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髮,是流賊一陣風的堂弟。兩人都是陝西延安人,隸屬於亂匪三十六營羅汝才所部。滎陽大會之後,高迎祥按照李自成的建議,分兵定向,最終重創官軍,攻克中都鳳陽。之後,羅汝才便活躍於南北直隸之間。
流寇的組織鬆散,無論李自成、張獻忠還是羅汝才,他們的軍隊更多意義上是由大大小小的流民軍事集團組成的。因此,每當官軍清剿時,他們往往在團結在一起,齊心合力與官軍決一死戰,可官軍一放鬆,他們便開始各自尋找下手的目標,只爲一時的痛快,絲毫沒有什麼戰略可言。
一陣風便是羅汝才麾下的一員大將,盜賊出身。崇禎六年時,便拉起了一支隊伍,這些年下來,儼然已經成爲羅汝才手下的一方諸侯,掌握着一萬多身經百戰的民壯。就連羅汝纔有時候也不得不徵詢下他的意見。
得知了路振飛奉旨巡撫,重建鳳陽的消息,一陣風便立刻動心了。南北直隸久經戰亂,不是各股亂匪,便是滿清韃子南下。實在是沒有多少油水可以挖。而這次不同,既然是重建,那路振飛肯定是要以錢糧開道,再說了,鳳陽是中都,是大明朝廷的祖宗基業所在,崇禎皇帝就算再窮,也不會對鳳陽的重建工程吝嗇的。
流寇大軍抵達鳳陽城下,連夜開始打造攻城器械。爲了補充給養,一陣風將麾下的騎兵勁旅撒了出去,王金髮便是其中的一支。
王金髮跟隨一陣風多年,對於挖掘富人權貴的資財頗有心得。早在出發之前,便已經打探到閆家窪是城中貴人田莊的所在地。於是乎,一出營門,便帶人直撲閆家窪,唯恐被別人搶了先。
閆家窪的五六處田莊只剩下百餘名佃戶,王金髮等人一進莊子,這些人便作鳥獸散。田莊的主人們走得急,糧食和金銀雖然被帶走了,但留下的牲畜、綾羅綢緞、古玩擺飾卻是不少。不一會功夫,王金髮和衆手下便賺了個盆滿鉢滿,每個人都夾帶了不少的私藏。
王金髮坐在其中一個莊子的正堂,將屋中的燈火全部點亮,院子里正在炙烤着羊肉,不多時,肉香便飄了進來。王金髮愜意的喝着田莊窖藏的美酒,兩個沒來得及跑的粗使丫頭一左一右,幫他捶着腿和肩,王金髮的一雙眼睛卻不斷的在兩人的胸脯和臉蛋上游弋,小腹間的那團烈火因爲酒氣的燻蒸也變得越來越旺盛。
就在他準備一躍而起,打算就地將兩人正法時。一名心腹卻氣喘吁吁的跑進來,“首領,發達了、發達了!”
王金髮只得無奈的換了一個姿勢坐下,沒好氣的喝口酒,“慌什麼,什麼發達了?”
心腹將氣息喘勻,諂媚的笑容浮現在臉上,“下邊的一個小隊,搶下一支車隊,那些王八蛋居然還敢私藏,要不是小的有眼線在,險些被他們矇混過去。頭領,您老是不知道,這支車隊可是隻肥羊啊!”
王金髮一下子來了精神,“奶奶的,不早說,有多肥?”
心腹連連作揖,“您稍等,您稍等!”
片刻之間,幾十名壯漢便將十來個黒木大箱給擡了進來,竟然將面積不小的正堂塞得滿滿的。王金髮的眼睛立刻直了。繼而便是雷霆大怒,“傳我的命令,將那敢私藏財物的小隊首領立刻斬首,餘者編入龍頭的先登營,一旦攻城,他們就第一輪登城,戴罪立功!”
血淋淋的首級呈上來,王金髮一眼也沒有看,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黒木箱子上。
一個箱子被打開,正堂裡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滿滿一箱,全是各種精巧的金器;再打開一個,全是各種各樣聞所未聞的金銀首飾;再打開一個,全是玉器;再打開一個……。
“小心,保護首領,抓刺客!“屋裡一片驚叫。惹得外邊正在往烤羊身上塗抹蜜汁的士卒也手忙腳亂的拔出刀槍,一窩蜂的涌了進來。
一羣人各執刀槍,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等了半天,也不見木箱中有任何動靜,這才仗着膽子,亦步亦趨的走上前來。可是,仔細一看,頓時傻了眼。
王金髮推開身前幾個躍躍欲試,一副忠心護主的手下,走上前來,看清楚了箱中人的模樣,一口鮮,血險些狂噴而出。
“老天爺啊!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貌的小娘!”此時的王金髮只恨自己虛度瞭如此多的光陰。
“爲什麼老天不讓我們早點相逢!”清醒過來的王金髮捶胸頓足。
箱子中倒臥着一個身着淡黃衣衫的女子,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即使是蜷縮在在這木箱中的方寸之地,也絲毫不能遮掩婀娜的身姿,至於那張令王金髮驚爲天人的精緻臉蛋,就算佈滿了驚恐的神色,反倒是多了一種令人心碎的別樣味道。
屋中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王金髮奮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回頭,便看見了衆手下鼻血長流、口水遍地的醜態,不由得勃然大怒。橫過鋼刀,用刀背好一陣拍打纔將戀戀不捨的衆人趕了出去。
心腹留在了最後面,連續給了自己兩個耳光,這才穩住了心跳,脫了口口水,“首領,這個小娘……?”
王金髮眼睛一瞪,“廢話,當然是送給龍頭享用!”
說這話的時候,王金髮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如此美貌的女人,竟然要送給自己那滿臉麻子的堂哥,一想到那個場面,王金髮不由得肝腸寸斷。
“唉!真是暴殄天物啊!”讀過兩年私塾的王金髮哀嘆道。
心腹心知肚明的湊過來,“首領,咱們得了這許多的財貨,這輩子無論怎麼樣折騰,都是足夠的了。像如今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快活是快活,可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情,倒不如,我等跟隨首領,咱們取了財物,直接潛入江浙或者閩粵,做一個富家翁可好?”
王金髮逼迫着自己將目光從黃衣女子的身上移開,仔細思索了心腹的諫言,不由得哈哈大笑,“確是如此,咱們出來坐這殺頭的買賣,不就是爲了博一個富貴嗎?現如今,財貨、女人都有了,何苦勞什子爲他人賣命!”
想通了這一點,王金髮也放鬆了下來,一把將心腹推到一邊,“好了,你先去外邊享用酒肉,那兩個丫頭便賞給你了,好好的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咱們召集一些兄弟,換了衣服,乘船直下江南!”
心腹千恩萬謝的帶了兩個丫頭出門,陪笑着將正堂的房門關好,一轉身便直起了腰,“快、快,上酒上肉!”
王金髮小心翼翼的關好門,竟然緊張的搓起手來,快步走到木箱邊,看看那女子楚楚可憐、驚恐的模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勸慰,想要用強,卻無論如何狠不下心來。
兩人竟然就這樣僵持在了當場,也不知過了多久,女人竟然嚶嚶哭泣起來。
“別哭,別哭!只要你從了我,金山銀海,我都給你!”說完這句話,王金髮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怎能說出如此沒有水準的話來,好賴自己也是個讀書人,雖然至今朝廷都不肯承認。
女子怯生生的擡起頭來,王金髮知道這時纔看清楚她的全部樣貌,胸口像是被大錘重重的擊打了一下,呆在了當場。
“賤妾,賤妾是京城嘉定伯府的內眷,大王如能放過賤妾,賤妾感激不盡,一定……!”王金髮一愣,嘉定伯,是哪個?
此時,窗子上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王金髮顧不得思考這個嘉定伯到底是誰,猛的站起身來,操起佩刀就跑到門邊,“兔崽子,什麼時候學會了聽牆根的毛病,老子……!”
王金髮猛然拉開大門,一股子血腥氣撲面而來,進入莊子的時候便殺了不少人,對此,王金髮毫不在意。面前,只有之前出去的心腹呆呆的站在門前。
“做什麼?”王金髮怒吼道。
心腹一臉木然,閉口不言。
“造反了!”王金髮一怒之下,揮拳便打,可拳頭還沒有觸及到心腹的身體,心腹便一頭栽倒在地。背上,赫然插着五六根弩箭。
四周靜的可怕,輕微的腳步聲突兀的出現,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影忽然出現在院落中,就連院牆上都有一些,他們手中冒着閃閃爍爍的寒光,不用猜,王金髮也知道,那是弓箭和手弩。
王金髮這才發現地上早已是血紅的一片,唯有火堆上的烤羊還滋滋作響。手下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個個都沒了聲息。
“你們……!”王金髮剛開口,一個黑影便驟然欺至眼前,一腳正中他的胸口。
王金髮向後飛躍而起,重重的摔進正堂中。
“一羣土雞瓦狗!”朱平安冷冷哼了一句,拍拍腳上的塵土,在嶽錦峰和洪胖子等人的簇擁下走進正堂。
“哦!”一進屋,衆人便被地上擺着的木箱中所散發出的金銀器的光芒吸引住了。洪胖子抓起一把首飾看了看,不由得點點頭,“大人,好東西啊!”
朱平安一笑,繃緊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撿值錢的弄走,剩下的再交給周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