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哭井
“唰”
又是一個突兀的轉場，顧歌一瘸一拐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快到家門口時，他還專門停下，在路邊找了一個能反光的東西，整理了自己髒亂的衣服，揉了揉滿是灰塵的臉，擠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這才往家裡走去。
顧歌的家住在一棟極其破舊的居民樓裡，樓道的綠色油漆乾裂脫落，老舊的聲控燈泡也早已失靈，走兩步就只能摸着黑爬樓梯。這裡的鄰里更是沒什麼素質和禮貌，大包的垃圾堆在家家戶戶的門口，難聞的惡臭充斥樓道，飛舞的綠頭蒼蠅愛極了這個地方。
顧歌一路爬到七樓，取出有些鏽斑的鑰匙，插入鎖孔前卻猶豫了一下，再次調整了表情，這打開面前那扇老舊的防盜門。
“媽！我回來了！”
秦問看着強顏歡笑的顧歌，不由得一陣心疼。
“咳咳咳！咱家小帥哥回來了啊？來，讓媽媽看看。”
“來了媽！”
顧歌滿臉洋溢着開心的笑容，彷彿今天發生了什麼好事兒，他來到母親的房間，看着躺在牀上的母親，爲她倒水。
“媽，早上我給你剝的雞蛋怎麼不吃啊？雞蛋有營養，多吃身體纔好得快。”
爲首的人率先被嚇到，本能的鬆開了繩子，奪路狂奔，剩下的人也被牽動了神經，紛紛鬆開了井繩，遠離了哭井，繩子快速劃入井中，消失不見，那井口就彷彿魔窟，吃人不吐骨頭。
“所以才叫哭井啊。”
“喂，白毛兒，下去有什麼東西就錄下來。”
“唰”
場景快速變化，無一例外的都是顧歌受欺負的場景，由於顧歌忍氣吞聲，他們也變本加厲，往顧歌身上扔垃圾已經是家常便飯，讓他跑腿幫他們作弊更是屢見不鮮。久而久之，由於顧歌不反抗，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懦弱的軟腳蝦，就連同情他的人都消失了，之前來邀約他的女生更是對他如避蛇蠍，甚至爲曾經喜歡過他而感到羞恥。
“又是摔倒？一個星期摔四次？身上的淤青又是怎麼回事？打架了？”
校醫簡單的給傷口消了毒，又在淤青上塗了跌打藥，這才嘆息着讓顧歌離開。
幾個霸凌者拽着顧歌來到了枯井處，顧歌一言不發，但他們卻是一臉興致。
趙伯怒氣衝衝，他認爲是顧歌太過懦弱，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指責的話才說一半，他就愣住了，再也說不出指責的話來。
“你這傷怎麼回事？”
爲首的人憤怒的吼了一聲，剛想繼續放狠話，但下一秒，他們手中的繩子猛地崩緊，彷彿井裡有什麼東西抓住了繩子一樣！
“嗚嗚嗚救我”
“是你叫他下去的！”
秦問看着躺在牀上的顧歌母親，她的臉不同於其他人，無比的清晰，甚至每一絲皺紋都清清楚楚，瞳孔的顏色，中藥刺鼻的苦味，逐漸脫落的髮絲，憔悴的面容，發白的嘴脣.
一切的一切，都彷彿高清照片一樣清晰，難以想象這些場景在顧歌的腦子裡刻的有多深。
“唰”
秦問目光一愣，看到了趙伯多年前的樣子，他面容清晰，顧歌清楚的記得這個當時想要拯救自己的老師，當時的他還算是壯年，沒那麼老邁，正靠着牆，一臉嚴肅的看着顧歌。
“趙伯？”
“不小心摔倒了可能是被什麼東西刮破了吧。”
顧歌徹底被孤立，彷彿一座孤島，漂泊在由人的惡意所堆積的海洋裡。
顧歌的生命在流逝，但他想到的還是自己病牀上的母親，他看向身邊站着的小女孩，心中沒有恐懼，只有對生的渴望。
“讓老師幫你，好麼？”
繩子一截截的往下降，幾人的確在奮力拉着繩子，因爲他們覺得很好玩，顧歌越來越深入，逐漸消失在了井口的黑暗中。
顧歌渾身是血，趴在滿是泥濘的井底，低聲喃喃着，而他的身旁，竟然站着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她看着正在死去的顧歌，一言不發。
顧歌低着頭，有些不敢直視趙老師的眼睛。年輕的趙伯則是直接上前，掀起了顧歌的衣袖，看到了密佈的傷痕和淤青，怒目圓睜。
而顧歌本人，此時已經跌入了井底，他身上多處挫傷，骨頭也好像裂開了，幾近昏迷。
顧歌一臉微笑，手中端着熬好的藥，一勺勺的餵給自己的母親。秦問鼻頭一酸，但無奈自己沒有身體，擠不出眼淚。
“老師，我沒事，真的只是摔着了。如果一個高三的男生連摔倒都要老師扶着才能起來，那樣只會顯得他更加懦弱。”
秦問就在一旁看着，他雖然惱火，但卻根本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將顧歌墜入枯井。
“當然聽過，不是說有個被霸凌的女生自殺在那個枯井裡了，之後就一直有人能聽到枯井裡的哭聲和求救聲。”
“唰”
“真的沒有，不用擔心”
“顧歌.媽對不起你，你才十幾歲，學習又這麼好，如果沒有媽的話，你未來一定很輝煌吧.”
拉繩的幾人似乎有點累了，吆喝了起來，但顧歌卻遲遲沒用迴應。
“喂！拍好了沒！”
“等等.白毛呢？”
“艹！還好跑得快！”
顧歌看着趙伯真摯的眼神，似乎在思索，但過了一會，卻還是搖了搖頭，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
校醫顯然有些擔心顧歌的情況，這個星期他已經是第四次躺上這張牀了，情況一次比一次惡劣，每次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但顧歌卻每次都不肯透露自己經歷了什麼。
“讓白毛狗下去拍給我們看看？”
趙伯嘆了口氣，拍了拍顧歌的肩膀。
顧歌被欺壓了很久，已經習慣了，而且比起毆打，讓他綁着繩子去枯井裡拍照已經算是比較溫和的了。
“膽子大點！我們幾個人拉着你呢！”
幾個慫恿者你一言我一語，看上去好像在提醒顧歌注意事項，但事實上顧歌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
“幫幫我我媽媽還在家我必須回去.”
“唰”
“誰來幫幫我”
“顧歌.”
“癌症麼”
“晚上咱們喝粥吧，等下我去熬。”
場景再次變化，秦問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不過這次的地點有些不同，不再是教室裡或是校外的某個黑暗的小巷子，而是來到了教學樓的後方，一處枯井的旁邊。
幾個混蛋將顧歌領到了井邊，將本來綁着桶的麻繩綁在了顧歌的腰上。
幾人快速的商量好，隨後統一了口徑，竟然就這麼離開了，不再去管井內的顧歌。
“趙老師”
秦問理解爲何顧歌拒絕幫助，他家境貧寒，遠遠比不上施暴者的家庭，請求別人的幫助，非但不會給現狀帶來什麼改變，反而會給不相干的人帶來麻煩，甚至激怒施暴者，讓他們變本加厲。顧歌自己或許甘願承受欺辱，但她的母親不行，因此他不敢賭。
年輕的趙伯瞪大雙眼，沒有料到面前這個倔強的孩子竟然會這麼說。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放任顧歌離開。
“你爲什麼不像老師求助！情節這麼嚴重爲什麼一聲不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沉默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的欺負你！要會反抗！不能.”
“鬼啊！”
顧歌剛剛出門，就看了已經等候多時的班主任。
“好嚇人！傳說是真的！”
“誒！這主意不錯。”
“媽，說什麼呢，我學習好也是爲了帶您去大城市治病，然後我們健健康康直到白髮蒼蒼。要是沒有媽看着我，再輝煌的未來又有什麼意義啊？別再說這種話了。”
秦問看着顧歌母親的樣子，心中瞭然，難怪之前趙伯說過顧歌情況特殊，原來是這個情況。
“嗯”
“我呸！不是你第一個鬆手的麼！敢賴我？”
“說吧，是誰幹的？”
空靈幽怨的哭泣聲自井內傳來，一聲求救聲響起，但那並非是顧歌的聲音。
“唰”
“行了！沒人看到不會有人知道的.有人問起就說我們不知道，就算最後被查出來也只會覺得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因爲他看到了顧歌的眼神，那是怎樣的雙眼，血絲彌補，不甘和憤怒如同爆發的火山，但卻被他強行壓制住，這一刻，年輕的趙伯知道了，面前的孩子並非懦弱，而是事情太過複雜。
“媽你沒有哪裡不舒服吧？想上廁所嗎？”
幾人跑出了老遠，這纔想起顧歌，他們紛紛流出了冷汗，開始推卸責任。
“MD！人呢！回話！不然就他媽別上來了！”
“誒，你們聽說過這個傳說吧？”
又是一陣轉場，這次場景再次回到了學校，只是不在教室內了，而是在醫務室裡，顧歌一身髒亂，躺在病牀上，眼神有些暗淡，一旁的校醫則是皺着眉頭，給他胳膊上的傷口消毒。
顧歌的母親看着忙前忙後的顧歌，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同時也有着藏不住的苦澀。秦問看得真切，顧歌的母親眼含淚水，覺得自己是兒子的累贅。
秦問此時也漂浮到了井底，親眼看着這一切，這小女孩，正是他在走出廁所後看到的那個厲鬼！
小女孩蹲下身子，冷漠的看着遍體鱗傷的顧歌。
“救你，帶我出去”
顧歌此時失去了意識，而小女孩則是俯下身子，擁抱住了他，慢慢的，融爲了一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