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大家的報告後,杜克博士走進自己專屬的研究室。
研究室中間,擺放着當初那一具解開謎團的關鍵黑獸猿化石。
在“席格瑪”考古團於同一個岩層地點陸續挖掘出數十具黑獸化石後,杜克博士便將這一具意義重大的第一號黑獸猿化石放在自己偌大的研究室中,當作是永遠秘密的收藏。
歷經上百次光譜分析、核磁共振、DNA還原工程等科技騷擾,此時漸漸風華脆裂的黑獸猿化石已功成身退,在真空玻璃櫃中安安靜靜嘶吼着,象徵着光明與黑暗的永恆連結。
起先,杜克博士只是聊表紀念之意。
但解開謎團後,二十年過去了。
這些年間,杜克博士的研究團隊着手許多對抗吸血鬼的基礎研究,並創造了第一代的“類銀”,將初始的成果轉發給其他的秘警研究室接力。其餘對吸血鬼的基因研究不勝枚舉,甚至開始透過這隻面貌猙獰的黑獸猿化石的吼聲,彷彿穿透了三十萬年的空白歷史。那聲嘶力竭的姿態充滿痛苦的魄力,深深打動了杜克博士。
衝了一杯熱咖啡,杜克博士坐在黑獸猿化石前沉思,想以往一樣。
黑獸猿默然無語,因爲它的狂亂姿態已經道盡一切。
“三十萬年前,你的心裡是不是單純地渴望……”
咖啡的熱氣模糊了杜克博士的眼睛。
杜克博士凝視着黑獸猿細長的兇眼,自言自語:“渴望爬梭過重重的無限黑暗,不計一切代價要回到地面。即使被陽光穿透也無妨,即使被可怕的野獸獵殺也在所不惜。”
是啊。
幸運的同伴爬上了地面,勇敢地學會直視陽光的本事。
而你,卻無奈地困死在突如其來的地震擠壓,永遠也無法證明,自己是屬於勇敢挑戰陽光的一羣,抑或是怯弱縮回地底的那一方。
“敬你。”杜克博士輕輕嘆息,微飲了一口熱咖啡。
原本杜克博士是一個“純種”的科學家。價值判斷並不是他的主要職責,他只追求真相……真相在DNA的組序與各式證據中不假辭色地清晰呈現,至於真相該如何被政治性地解讀,就不是杜克博士的職責了。
命運似地,在這份長達二十年的凝視後,杜克博士有了心境上的重大改變。
最好的科學家,最接近所謂的真相,也不可避免越接近最巨大的未知。頂尖的科學家必定不再論種,或會變成哲學家、或神啓者、或懷疑論者、或垂拜神秘主義。
愛因斯坦是,杜克博士亦然。
某種可稱爲使命感的神秘物質在杜克博士的腦中分泌着,成了他持續研究的動力。因爲他彷彿看見了生命中更深沉的東西,是科學無法完竟的嘆息。
該怎麼說呢?二十年前完成了解構歷史空白的浩大工程,花白了杜克博士的頭髮。但始終有一點,卻是杜克博士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謎團。
吸血鬼的牙管毒素,在咬噬人類的時候會注入化學構造式極爲複雜的T型病毒,T型病毒將會“污染”人類的基因,在十六小時至七十二小時中便會將人類感染成吸血鬼。
爲什麼呢?有這個必要嗎?
生物學重視“生物的任何部分,都有其功能上的原因”。毒蛇用毒液攻擊獵物,是爲了奪走獵物的反抗能力。章魚急速噴出墨汁,是爲了迷惑追獵者的視線。臭鼬噴出中人慾嘔的臭屁,是嚇走敵人的生化兵器。
但吸血鬼爲什麼要感染人類呢?除了增加自己的物種數量,幾乎沒有別的原因。但這樣的“功能”原因跟吸血的制約原因是彼此矛盾的。
吸血鬼吸食人血,是爲了要改善物種的演化方向,但感染人類,卻無助於下一世代吸血鬼的體質。同樣的矛盾底下,吸血鬼要改善基因必須往下采生殖性繁衍,基因纔有累積突破力的可能。但吸血鬼的**生殖能力,卻是致命的奇低無比。
……除了詛咒,幾乎找不到別的解釋。
這份將人類從光明墜往黑暗的恐怖詛咒,是想爭取人類的同情,還是潛在的基因想告訴人類歷史的答案?
Z組織的考古團隊,十三年前在耶路撒冷的巨大洞穴中找到數千年前吸血鬼譭棄的國度。刻在斑駁石柱上的古老鄉往,揭示了可能的答案。
反覆推敲楔形文字後,Z組織考古學家莫桑女士幽幽說道……
“吸血鬼之所以要不斷地感染人類,就是爲了在某一天咬到一個特異個體。這個特異個體將是暗之族的救世主,他將爲暗之族帶來行走於陽光下的自由。他是解放者,他是獨一無二的權利者。”莫桑女士兩手一攤,告訴杜克博士:“這個答案恐怕連吸血鬼的國度都已遺忘。”
多麼有魅力的答案!
不管這答案有多接近真實,至少已經告訴杜克博士,這些吸血鬼依舊像十萬年前的先祖,渴望着光明的解放。
“再等等吧,幸運的話或許再過一、兩年,我們的研究就會揭開牙管毒素之謎,找出幫助你們快速突變成新世代的藥劑。”杜克博士看着玻璃櫃內,黑獸猿三十萬年不變的姿態,微笑說:“如果上面的人找着了始祖級的吸血鬼身上的牙管毒素,那麼只要幾個月……不,甚至只要幾個禮拜,基因藥劑就可以完成。”
或許,吸血鬼基因裡殷殷期盼的解放,並非茫茫人海中的救世主,而是不斷努力解開基因奧秘的杜克博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