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神谷的應允,烏拉拉就暫時在神谷的小租房裡落腳。
牀只有一張,當然沒有烏拉拉的份。
烏拉拉在神谷牀邊的榻榻米上打了地鋪,肚子上則躺着紳士與小內。當晚睡覺時,烏拉拉自顏自說起以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神谷看着天花板,毫無困難地籍由漫畫上一格又一格地分鏡,去想象獵命師世界裡殘酷的詛咒盛宴,以及烏家兩兄弟豪壯的反撲。
神谷當然無法插話,所以烏拉拉索性說了個痛快。
“……就在最關鍵的時候,我爸爸用最後的力量使出了石破天驚的‘居而一拳’是多麼可怕的命格,他卻連逃的想法都沒有,我哥啊,竟然就直接迎了上去……”
直到烏拉拉不小心睡着後,神谷還津津有味地沉浸在快速奔放的故事裡。神谷不由自主認爲烏拉拉的過往,與自己的悲慘童年有種相互取暖的共鳴。
第二天一大早神谷起牀後,地鋪的棉被亂七八糟疊在角落,只剩下睡得正香甜的小內貓咪。烏拉拉留下紙條說,他跟紳士去到處找找有沒有新的“命格”,以及哥哥的下落。
神谷上學去,按照她原本的生活步調,下了課先去漫畫店打工,然後再搭電車回家。
一回家,神谷看見烏拉拉坐在滿地的報紙與雜誌上閱讀,似乎刻意尋找着什麼。而烏拉拉也買好了火鍋料理,等着她開飯。
原本陌生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有很多尷尬,但烏拉拉的個性灑脫,向來不拘小節,又有“很了不起”的借宿理由,烏拉拉賴在神谷家是過得挺自在的。更妙的是神谷不能言語,直接省下很多言語上可能的曖昧,只用紙條與這位養貓的怪房客溝通。
孤獨慣了的神谷,對於烏拉拉的一切感到很新鮮。
烏拉拉個性鮮明,喜好溢於言表,活脫就像一個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
大部分的時候,烏拉拉無理由的驕傲自信,是他身上重要的氣質。
“真的!雖然我打鬥的技巧不能說是頂尖,咒術也常常在緊要關頭氣力放盡,但就一個獵命師的素質來說,我可是天才中的天才!”烏拉拉從鼻孔裡噴氣。
正在吃紅豆麪包的紳士擡起頭來,唉唉地搖搖頭。這個主人真是大言不慚。
“從何說起呢?”神谷吃吃笑,在報紙上寫着。
烏拉拉將沒有掌紋的手掌撐開,在空中虛甩說道:“咒術再怎麼神奇,都敵不過命運的安排。獵命師真正的拿手好戲,是用命格作戰——牽動命運的絲線、掌握戰運中的一切要素,就有機會打倒比自己強十倍的對手。”
今晚天氣變冷了,小小的桌上正煮着小火鍋,烏拉拉連寫火炎咒術都不必,直接附掌在鍋緣加熱,湯水一下子就滾了起來。
明明就有天然瓦斯可以用,烏拉拉卻硬是要施展咒術,神谷覺得烏拉拉真是把握每個機會大顯身手,幼稚的行爲讓神谷肚子裡暗暗好笑。
昨夜睡覺前,神谷聽烏拉拉說過他的身世與遭遇,覺得那宛如一條潮溼陰冷的黑暗隧道。神谷深深覺得,爬梭過那些黑暗隧道的烏拉拉能夠不變成如漫畫《烙印勇士》裡打着巨劍的主角凱茲那般“創傷型人物”,而能保持現在的嘻嘻哈哈模樣,真是一場奇蹟。跟自己截然不同。
烏拉拉得意地笑笑:“我天生就比其他的獵命師,對命格的存在要來得敏感,所以我能夠用十倍以上得速度盜取人們身上的命格,並且很快就瞭解如何活用剛到手的命格。但我哥哥說,天才如果沒有比一般人更嚴酷的自我要求,就是十二不赦的混蛋,所以我刻苦鍛鍊,達到可以瞬間突破獵命師身上的血咒,偷走鑲嵌在他們身上的命格的境界……”
與其說是驕傲自信,不如說烏拉拉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
“既然這麼厲害,你爲什麼還會受傷啊?”神谷故意寫下。
烏拉拉卻沒臉紅,只是兩手一攤:“那是因爲我對上的命格是可以盜聽周遭所以人思考的‘惡魔之耳’,在那麼可怕的命格前,我想要偷到對手的命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尤其撇開命格,他的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沉吟了片刻,烏拉拉繼續說道:“這件事給了我很重要的啓示,就是想要打倒更強的敵人,就得找出幾個重量級的命格儲存在紳士身上,並且靈活地運用。這也就是我買了一大堆雜誌與報紙地原因。資訊社會消息流通得很快,許多奇人異事得背後,其實都有命格得影響。依據奇怪得新聞去找命格,會比我跟紳士整天在外遊蕩還要有效率得多。”
“怎麼說?”神谷寫下。
“像是這則新聞……”烏拉拉指着一份報紙上的奇聞異事版,用自己的話解釋一遍:“中國四川有個喜歡睡覺的老農婦,八十二歲的李友玲,她最長冬眠期四十二天,每天只吃一頓熱稀飯,喜歡吃冷食,一年四季不分時間都可能在睡夢中進入冬眠的狀態,冬眠的間距則在一到兩個月不等。她可神了,冬眠前沒有任何徵兆,睡醒後全身無力手腳發軟,最忌諱中間有人叫醒她,全身會有如棒打一樣疼。唯一的嗜好乃天天洗澡,嚴冬依舊,某次冬眠後竟長出黑色頭髮,約佔三分之一。”
烏拉拉停止複述報道,說:“很明顯,這個冬眠狂的身上食被‘眠眠無期’命格給寄宿了。可惜中國四川離這裡太遠,新聞又有亂寫亂報的可能,不然我倒想幫老農婦把『眠眠無期』給拿走。”
“但,這種命格可以拿來作戰嗎?”神谷寫下。
“我自己當然是不用的,但是我可以強行把這種爛命塞給敵人,讓敵人瞬間昏昏欲睡。如果敵人不是獵命師的話,種了我這一招,無法自己把命格取出來,那麼即使他這次打贏了我,回家睡個覺就爬不起來了。”烏拉拉豎起大拇指,神谷笑了出來。
“又比如這個命格……”烏拉拉打開八卦雜誌,說:“據說在臺灣有人連續中了兩次大樂透的頭彩,彩金有好幾個億,真是多到十輩子都用不完的鉅富。”
“這是因爲命格的關係?”神谷寫問。
“沒錯,一次中獎是幸運,兩次中獎就是命格發動的影響了,這種跟幸運有關的命格很多,差異只是招來幸運的方式不同而已。但這個中獎人在哪?天知道!所以算是無效的資訊。即使這個幸運的人真的存在,在我的急需命格的時候跋涉這一趟,並不划算。”
“我懂了。但是爲什麼不從網絡上搜尋呢?”神谷不解,將紙條倒轉。
“網際網路已經被吸血鬼控制住了,在搜尋引擎輸入特定的字眼都會遭到監控,有個曾經被我打敗的胖吸血鬼警告過我,說吸血鬼已經鎖定獵命師的存在,想要一舉殲滅侵入東京的我們。我如果一直在網路上搜索特定的資訊,就會有不必要的風險。”烏拉拉解釋。
“瞭解。我可以幫你嗎?”神谷小心翼翼地問,看着地上地雜誌與報紙。
“再好不過啦!”烏拉拉笑嘻嘻。
兩人開始讀起琳琅滿目地報紙與雜誌,將看起來真實性高地奇怪新聞剪下來,依照新開發地地區排放在地上。烏拉拉並不怎樣專心,因爲坐在對面幫自己過濾資訊地神谷,可是他暗戀已久地女孩。
神谷再怎麼笨,也發現了烏拉拉地眼神比起放在報章雜誌上,更常在她身上逗留遊移。沒談過戀愛地神谷一下子不知道改怎麼辦,只好低頭皺眉,假裝專心搜尋奇人奇事的資料,卻掩藏不住她地心跳。
任何一本教人貪戀愛的守則教科書都會告訴你,一個女孩子不論是否有了男友或是有了暗戀地人,無論如何都是喜歡被追求地。也由於女孩對於追求者向來容易產生基本的好感,所以也就很不容易討厭追求自己的人。
神谷在漫畫堆里長大,充滿粉紅色橋段地少女漫畫也看了好幾疊,但身有殘疾的她對於愛情從來沒有過幻想;現在,神谷一下子被一個厚臉皮的“特異功能者”喜歡到,讓她整個不知所措。高興歸高興,但神谷可是想到清楚,自己對烏拉拉的好奇,遠遠大過對於他的感覺。保持戒心到失去言語能力的神谷,可是相當理智的女孩。
說到烏拉拉的特異功能,神谷今天倒是想了很多。
“今天我上班的時候,就在想,爲什麼命格這種東西會存在呢?”神谷寫道。
“天地間每一個生靈,都想要修煉成形,修成正果,命格也不例外。命格是一種能量,一種性情,一種生物之間互動的聯繫,有的命格在天地之間無端的生成,但絕大多數的命格都是在人羣中誕生。比如說,如果王先生因爲全家被劫匪殺光光,導致性情大變,很有可能在王先生髮狂的那一瞬間,王先生的靈魂縫隙裡就會滋生出一個原始的命格。”烏拉拉邊說,邊翻動着雜誌。
神谷點點頭。
“所以啦,以前的命格沒有現在那麼多,品種也沒有那麼豐富。但是隨着工業革命後,全世界的人口大爆炸,現代都市的大量興起,讓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也變得很新奇,很多相處的模式都是以前古代社會所沒有的,於是很多新的命格蹦蹦蹦地跑了出來。”烏拉拉引述哥哥地說法:“還有,擁有超長壽命地吸血鬼也是命格繁衍地一大關鍵,畢竟命格需要不斷重複地吃食宿主能量才能茁壯,所以在固定組主身上,對命格自身的修煉很有幫助。”
“所以,這也是獵命師與吸血鬼誓不兩立的原因?爲了命格而戰?”神谷寫道。真是漫畫餵養慣了的二元思維。
“誓不兩立個蛋,獵命師裡面多的是自私自利的壞蛋,吸血鬼,再壞,也有改過自新的好蛋。在人類的世界裡,很多獵人的名聲都臭得很。”烏拉拉漫不在乎地說:“在我的想法裡,一個人之所以該死,絕不是因爲他是誰,而是他做了什麼。”
兩人就這麼聊着,直到神谷翻到一頁雜誌,奇異的話題才停止。
雜誌該頁並非報導,而是一篇讀者投書,分享自己親身體驗的靈異事件。
烏拉拉的目光,完全被一篇讀者投書的內容給吸引住了。
“在大阪啊……搭新幹線的話,來回只要……”
烏拉拉眼中閃過一絲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