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大軍一殺出,頓時引起了一陣騷亂。
勒布脫縱馬上前,高呼:“文大人,我等受肅順矇蔽,圍攻天子,深感其罪,所以準備親自手刃肅順,以明心志。文大人雖然奉旨救駕,但還請率兵退後,我等可自行解決此事,不敢有勞大人!”
勒布脫擔心文祥會搶功,是以出言阻止他進攻。
“放屁!”文祥大怒,“要是再讓你們廝殺,等到明天,咱們大清的滿洲八旗還能剩下幾個子弟?”
這時,身旁一個將領指着城牆上的懸賞令,對文祥說到:“大人,你看!”
文祥調頭一瞧,心中也是一驚,暗道,怪不得這些人這麼玩命,原來是太后開出瞭如此重的賞金啊!
“文大人說的倒是好聽,但是也不要當我等是傻子!”勒布脫冷笑道,“卑職素來敬重文大人,但是卻沒想到,大人也是個僞君子!大人明明是爲了那王位懸賞而來,還非要說什麼爲了大清社稷!”
“老夫行事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祖宗,不是你一句僞君子就能污衊的!”文祥叫道。
“哼哼!”勒布脫冷笑,“廢話少說,文大人,你要想立此大功,就得先從我們兄弟的身上邁過去!”
勒布脫身後的固山、牛錄們也都紛紛附和,表示決不後退,誓要親手擒拿反賊。
文祥麾下將領看到勒布脫等人如此不識時務,不禁怒罵。於是兩方就在陣前打起了口水仗,但是雙方互有顧忌,都不敢動手,對罵到天黑,還是誰也說服不了對方。肅順大軍在重重圍困之中,倒是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看到天色已晚,雙方又很默契的各自後撤紮營,免得產生誤會。
這樣一來,肅順大營處在了最中央,勒布脫等人則將其緊緊圍住,防止其逃跑,文祥又將勒布脫等人圍住,以牽制他們,防止他們揮軍攻營,導致滿族子弟自相殘殺。
李明峰等人在城頭上看到無論如何昌平都算保住了,都鬆了口氣。
昌平城樓,常勝軍衆人聚在一起商討戰局。
“大人,這仗打的可真難啊!咱們竟然死傷上千兄弟!哎,幸虧皇太后出面才讓咱們僥倖得勝。”吳長慶嘆氣說到。
“是啊!是啊!”衆人附和。
“是什麼!”李明峰打斷了衆人,“你們以爲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蔡宜羣低聲解釋道:“大人,肅順現在已經失去了軍心,自保都難,已經不可能再對昌平產生威脅了!”
李明峰臉色陰沉的說道:“肅順是死定了,但是城外這近乎十萬大軍,沒有一股是咱們的。”
這話一出,衆人都是一愣。
“大人的意思是說,文祥也心懷鬼胎?”陳星翰試探性的問。
李明峰面帶神秘的道:“文祥倒未必心懷鬼胎。”
“那大人的意思是?”陳星翰問。
“心懷鬼胎的是咱們!”李明峰語不驚人死不休。
“啊!?”衆人皆驚,不解李明峰話中之意。
老李先不解釋爲何如此說,而是轉而說道:“肅順已經不成氣候,但是現在的文祥卻是方圓幾十裡內最大的勢力,而且他還是九門提督,軍機大臣,是除了八大臣以外職位最高的人。假如他要接兩宮太后返京,你說咱們還如何答覆呢?”
“有何不可嗎?”劉銘傳不解的問。
李明峰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衆人都聽出了他的意思——對兩宮太后絕不放手!這幾人對政治鬥爭還是不瞭解,他們無法明白李明峰爲何不想放兩宮太后離開。
李明峰苦笑着搖了搖頭:“咱們玩命作戰,所求不過就是通過兩宮太后來掌握權力。肅順也好,奕?也罷,他們也都是和咱們打的同樣的心思。咱們和肅順、奕?不同,就憑咱們手裡這幾千人馬,想要控制朝政,實在太過荒謬。但是常勝軍也有自己的優勢!咱們的優勢就在於兩宮太后和聖上在咱們手中!假如帝后被文祥接走送入京師,那咱們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奕?只要一聲令下,咱們就要葬身於此。”
“恭親王這麼做,豈不是要觸怒兩宮太后?”衆人問到。
“到時候,恭親王大權在握,觸怒兩宮又能怎麼樣?再說,奕?是咸豐帝的親弟弟,大清的六王爺,就算犯了點錯,兩宮太后最多也就是譴責一番罷了,總不至於奪了他的王爵。”李明峰分析到。
聽了李明峰的分析,衆人也覺得頗有道理,不禁問到:“大人,那該怎麼辦?”
“無論如何,兩宮太后和聖上都是不能交出去的!具體怎麼辦,還是要走到那一步才知道!”李明峰無奈的說到。
常勝軍這邊在計議該如何對待肅順倒臺之後的事情,文祥那裡也同樣對李明峰十分頭痛。
“大人,皇太后和聖上都在城中,咱們不去覲見,有些說不過去吧?”文祥帳下某個總兵提議到。
文祥聞言,眉頭緊皺,嘆氣答道:“昌平城被常勝軍控制,李明峰這廝狡詐非常,本官一旦入城,禍福難料!”
“一旦肅順伏誅,大人還是要入城覲見,那時該如何是好。”又有將領提出了疑問。
文祥微笑着回答:“六王爺不日即將抵達此處,到時候,這些事情就由六王爺做主,我就不用操心了。”
衆將一聽,也都恍然,原來文祥還是在逃避責任。
有人又問:“大人,那這肅順該如何處置?大人不想武力剿滅亂賊,但是就這麼在營寨外面幹靠也不是個辦法啊!”
“肅順之事不用着急,本官斷言,不出三日,定會有人將肅順的人頭送上!”文祥自信的說到。
“哦?難道大人在肅順身邊還有安排?”衆人都面露興奮的神色。
“那倒不是。”文祥答道,“但是八大臣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個死局。肅順雖然頑固,但是焦佑瀛、杜翰等人卻都是老奸巨猾,狠辣陰毒之輩。本官估計,不出三日,八大臣一定會內亂,焦佑瀛、杜翰肯定會倒戈相向。現在他們要想活命,恐怕也只有拿肅順的人頭才能免罪了。”
文祥和杜翰、焦佑瀛、穆蔭、匡源同爲軍機大臣,對他們的脾性熟悉非常,所以他纔敢斷定,在生死關頭,杜翰等人可不會和肅順同生共死。
第二天,天剛亮,昌平城內外就感覺地動山搖一般。
李明峰等人都在城樓中暫住,此刻都連忙出來觀望。只見東方遠處,塵土飛揚,定是有大批騎兵趕來。
過了一刻鐘,人馬靠近,李明峰望着這支軍隊的大旗,不禁默唸:“僧王之旗!”
僧格林沁麾下的科爾沁騎兵,驍勇非常,是大清最有戰鬥力的部隊。八里橋一戰,僧王兩萬騎兵發起衝鋒,雖然全軍覆沒,但是卻無一人當逃兵,由此可知科爾沁旗兵之悍勇,實爲舉世罕見。
僧格林沁大軍抵達之後,先在城南十里處安營紮寨。
僧王是大清柱石,論權位、輩分尚在奕?之上,所以文祥連忙帶領數十親兵,親自去僧營拜會。
僧格林沁接到文祥之後,兩人入營商談。
“文大人爲何圍而不打?”落座之後,僧格林沁開口問到。
“大清精銳盡在於此,這麼一打,卑職害怕損失過大,傷了我朝的元氣。現在長毛雖然受到重挫,但是天下還未平靖,我等不可內耗啊!”文祥語重心長的解釋到。
僧格林沁點了點頭,嘆氣說到:“確實如此,但是不打又如何能夠降服亂賊呢?”
文祥微微一笑,將他推斷的八大臣內訌之說解釋給了僧格林沁。僧王聽了之後,也覺得頗爲有理。
“兩宮太后是否還在昌平城中?”僧王問到。
“還在!”文祥答道。
聽了這話,僧格林沁默然不語。
文祥知道僧格林沁的顧慮,出言道:“這李明峰到底打得什麼算盤就連六王爺也算計不出,說他忠君愛國,但是卻挾持了帝后。要說他心存反意,更是可笑,就憑他那大貓小貓三兩隻,怎麼造反?”
僧王皺着眉頭,眯着眼睛,沉吟許久,才道:“本王明日進城去會會那李明峰!是忠是奸,一看便知!”
“不可!”文祥大驚,“王爺乃大清柱石,不可輕入險境!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大清社稷都要動搖!”
僧格林沁搖了搖頭,說道:“太后和聖上都在城內,他們的命可比本王金貴的多,咱們做臣子的,要是不能替主子分憂,又怎配再立於朝堂之上!何況本王受宣宗和大行皇帝兩代託孤,更是不能坐視幼帝遇險。”
僧格林沁在道光朝就已經做到了正一品的領侍衛內大臣,宣宗皇帝駕崩之後,他受顧命,輔佐咸豐。如今咸豐又駕崩,僧格林沁雖然不是贊鑲政務大臣,但是咸豐帝卻親自給他下旨,讓他盡心輔佐幼帝,所以,實際上來講,僧格林沁也是受了顧命的。
文祥素來敬佩僧王爲人,現在聽他這麼一說,不禁連忙跪下,說道:“卑職願替王爺入城一探究竟!”
“不用!”僧格林沁擺了擺手,“你在城外便可。本王若不是親自見到李明峰,恐怕還是難以安心!”
看到文祥還要再勸,僧格林沁搶先說到:“不用怕!那李明峰又不是傻子,豈敢殺本王?本王要是出了一點問題,他就死無全屍了!”
“卑職倒不虞王爺遇險,但是就怕他挾持了王爺!到時候,咱們大清,可就沒有能做主的了!”文祥聲音苦澀的說到。
僧格林沁略一沉吟,說道:“我明天早晨入城,若是到了後天早晨還不返回,那就定是被李明峰軟禁了。他要敢如此行事,恐怕就連太后和聖上也是被挾持的了。到時候,你不必在乎其他,只需率軍攻城便可,總不能讓這賊子得逞!”
“王爺!”文祥驚呼。
“不用再言!本王心中有數!”僧格林沁朗聲答道。
話說到這裡,文祥也只好閉口不言,兩人又轉換話題,互相詢問了些肅順、捻子的事情。直到了入夜,文祥才返回本陣。
第二天,僧格林沁身穿蒙古王公官服,佩朝珠,騎駿馬,率領兩百騎兵直抵昌平城下。
兩個時辰前,僧王已經派人進城通知了李明峰,所以,此刻的老李正在城門外迎接。
僧王在數十米外已經下馬,李明峰趕忙率領劉銘傳等部將上前相迎。
“給王爺請安!”衆人行禮。
“起來吧!衆位護駕有功,何必如此多禮!”僧格林沁答道。
李明峰聞言起身,這才仔細打量這位響噹噹的英雄人物。僧格林沁約有一米八十多的個頭,頗爲清瘦,看年紀,約有五十左右。
僧格林沁身穿黃馬褂,頭戴三眼花翎,頂戴上面除了紅彤彤的紅寶石,還有八顆同樣大小的珍珠環繞在外,即使是不懂行的老李也曉得,這肯定是比普通的正一品還要尊貴上許多。李明峰往後又一瞧,發覺就連僧王的馬都是用的紅色的繮繩。這種顏色的繮繩,李明峰是第一次看到。
好傢伙!李明峰心中暗歎,即使是咸豐的親弟弟奕?都沒有如此恩寵,看來僧王爲滿蒙第一權臣的說法確實在理。
在李明峰打量僧王的同時,僧格林沁也在打量他。年紀不大,英氣勃發,不像野心家。這是僧格林沁對李明峰的第一印象。
“王爺,這幾個是我麾下將領,這個是‘宜’字營統領蔡宜羣;這個是‘銘’字營統領劉銘傳”李明峰將麾下衆將一一介紹給了僧王,僧王又將自己的部將介紹給了李明峰。雙方客套幾句之後,衆人才進入昌平。
僧王入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去覲見太后和聖上。李明峰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事宜,他先頭帶路,將僧王等人引至知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