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繼祖已經顧不得心頭的驚懼,指揮着掩護的士卒上前阻攔,可那數名披甲人獵戶手中的鐵錘揮舞起來,明軍士卒手中的長槍和鋼刀就如同遇到疾風暴雨的枯枝一般紛紛折斷,眨眼之間,明軍的盾陣便被衝開了一個偌大的口子。
“不要硬來!”張繼祖一眼便看出這些披甲人獵戶的長處和短處,大聲喊道:“攻他們下盤!”
戚家軍始創之初,爲對付倭寇的利刃和快速劈砍,曾經招募過一些修練地堂刀的武林中人,因此也將地堂刀的路數融入到了戰法之中。張繼祖的這聲提醒,使得部分反應迅速的明軍士卒立刻就地一滾,猛撲向披甲人獵戶的下盤。
披甲人手中的鐵錘力重千鈞,揮舞起來更是勢如奔雷,無人能擋,但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反應速度慢,雙腿雙腳沒有保護。
明軍士卒遁地而來,披甲人士卒便無可防備,一連聲的慘呼響起,三名披甲人獵戶的雙腿被齊齊砍斷,頓時失去了作戰的能力。但他們也爲身後的大隊爭取了時間,就憑着他們剛剛衝開的豁口,披甲人的士卒就勢衝入明軍的陣形之中,雙方展開了一場短兵相接。
此時,格林的火炮已經連續端掉了城頭上四門處在射程之內的清軍紅夷大炮,而餘下的四門輕型火炮也在集中的轟擊木製的城門,但射程已經達到極限。所以對於城門的損害微乎其微。
格林懊惱的大叫,“再向前五十步,老子便可以轟塌城門!”
張繼祖剛剛的指揮已經讓披甲人士卒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明軍和披甲人混戰之時。倖存的一名禿頂的披甲人大漢便大步向他逼過來,雙手掌中的一柄渾鐵朴刀閃着森然的寒光。
朴刀上下翻飛,當即砍翻了幾名想要阻擋的張繼祖親兵,水桶一般粗細的大腿猛然一踹,一名想要從下盤攻擊的明軍士卒竟然被他直接踢出了丈餘開外,身體在青草縱橫的土地上滑過,口中噴出的鮮血竟然灑了一路。留下一條駭人的血線。
趁着那禿頂大漢與親兵纏鬥的當口,張繼祖悄無聲息的飛身而上。手中的佩刀猛然間砍在禿頂大漢的胸前,但入手之處卻是堅硬無比,再也無法寸進。
禿頂大漢冷然看着面前比自己低了一頭的張繼祖,碩大的拳頭揮出。[ 張繼祖雖然及時後退,但還是被手指掃到了面頰,頓時高高腫起,臉上一片火辣。
禿頂大漢冷哼一聲,揮手拍拍胸前破碎的獸皮,獸皮落下,卻是露出了裡面的一塊擋在胸前要害處的鐵板。
朴刀一橫,迅捷的撲向了張繼祖。
這個時候,身後的明軍大陣的號角和鼓點已經再度響起。格林不禁急的險些要跳起來。與大軍約定的總攻時間就要到來,可城關上的紅夷大炮還未清理乾淨,尤其是城門依舊完好。大軍一旦攻上來,勢必會遭受到較大的損失。前面張繼祖等人的防線又搖搖欲墜,這些像是野人、獸人一般的披甲人士卒要是攻上來,自己的這八門輕型火炮也是難逃厄運。
禿頂大汗接連砍出三刀,張繼祖拼盡全身的力氣格擋,雙臂痠麻不已。就連刀口也被崩出了好幾個豁口。
禿頂大汗獰笑連連,身子稍稍後撤。將手中的朴刀提起,刀尖衝着張繼祖的心窩狠狠刺去,撲哧一聲,刀尖入肉,張繼祖卻是一咬牙,雙手將刀刃狠狠按住,阻擋了刀尖繼續刺入。
禿頂大漢手上用力,張繼祖便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身旁的披甲人和明軍士卒混戰作一團,兩人就在這人羣之中一前一後向着格林的火炮陣地奔去。
刀尖就卡在肩胛窩的位置,隨着步伐的移動,疼痛的感覺更是難以讓人忍耐,禿頂大漢口中大聲呼喝,在他看來,眼前的明軍軍官已經無路可退,再有片刻功夫便要被自己刺穿。
身後就是格林的火炮陣地,張繼祖耳中已經能聽到格林發出的大呼小叫,他強忍疼痛,騰出一隻手來,摸向背後,從腰間抽出一支精巧的手銃來。這還是何長水的私藏,被肖元騰軟磨硬搶的弄了來,送給自己的結義兄長,想不到此時竟然能派上用場。
手指窸窣間便已扳開了擊錘,這是一把典型的燧髮式的手銃,加裝了擊錘、扳機等設置,以擊錘擊打火石點火,槍膛中還有何長水親手刻畫的螺旋式的膛線。據說,何長水爲了打造這款手銃,耗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坊間傳聞,何長水此次主動請命跟隨朱平安來到遼東,便是爲了向肖元騰討要這把手銃。
左手已然鮮血淋漓,右手卻已經將手銃舉起來瞄準了禿頂大漢。禿頂大漢本能察覺到危險的臨近,本能的將身子一側,槍聲打響之後,禿頂大漢的的肩頭猛然間綻開一朵血花。
手上的壓力爲之一鬆,耳邊卻是清晰的傳來了格林的呼喊,“快倒!”
張繼祖來不及多想,身子藉助於禿頂大漢通過刀刃傳來的餘力,借勢向後倒去。
禿頂大漢踉蹌着退了兩步,穩住身形,用手一模自己的肩頭,血紅一片,不由得惱羞成怒,眼前這個瘦削的明人竟然讓自己見了血。
但擡起頭來,禿頂大漢卻是一下子愣住了,那個明人已經倒在了地上,眼前不遠處,挺立着一個黑洞洞的炮口,火炮之後,是一個臉型已經有些扭曲的金髮白臉中年人,樣貌就像是傳說中的吊死鬼一樣。
眼神剛剛和那金髮白麪人相交在一起,那人卻是猛然將自己的手臂一落。然後,便是看到火炮上那短小的火繩歡快的燃燒起來。
“嘭”的一聲巨響,一個黑影閃電一般到了眼前。
在場的一衆披甲人和明軍士卒被巨響所驚動,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去。卻見那披甲人禿頂大漢的腦袋瞬間被擊穿、擊碎,炮彈毫無阻滯、執着的飛向那連山關的城門。
看到這一幕,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張繼祖從地上一躍而起,反手將那禿頂大漢的朴刀抄起來,血人一般矗立在火炮之前,喊出來的聲音說不出的嘶啞、激昂。
“弟兄們,眼前就是連山關,再進五十步咱們便可以轟開城門,你們都是遼東漢家的子弟,韃子騎在咱們頭上威風這麼多年,父老兄弟姐妹被他們殺了多少。拿下連山關,之後便是韃子的老巢盛京,奪回咱們的土地,奪回咱們的女人,光宗耀祖、復我河山,就在今日啊!”
張繼祖的一聲大喝,就像是在明軍士卒的心底炸開了一聲驚雷。是啊,多少年了,從老奴酋努爾哈赤開始,除了原有的遼東漢人豪族,漢人的百姓對於清軍來說,就和牛羊牲畜沒有任何的區別,任意凌辱、宰殺,即便是加入了漢軍旗,已然不過是滿人的家奴,生死就在主子們的一念之間。如今,連山關城破在即,盛京就在眼前,大明被異族蹂躪的屈辱將在自己刀槍和殺戮面前被徹底洗刷。
人數佔優的披甲人士卒忽然發現,連連後退的明軍竟然忽然間爆發出了駭人的戰鬥力,沒有了兵器,他們便猛撲上來,抱着披甲人士卒的腦袋便是一陣狠咬,手指摳住披甲人士卒的眼睛,即便是刀刃加身也絲毫不會躲避,即使鮮血橫流也只有一個方向,前進!
格林愣愣的看着戰場上不計生死的明軍士卒,忽然之間,也爆發出一聲怒吼,“所有炮位全部向前,靠近連山關,越近越好!”
就這樣,一羣明軍士卒簇擁着格林的八門火炮,腳步一刻不停的向前殺去。披甲人士卒卻是接連敗退,不斷的被明軍士卒撲倒,砍翻。家便是在關外的深山中見慣了那些兇悍的猛獸,披甲人士卒也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對手。
這種不顧一切、不計生死的一往無前,讓他們從心底感到恐懼。
李定國放下千里鏡,對身邊一直伸長了脖子觀察的肖元騰說道:“你的義兄沒讓大家失望,連山關已經是咱們的了!”
說話間,前面又是一連串的爆炸轟鳴,硝煙之中,依稀可見連山關的城門已經被打成了碎片,絕望的守城清軍已經不得不從關城中殺了出來。
童經延一擺令旗,最前沿的八個明軍方陣已經快速向連山關城門移動,其中的馬隊穿梭於步陣之間,踏着滿天的星光,晃動着手中馬刀的寒光,吶喊着涌向城門。
直到看到張繼祖的身影,肖元騰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卻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都督有所不知,我這位結義兄長,願意是效仿東林,或居於廟堂之上,縱論國事;或遊走於江湖之中,爲民請命。卻是想不到,如今竟然成了一位徹頭徹尾的武將!”
李定國也笑了起來,“我又何嘗不是,在流民軍中十餘載,雖說是縱橫天下,快意恩仇,但卻始終活的渾渾噩噩。要不是遇到了殿下,恐怕今日的我還在蜀中嘯聚山林呢!”
李定國對於自己的出身毫不避諱,這也使得他格外能被軍中將卒所接受。
李定國看看天色,忽然之間,收斂了笑容說道:“傳令諸軍吧,進入連山關,刀劍不封,漢人之外,全部殺光!”
“都督!”肖元騰大驚。
李定國搖搖頭,“不必再勸,城中都是些什麼人我很清楚。殿下曾經說過,草原各部、關外各族都是以強者爲尊,昔日大明施恩過甚,這些異族卻是絲毫沒有感激之情。今日,咱們需要用刀劍讓他們記住,這天下是誰的天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