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衛,無慾堂。
掌衛使辦公之處,換上新的匾額。
頭髮斑白的慫王靜靜地吃着一滿桌子菜餚。
桌子上數十盤菜分門別類,四分之一是純肉菜,如燉肘子、燉雞、燒魚等。
四分之一是饅頭、包子、米飯、麪條等等。
四分之一是加了一點肉的素菜,白灼生菜,涼拌白菜心,豬肉燉酸菜等。
剩下的四分之一,是一些零食,蜜餞、堅果、糕點。
慫王有條不紊地吃着,在大桌子旁邊,擺放着一個小桌子。
小桌子邊,一位身穿紅色蟒袍的無須中年人,吃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湯。
一邊是兩手紛飛,一邊是細箸輕點。
一邊是大快朵頤,一邊是細嚼慢嚥。
慫王先吃完,一揮手,兩個侍衛走出來。
一個捧着一盆水果,一個捧着一盤水果,分別放在兩人桌子上。
慫王先吃完,靜靜等待。
那宦官繼續細嚼慢嚥,吃完飯之後,又捏了幾粒葡萄,也是細細咀嚼,甚至嚼碎葡萄籽,盡數嚥下。
身邊的小太監先遞上玉杯漱口水,而後端上銅盆與全新的白毛巾。
成白晗簡單漱口擦洗,拋下毛巾,微笑着望向慫王。
“聽說掌衛使大人最近胃口不好?”
慫王嘆了口氣,道:“主要是窮了,現在一天只吃五餐。酒足飯飽,督公大人您儘管吩咐,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內廠新任督公成白晗微笑道:“既然掌衛使大人如此直接,那咱家就開門見山。聖上說,萬合商會可以賺錢,但人,不能繼續收了。”
慫王道:“您是說,萬合商會資助優秀孩子修煉的事?”
“不錯。”
“唉,其實前些天您下令的時候,我們夜衛也查過了。一切都沒違法,我們甚至找藉口封店,結果馬上有人遞條子,只好作罷。不是夜衛不出力,是萬合商會已經不是我們小小夜衛能說的算了。這幾年,夜衛是一年不如一年,我看啊,用不了多久,我這個掌衛使就告老還鄉嘍。”慫王嘆了口氣。
“掌衛使大人,能坐在您這個位子上的,一定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成白晗面帶微笑。
“是啊,我就是知道聖上特別信任下官,下官才誠惶誠恐,全力以赴。可……萬合商會也給皇上賺錢,也給百官賺錢,我們夜衛,真的什麼都做不了。這件事,我看還是讓各地官府來做吧。”慫王道。
成白晗道:“咱家跟你交個底吧,現在那些文修一個個吃裡扒外,不思爲聖上分憂,反而爲了意氣之爭擾亂天下。除了少數幾處地方,我們內廠,已經指揮不動各地的州府了。”
掌衛使看了一眼細眉白麪的成白晗,這一任督公,與上一任大不相同,說話做事更加直接。
“有些風聲,我也聽到了,各州府只認皇命和內閣文書,對內廠和夜衛,說了一些上不得檯面的話。只不過,您爲何執着於這件小事?”慫王問。
成白晗盯着慫王,緩緩道:“閒王傳功,廣播天下,我們無能爲力。但,萬合商會不僅無償授課,舉辦各種修煉集會,甚至無償資助有天賦的修煉者。長此以往,世人只知閒王,不知皇上。”
慫王搖頭道:“成督公此言差矣,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我大齊子民無不沐浴皇恩,心裡都有一杆秤,豈能不知皇上?”
成白晗道:“皇上一心爲天下,爲大局,可有些百姓,心裡的小算盤敲得噼啪亂響,心裡的那桿秤,往往是歪的,舍大家,顧小家,是天下大亂的源頭。萬合商會長期如此,君不君,臣不臣,國不國。”
慫王正色道:“成督公所言極是!若長此以往,老百姓心裡那桿秤一直如此,的確會國將不國。大人您下令吧,您怎麼說,我們夜衛怎麼做。”
成白晗面無表情道:“內廠是內廠,夜衛是夜衛,這件事,理當由你們夜衛自行解決。”
慫王哭笑不得,道:“督公大人啊,您還當夜衛是十幾年前的夜衛呢?現在的夜衛,就是大號的衙役,爹不親孃不愛的,我們真要胡亂抓人,各地州府第一個不同意,各地豪強,恐怕會砸了夜衛的爛攤子啊。”
“掌衛使大人,夜衛不會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吧?”
慫王道:“您是說萬合商會是小事,還是閒王軍是小事?”
成白晗盯着慫王,許久後才道:“你說說,既然聖命如此,你們夜衛,理當怎麼做?”
慫王正色道:“這件事,下官其實思考良多。一是維持現狀,確實什麼都做不到,人萬合商會又不違反國法,我們夜衛憑什麼拿人?至於第二種可能,就是讓夜衛恢復到當年,不然,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啊。督公大人,您不能只讓夜衛衝鋒陷陣,卻不給口飽飯吃啊。”
“掌衛使大人,既然是皇命,就必須要做。”
“下官一直在努力做啊。”慫王道。
成白晗沉默不語。
他心裡明鏡似的,這不能怪慫王。
這幾年,夜衛被拆得七零八亂,規模不足全盛期的十分之一。
夜衛衆多衙門紛紛裁撤,現如今只剩探風司和巡捕司勉強撐起門面。
在路寒戰死後,巡捕司的人也被抽調大半,前往燕州邊界,駐守天門關。
天門關,是燕州通往神都的必經之路。
準確說,是賢王城通往神都的必經之路。
此刻的天門關之南,屯兵超過五十萬,還在源源不斷增加。
不要說備戰,僅僅是各軍協調與後勤軍資,就讓朝廷各大山頭打得頭破血流,光是金鑾殿的屋頂,近三個月就掀翻了十九次。
現在朝廷的狀況,許多老人覺得眼熟。
當年妖族入關和諸王奪嫡的時候,都發生過相似的事。
各地州府憑什麼敢那麼放肆,就是因爲各地的精銳已經被抽調一空,正在前往天門關。
現在是五十萬,接下來,很可能是一百萬,兩百萬,甚至三百萬。
成白晗輕嘆一聲,道:“掌衛使大人的苦,咱家也知道,所以咱家一點沒拿架子。可是,咱們內廠與夜衛,不能眼睜睜看着李清閒這麼快吃成胖子,卻無動於衷。”
“咱們,一直在動。”慫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