璃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好像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合影，雖然，當時還有不少人在場。
心中不由涌起一陣感嘆，當初這張照片，她曾珍而重之地收起來，連同她偷
拍的他，放在了一個加密的相冊之中。
後來，他從訂婚宴上離開，她漸漸從對他歉疚到失望，最後徹底放下的時候，她將那個相冊裡的照片全部丟掉了。只剩一張照片，她覺得自己拍得最滿意的一幅，留了下來，也純粹因爲是對攝影的欣賞，隨手放進了一本書裡。
可是，現在他卻將這張她丟棄了的照片放在錢夾，他們的緣分，永遠都錯掉了半生。
周圍的人進進出出，慕琉璃等在治療室外面，想給時錦城打電話，可是，想起他當時那句話，心裡就打了退堂鼓。
心裡就好像堵住了什麼東西，讓她坐立難安。他說的那番話是認真的嗎，他真的要和她恩斷義絕了嗎？
雖然醫院的空調很足，可是，慕琉璃的手心還是緊張地起了汗。最後，她打開了夏澤軒的手機，然後登陸了她自己的一個微信賬號。
當時，她加入過一個‘閨蜜羣’，雖然叫閨蜜，其實都是網絡上認識的一羣天南地北的女孩，大家沒事時候，聚在一起閒聊。
女孩的話題還能有多少，聊明星，聊電視劇，聊帥哥，聊情感，聊化妝品和衣服。所以，慕琉璃想了想，在上面輸入了一行文字：“我和男朋友之前分手了，但是他又回來找我，我們還不算在一起，他就拉着我去民政局結婚。但是結婚登記的時候，我以前的男友過來找我，還暈倒了，我看他好像病得很厲害，就帶着他去醫院了。我男友說，我走了，我和他之間就完蛋了。但是，我怕前男友有事，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所以還是離開了。你們說，我做得過分嗎？”
慕琉璃發送完後不久，很快就有女孩回覆：“我覺得還好啊，病得嚴重肯定不能見死不救啊，要不然即使你們結了婚，你前男友真的因爲搶救不及時而離開了，你良心也過不去啊！”
有人附和道：“聽起來似乎是有點兒過分，不過人命重要，也可以理解！”
不過也有人道：“但是因爲暈倒的是前男友，所以現男友生氣也很正常，換成是別的身份的人，恐怕他就不會生氣！”
有人出主意：“要不然，你哄哄他吧？雖然不是婚禮現場，但是你就那麼走了，真的有些不太好。”
“估計他說的那個是氣話，你主動給他打一個電話過去，先試探一下口風。”
“等等，你到底願意和他結婚麼？這個纔是關鍵！”
“對呀，這個才最重要！關鍵是你想結婚麼？”
慕琉璃想了想，回答道：“嗯，雖然我們之間還有些問題，但是我不想計較以前的事了，今天也是自願去結婚的。”
網友立即道：“那就對了啊，這樣你就主動去找他，看他什麼反應。畢竟發生這樣的事情，男人都會覺得很沒有面子的。不過他既然願意和你結婚，肯定是喜歡你，你好好哄哄他就行了。”
慕琉璃看到衆人的建議，深吸一口氣，回覆：“好，我一會兒等前男友病情穩定了，我就過去找我男友，可能到時候他氣消了也會好些！謝謝大家！”
拿定了主意，慕琉璃回到治療室外，等着夏澤軒的治療結束。
夏家在A市的確沒有什麼親戚，當初夏澤軒的父親因爲與家裡鬧翻所以獨自來了A市打拼，卻沒有料到一切竟然進行得風生水起。雖然後來和南方的家族聯繫了，可是裂痕已經形成，所以再親近也親近不了哪裡去。
被推出治療室時，夏澤軒已經醒了，當看到慕琉璃的時候，他的眼底明顯地迸發出一陣欣喜，只是聲音依舊有些虛弱無力：“琉璃，我以爲你不管我了……”
慕琉璃無奈，微微扯了扯脣角：“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問問醫生你的情況。”
“等等。”夏澤軒有些急切，因爲急切，蒼白的面孔上竟然浮起了淺淺的一層汗。他的目光緊鎖住慕琉璃的眼睛，眼底帶着幾分試探、幾分希冀：“琉璃，你和他……你們結婚了嗎？”
慕琉璃臉色有些僵硬，眸底有一閃而逝的傷感和擔憂：“沒有來得及……我提前走了，恐怕是沒有。”她的指甲刺入手心，痛感襲來，這才緩和掉僵硬的表情，淡淡道：“你不用自責。”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夏澤軒的眸底是毫不掩飾的驚喜：“所以你們還沒有結婚，對不對？琉璃，你看到我暈倒，所以提前走掉，是不是證明，你的心裡還是有我的？”
慕琉璃看着夏澤軒，他整個面孔雖然毫無血色，可是，卻因爲發自內心的喜悅，他整個人頓時變得生動起來。
他和時錦城是不同的，他從小到大，幾乎是一帆風順，父母寵愛，周圍人喜歡，性格雖然並不是多麼開朗，但是，只要他有什麼心事，都會毫不顧忌地表現出來。
所以，他喜歡就去追求，不喜歡就冷淡着。現在他喜歡她了，他就會說一些甜言蜜語的話，或者主動放低姿態去爭取，想獲得她的心軟和不捨。
可是，時錦城因爲小時候的心裡陰影，從小什麼都喜歡憋在心裡。他不說，她去猜。有時候猜對了，有時候猜錯了。他不開心了，難過了，依舊還是不說出來。因此，很多次，他們吵架之後，她都會看到他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一片靜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其實，那樣的時錦城真的讓她心疼。
因此，這纔是她一直放不下的原因吧？
當初夏澤軒說分手，不過三個月，她就已經從十年的喜歡裡走出來了。
可是，她和時錦城在一起才半年，她就再也放不下了。她想，不單單是因爲他當時對她那麼好，還因爲，她發自內心地心疼他一個人的模樣。從小不懂事的時候，她就想要將他融入到她能夠感覺到的陽光裡，到了現在，她依舊想要將自己微薄的溫暖傳遞給他。
慕琉璃看着夏澤軒，刻意忽略掉他眼底明顯的期待，衝他微笑道：“你剛剛治療結束，我送你去病房，再問問醫生都要注意些什麼。”
她在逃避他的話……夏澤軒眸底的光亮一點一點熄滅，心
底涌起一陣無力。她現在連一句給他希望的話都不願意麼？她當初的喜歡，到底還保留了多少？還是一點兒也沒有了？
只是，這一切他根本不敢想下去，只好點了點頭，溫和道：“好。”
慕琉璃問了一下醫生關於夏澤軒的病情，才知道他前段時間胃也出過問題，但是一直沒有注意，加上前天凍傷，身體也沒有完全復原。而今天情緒激動之下，所以胃病又犯了。
聽完醫生的話，慕琉璃走到夏澤軒面前，道：“醫生說你今天只能吃點兒流食，我去幫你買點，好好休息，輸完液應該就能回家了。”
夏澤軒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麼，卻終究還是無力地扯出了一抹微笑：“隨便買點兒就好。”
慕琉璃忽然又想起自己的錢包不在的事，不由有些侷促：“那個……我今天出來什麼都沒有帶，所以剛纔交費用的你的現金，一會兒買粥估計還是得……”
夏澤軒見她一副害羞的小女人模樣，心底的鬱結不由消散了幾分，他衝她爽朗一笑：“沒關係，琉璃，我把卡給你，密碼是……”
“不用啦，現金就夠了！”慕琉璃說着，抽了兩張一百的，然後將錢包塞在夏澤軒手上：“我先出去買粥。”
“好。”夏澤軒看着頭頂的吊瓶，心中一動，伸手將吊瓶針管裡的流速調低了些。
他的手裡捏着錢包，忽而想起，他認識她那麼多年，竟然從沒送給她哪怕一個像樣的禮物……
心裡有酸脹感涌起，帶來陣陣難以言喻的後悔自責，甚至已經輸入了止痛劑的胃也有些微的抽痛。喉嚨發堵，竟然眼眶也有澀澀的脹痛感。他想，他是真的後悔了……
慕琉璃買了粥回來，又陪着夏澤軒將液輸完，然後，想了想道：“澤軒哥，我作爲認識多年的朋友，有些話想對你說。”
夏澤軒看到她認真的面孔，心裡一沉，幾乎能夠猜到慕琉璃要說什麼。他搖了搖頭：“沒事，有什麼回頭再說。”說着，他將車鑰匙放進慕琉璃手裡：“我還有點兒累，你開車送我吧！”不給慕琉璃機會，他已經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慕琉璃開着車，轉頭一看，夏澤軒已然閉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本來也不想說的，可是，又意識到現在不說，越拖越不好。於是，開口道：“澤軒哥，其實你可能是因爲當初我救了你，你又弄錯了人，纔會將那種感情放在了我的身上。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也並不是喜歡我的嗎？”
“我小時候救你，只是因爲當時那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在國外時候曾看過心理學方面的書，曾有一個理論這麼說：有一個人求助，在目擊者只有一個人的情況下，他身上的責任感就會被放大，他很可能做出救人的行爲。可是，當目擊者多的時候，他的責任感被分散，可能周圍有很多人，反而沒有一個人會去救。”
“當初，如果我和很多人一起看到你落水，恐怕就不會幫忙了。”慕琉璃說着，轉頭看向閉目的夏澤軒：“所以，那一切都是一個巧合，你放下吧！”
不，她怎麼能夠把他當初最純真的喜歡說成是一個巧合？那麼，他這十年來的等待和尋找算是什麼？可是，他現在如果開口，他們之間恐怕真的完了。他不開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或許還能自欺欺人地說，他沒有聽到她的拒絕。
慕琉璃接着道：“我以前的確喜歡你，當初你答應做我的男朋友的時候，我高興地第一次去喝酒。但是，現在我真的找不到當初喜歡的感覺了。或許愛情就是一種非可再生資源，過去了，消耗了，就沒有了吧！”
“我已經放下了，澤軒哥，你也放下你心裡的執念吧！”她看着他微微有些消瘦的面孔：“你的胃不好，醫生說了，需要少吃多餐，千萬別飽一頓餓一頓，這樣會加重胃損傷。你現在還年輕，好好養着注意了，慢慢就能調好的。”
夏澤軒依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只是，膝蓋旁邊的手指微微收緊，稍微有些紛亂的呼吸悄悄淹沒在車載音樂舒緩的琴音之中。
慕琉璃見他不說話，也不能確定他到底聽進去了沒有，只好咬牙補充道：“澤軒哥，總之，我們以後就是普通朋友，如果有需要，可以互相幫助。但是我喜歡的是時錦城，以後也不會變，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費時間了。”
夏澤軒呼吸一頓，心頭的酸脹感排山倒海而來。他真的不知道，他當初堅持了十年的喜歡，爲什麼在等到那個女孩的時候，卻突然夢斷？要他如何才能接受這樣的巨大落差？
慕琉璃將車開到了夏澤軒家的小區，然後停下來道：“澤軒哥，到了。”
她叫了兩聲，夏澤軒纔好像剛剛醒來一般，掀開眼皮，目光清潤的看着她。
“你到家了。”慕琉璃再次道。
“哦，剛剛睡過去了，謝謝。”夏澤軒扯出一抹假裝無所謂的笑，然後伸手去拉副駕駛車門。
二人一起下了車，慕琉璃道：“那我先走了，你回家注意身體。”
“琉璃，上去陪我坐坐行嗎？”雖然知道她會拒絕，可是，他還是抱着唯一的一絲希望開口。
“不用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該離開了。”慕琉璃微笑着，眼底卻帶着疏離的光。
“你沒有帶錢，先拿着這個，卡沒有密碼，名字是我的。”夏澤軒說着，從錢包裡抽出一沓錢和卡。
慕琉璃本來都不要的，可是突然想起，她連手機都沒有，去找時錦城萬一到了他家他不在，沒有人結出租車錢怎麼辦？於是，只是抽了一張一百的，然後將別的都推了回去：“我借一百打車就行了，回頭用微信還給你。”
夏澤軒看到慕琉璃因爲拿錢，而微紅的臉頰，呼吸一亂，有種想吻她的衝動。可是，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他怕她連普通朋友都不和他做了……
慕琉璃衝他擺了擺手，走出小區，攔了一輛出租車，給自己心裡大氣，道：“師傅，去西城的別墅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