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親王濟爾哈朗忍不住要拍案而起,直到如今,他的半邊身子還是沒有一點感覺得,不得不整天萎頓於軟榻之中,被四名親信侍從擡着到處走。他已經一把年紀了,身體又是這個樣子,如此操勞爲的是什麼,還不是爲了這大清的天下!
何洛會奉命執掌遼東兵事,偏偏用兵卻是異乎尋常的謹慎小心,牢牢秉承着“無過便是功”的信條,將兵馬集中在甜水站、連山關一線的大小城池中,固守不出,這樣的戰法與當年的遼東明軍又有什麼不同。
濟爾哈朗自然明瞭防守對於如今遼東的意義所在,但一味的堅守卻不時長遠之計。李定國大軍六萬之衆,從復州四衛向北挺進,絕大部分還是步卒的編制,行動自然緩慢,比不得清軍騎兵的機動性。這個時候,更應該以騎兵主動出擊,沿途不斷襲擾明軍主力,抓住機會撲上去狠狠的咬它一口。
李定國雖然是朱平安麾下的大將,這些年也在遼東讓清軍吃盡了苦頭,但他畢竟年輕。根據濟爾哈朗的判斷,此次忽然出兵,正是因爲多爾袞在湖廣取得的空前大捷,給了大明朝廷以莫大的壓力。朱平安爲了緩解南面的困境,這才倉促之下下令李定國北進,企圖以圍魏救趙之計,吸引關內的八旗精兵回援關外。
何洛會雖然認同濟爾哈朗的看法,但卻不肯採取主動的態勢迎擊明軍。在他看來,能夠守住遼東便是對關內清軍主力的最大支援。其他的,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另外,德吉哈和噶裡的滿人叛亂分子,已然活躍在遼東各地。這些個滿人的敗類,爲了一點錢財,居然背宗忘祖,不斷煽動破產的滿人蔘加到他們的隊伍中去,在各地搞風搞雨,讓駐防清軍一刻不得安寧。
還有那個什麼劉興祚的後人劉復。他老子在世的時候就讓滿清上下夜不能寐,現在劉復打着爲劉興祚復仇的旗幟在孤山堡一帶神出鬼沒,攪得清軍日夜不得安生。
濟爾哈朗的建議是有見地,但何洛會卻是生怕萬一出兵之後。德吉哈、噶裡、劉復這些人在遼東搞出什麼大動作,到時候出動的兵馬可就陷入到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就在兩人爭執不下、互不相讓的時候,明軍卻開始了攻城。連山關一線,處於原遼東鎮和復州、金州、蓋州、義州四衛的交界處,清軍佔領遼東鎮之後。曾經和明軍在此長期對峙,因此,連山關附近也大興堡寨,形成了一條鏈型的防守體系。
明軍對於連山關防線的進攻,便是從拔除這些堡寨開始的。明軍的優勢炮火,使得清軍的這些堡寨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清軍的紅衣大炮都集中在連山關的城關上,這些堡寨除了佔有地勢之利外,面對明軍的炮火覆蓋,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兩天的時間,長定堡、安定堡、安平寨等八座堡寨便已經落入明軍之手。
何洛會和濟爾哈朗大驚失色。好在寧古塔梅勒章京吳巴海的兵馬及時趕到,總算穩住了局面。另外便是,海西女真的各部聯軍四萬餘人也擺脫了曹變蛟的糾纏趕到了戰場。
就在何洛會和濟爾哈朗長出一口氣的時候,卻是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明軍曹變蛟部以及朝鮮樸有周兩部騎兵,趁着明軍攻擊連山城防線的時候,已經在劉復所部的帶領下,星夜穿越連山關與孤山堡之間的空隙之地,直撲本溪和遼陽。
這一下可是讓何洛會和濟爾哈朗差點昏厥過去。他們兩個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今的遼東腹地是個什麼樣子。駐守的兵力僅能壓制住民間的叛亂,要不是如此。順治皇帝和太后也不會被迫接受多爾袞的建議,遷都北京城。曹變蛟和樸有周兩部合計達到了三萬之衆,這要是奔襲到遼東腹心之地,又拿什麼兵力前來駐防。
沒有辦法。何洛會和濟爾哈朗商議之下,只能派遣海西女真和蒙古科爾沁部巴達禮和其兄弟特木爾率軍回援。
順治皇帝登基之後,對於自己外祖父的蒙古家族也秉承了一貫的扶植傳統。蒙古諸部如今也就是察哈爾部額哲和科爾沁部巴達禮算是有些實力,科爾沁部在滿清的刻意扶植之下,這些年的聲勢也逐漸蓋過了察哈爾部。因此這一次,何洛會調集蒙古諸部救援連山關。巴達禮就是其中最爲積極的一個。但察哈爾部的額哲卻是告病未至。
而海西女真到了現在也不過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名詞而已。隨着原先的海西四部葉赫部、哈達部、輝發部、烏拉部相繼被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父子所滅,現如今的海西女真已經全部納入到八旗的管轄之下。,雖然也有帶甲數萬,但在八旗中畢竟不算是根正苗紅的派系,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居住在阿什河附近流域的苦寒之地,爲滿洲鎮守北方疆域。
此次支援連山關,便是由當年死在努爾哈赤手中的葉赫部首領金臺石的兒子德爾格勒帶領着三萬海西女真輕騎前來增援。
何洛會一聲令下,巴達禮和德爾格勒便各自率領部落的兵馬返身向北追擊。
按照濟爾哈朗的設想,便由巴達禮和德爾格勒分別率兵追趕曹變蛟和樸有周。但何洛會卻是以爲,樸有周的朝鮮兵馬虛有其表,其戰力低劣不堪,此次深入遼東只是一個幌子,吸引清軍分兵。而曹變蛟的兩萬騎兵纔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他們可是李定國花費了兩年時間,重金堆砌出來的精兵。所以,一定要集中優勢兵力圍堵曹變蛟所部。也因此,何洛會堅持命令科爾沁部和海西女真的兵馬集中在一起追趕曹變蛟。至於樸有周,只要搞定了曹變蛟,朝鮮兵馬自然會退縮。
何洛會堅信,在地勢平坦的遼東大地上,李定國捨棄了自身最具有優勢的火器攻擊,居然敢用騎兵部隊長途奔襲,這便是他暴露出來的錯誤。這樣的機會的一定要緊緊抓住。
巴達禮和德爾格勒也是興奮異常,在草原上,明軍的騎兵遇到自己的兵馬只能是死路一條,因此在得到何洛會的軍令後。兩人便迫不及待的帶着兵馬上路追擊。
巴達禮目前已經是科爾沁部的土謝圖親王,掌管科爾沁右翼中旗,曾經在吳克善麾下隨清軍東征西討,作爲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的左膀右臂。此次也是帶領着科爾沁的精銳騎兵參與到連山關戰事中來。德爾格勒雖是滿人,但身份卻是與之相差太遠,自然要聽巴達禮的調遣。
馬不停蹄的追擊兩天之後,前哨已經發現了大隊人馬經過的痕跡,看看地勢。已經到了頂山堡的附近。沿途所過之處,凡是滿人的居住所在,明軍竟是全部殺戮,除了留下遍地的屍體和焚燬的房舍之外,竟是拎一個活人都看不到,這讓巴達禮不禁恨得咬牙切齒。當即下令,全軍加快速度,一定要在明軍到達頂山堡之前截住他們。因爲,頂山堡可是遼東鎮一帶最大的軍糧儲存地和中轉站。要是被明軍搶先一步攻佔,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狂奔之下。四萬多輕騎的陣型變得有些散亂,不遠處,已經到了頂山堡南面的馬家營。這裡是頂山堡守軍的馬場所在,周圍水草豐茂,地勢略有起伏,很是利於騎兵放牧訓練。
草河由馬家營中穿行而過,河對岸便是一片茂密的樹林,穿過樹林就是頂山堡的城寨,此時,遠處頂山堡的防線已經是狼煙大起。隱約就可聽到廝殺的聲音。巴達禮大喜過望,終於追上了曹變蛟的兵馬。
但前面的騎兵卻是擁堵在了河邊,猶豫不前,這讓巴達禮頓時大怒。前面就是敵軍,只要過了河,策馬狂奔一盞茶的時分便可抵達頂山堡,爲何在這裡逡巡不前。
到了河邊,巴達禮和德爾格勒卻是倒吸一口涼氣。草河水面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大小不一的木箱。以繩索相連,將整個草河的河道覆蓋的嚴嚴實實。草河河水本就不深,縱馬便可疾馳而過,但如今,士卒們卻是沒有一個人敢於下河涉水而過。
蒙古騎兵跟隨清軍與明軍交戰多年,明軍的火器數不勝數,其中就包括了眼前這種木箱中裝着的黑黝黝的鐵疙瘩,這東西名喚“地雷”。明軍常常將其佈置在必經之道上,以土掩埋,兵馬經過時,只要踩上,便可引發爆炸,只不過當年的明軍困於守城戰,這東西又不便攜帶,所以常常是用於守城戰鬥,明軍士卒將其點燃,從城頭扔向攻城的清軍部隊,殺傷力也是不小。卻是將其當做了“萬人敵”來使用。
如今,驟然間見到河道被這些東西給覆蓋,巴達禮等人卻是給嚇了一跳。但總不能眼睜睜等在這裡,看着頂山堡被攻陷吧?
德爾格勒總算想出了一個主意,兵馬向後撤離,叫人將點燃的火把,投向那些木箱,將其中的地雷引爆,等於是將河道給清理了乾淨。
巴達禮很是贊同,立刻讓人依法施爲,果不其然,幾百個火把扔出去之後,很是點燃了其中的數課地雷,爆炸的同時激起河中碩大的浪花,但威力確實和想象中差了太遠。
仔細一琢磨,巴達禮和德爾格勒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原來這些個地雷,其中絕大部分不過是個擺設,明軍根本沒有能力攜帶這麼多的地雷長途奔襲,一路顛簸,恐怕有多少也早已爆炸開來,河面上看似衆多的地雷,其實不過是用來嚇唬阻隔追兵的幌子。
再看對岸,果然有不少隱藏起來等着點燃引線的明軍士卒跳出來,慌不擇路的跑向樹林之中。
巴達禮大怒,立刻舉刀,命令部下騎馬涉水過河,將對面的明軍斬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