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的狂徒,不知道大爺們是何等的身份嗎?”向元崇還沒有發作,身邊的一名至交好友卻是大聲叫嚷起來。
闖進來的漢子沒有做聲,身後的人羣中卻是猛然擲出了一個花瓶,徑直砸在了喊話那人的面門上,隨着一聲脆響,花瓶四分五裂,那人卻是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被砸了一個滿臉開花昏死過去。
“爺說的話不清楚嗎?何苦又跳出一條狗來瞎叫喚!爺不管你們是什麼人,爺只問一句,剛剛是誰出言不遜,辱及我家大帥和大帥先母他老人家的?”精瘦漢子面無表情的問道。
向元崇將手中的酒杯朝桌子上一丟,緩緩的起身,臉上一副明瞭的神色,“原來你們是山東軍!”
向元崇輕蔑的吐出口中的酒水,不屑一顧的搖搖頭,“適才的話便是某家說的,某家的身份你可知曉,某家乃是……!”
“是你大爺!”那精瘦漢子卻是根本沒等向元崇講話說完,也沒見他如何發力,倏忽之間,竟是跳上了桌案,不由分說,便是兩個耳光賞了過去。
向元崇萬沒想到這些山東軍一言不合當即動手,還沒反應過來,左右兩邊的臉頰已經是火辣紅腫起來,不由得惱羞成怒,反手將佩刀抽了出來,可還沒揮舞起來,胸口卻是又重重了捱了一腳,接着便聽到對面山東軍的軍漢們轟天價的叫好。“沈千戶威武!沈千戶好身手!”
酒樓中守護的親兵隨從已經被這幫山東軍全部放倒,向元崇只得帶着雅室中的一幫狐朋狗友和這些人死拼,伶人們嚇得哭爹喊娘。寬大的雅室中杯盤亂飛。
向元崇這邊人數雖多,而且都是鄭家軍中的將校,但卻不是這十餘個山東軍軍漢的對手,尤其是那個沈千戶,等閒五六個人根本近不得身,沒多大會功夫向元崇這邊首先便招架不住了。
向元崇也是鄭軍水師中摸爬滾打上來的,深諳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眼見着這十餘個山東軍漢子個個悍勇如斯,心中便情不自禁的升起了膽怯之意。一邊招呼着自己這邊的人手品名阻擋。自己這邊卻將眼神投向了雅室的窗戶。
狀元樓本就臨街,推開窗戶便是樓下寬闊的街道,向元崇很快便打定了主意,慢慢的在人羣的縫隙間向着窗戶靠攏而去。只要能推開窗戶跳下去。這點高度根本難不住向元崇,鄭軍將領的家宅都在附近,隨便排進三坊巷招呼一家,頓時便可聚集起百餘人的家兵,這十幾個山東軍插翅也飛不出去。
瞅準機會,向元崇揮動逼退面前阻攔的兩個山東軍軍漢,大步邁開,好似流星趕月,三步並作兩步便邁上了窗臺。推開窗戶之後還不忘大喊一句,“兄弟們,拖住他們。某家這就去找人來,揍死這些天殺的山東軍!”
喊完之後,向元崇作勢便要向下跳去,但轉瞬間,他的身形卻停滯下來,由於慣性的影響。險些一頭栽下去,但兩隻手卻是下意識牢牢的抓住了窗框。說什麼也不敢再跳下去了。
黑漆漆的街道上,兩百多名黑衣黑甲的騎兵靜悄悄的環列在樓下,牢牢的封鎖住了進出狀元樓的所有路徑。黑色的鎧甲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着令人心寒的光芒,兩百多人馬聚集在樓下竟是連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發出。
向元崇的一聲大喊,將所有騎兵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整齊劃一的擡頭向上看去,向元崇這才發現,這些騎兵竟然配備了統一的鐵製覆面,只露出兩隻眼睛和嘴巴來,冰冷生硬,不帶一絲情感的覆面讓向元崇不寒而慄。
就在向元崇腳下狀元樓大門前,一名頭戴不常見的雁翅盔的大將也在擡着頭饒有興致的打量向元崇。
看到向元崇進退兩難的窘態,那覆面之下的面孔似乎露出了笑容,嘴角彎出帶着笑意的弧線,就連眼睛都眯了起來。黑甲大將伸出一隻手來,身上的甲冑嘩嘩作響,衝着向元崇輕輕擺擺手,示意他跳下來。
向元崇卻是艱難的吞下一口唾液,一時間進退維谷,渾然沒發覺,身後的雅室中已然安靜下來。
……
夜半時分,鄭芝龍被人從睡夢中叫醒,原本要大發雷霆,卻發現叫醒自己的正是長子鄭森。
鄭森一臉憂色,服飾鄭芝龍穿戴整齊,期間簡單說了幾句,鄭芝龍的臉色立刻陰鬱起來。
來到前堂,一衆心腹大將,包括鄭鴻逵、鄭芝豹等人都已經趕來。尤其是鄭芝豹,全身的盔甲披掛,正在大聲招呼着府中的家兵家將聚集,點起燈籠火把,將鄭府內外照得一片雪亮。
“阿豹!”鄭芝龍沉聲喝道:“此處是天子腳下,不是福建,你召集兵馬,是想做什麼!”
鄭芝豹大步迎上來,將一個包起來的錦帕展開,露出一根血淋淋的手指來。“兄長,朱平安已經喪心病狂了,抓了我麾下的向元崇,還派人丟進府來一根手指。他分明是繼統無望,打算跟咱們兵戎相見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鄭芝龍接過鄭鴻逵遞上來的冷水棉巾,擦了一把臉,這才清醒了一些。
鄭芝豹將事發經過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卻是自動忽略了向元崇辱罵朱平安母子的事情,只是說向元崇和朱平安的手下在狀元樓起了衝突,寡不敵衆,被他們挾持而去,生死不知。
“動手的是朱平安身邊的親衛千戶沈恪,綽號瞎子,一手連珠箭天下無雙,還有就是山東騎軍的副統領張定邊,原先叫張大狗的,也是跟隨朱平安多年的心腹!他們出動了兩百多騎兵,向元崇等人雙拳難敵四手,這才被抓了去!”
“哼!”鄭芝龍一掌重重的排在案几上,“朱平安瘋了不成,後日便是陛下的登基大典,他卻在這個時候挑起爭鬥,這是要幹什麼!莫非想要將水攪渾,他好從中漁利嗎?”
鄭鴻逵深思熟慮之後,和陳鼎交換了一下意見,這才說道:“應該不會,這個時候惹出亂子來,對他朱平安也沒有什麼好處啊?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白,這些天還着人將太祖爺的親筆實錄送到了小王爺那裡,這其中的用意已經昭然若矢,朱平安此時挑動爭鬥,只能是成爲衆矢之的啊!”
鄭芝豹則是雙手直搓,“兄長,不能再猶豫了,咱們鄭家何時吃過這麼大的虧,如果不反擊回去,今後還會有誰將咱們放在眼裡。再說,這次的事情是山東軍挑起來的,就算到了金鑾殿,咱們也佔着理啊!”
話音剛落,家丁卻是匆匆來報,應天府府尹袁昌志和江寧縣知縣聯袂上門來訪。
鄭芝龍此時心煩意亂,明知這兩個人一定是爲了狀元樓的事情來訪,但又好避而不見,畢竟現如今這府中燈火通明。
袁昌志和江寧縣知縣匆匆進來,依照禮制給鄭芝龍見禮,確實沒有提及向元崇的事情,而是直接將一份訴狀遞到了鄭芝龍的面前。
“侯爺請看,這是山東朱總兵剛剛派人送到縣衙和府衙的,說是,今夜有狂悖之徒,辱罵他和他過世的母親。並且說明,現如今,天下都知道他是唐王一脈的子孫,唐王殿下馬上就要登基爲帝,這狂徒卻如此辱罵他們母子,分明是未將朝廷和皇族放在眼中。一同送來的還有今晚與那所告之人名爲向元崇一起飲酒聽曲的衆人的口供,而且都已經畫押,供認不諱!朱總兵請求應天府依律懲治此人!”
聽了袁昌志的話看,鄭芝龍不覺有些吃驚,一旁的鄭芝豹卻是大聲喊叫起來,“朱平安這是惡人先告狀!他打傷了咱們的人,還將人抓到他們的府上,不用問一定會濫用私刑。現在倒好,他倒打一耙,卻是將咱們先給告了。”
在場的鄭芝龍、鄭鴻逵、陳鼎、鄭森等人不是鄭芝豹那樣的武夫,自然是已經聽出了袁昌志話中不尋常的意味來。一眨眼的功夫,朱平安已經拿到了不利於向元崇和鄭家的口供,並且將訴狀遞到了應天府,這樣的高效,卻是證明了今夜的事情是朱平安早有預謀。
不管向元崇有沒有辱罵朱平安母子,今夜的事情顯然並不是一場衝突那麼簡單。這背後朱平安在醞釀着什麼,衆人都在冥思苦想之中,但卻是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袁昌志和江寧知縣卻是很爲難,朱平安的訴狀他們不敢不接,但事情顯然又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袁昌志和江寧知縣都是鄭家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遇到這等事情自然是要前來知會一聲,但他們兩個也留了一些心思,朱平安和鄭芝龍之間的爭鬥萬萬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可以摻和其中的,於是乎,他們在來鄭府的同時,已經將消息傳遞到了未來的內閣首輔黃道周那裡。
“侯爺!”袁昌志湊到鄭芝龍的身邊,“陛下的登基大典就在眼前,眼下京師中也剛剛安定下來,實在是不宜再起事端,侯爺深得陛下信任,倒不如便由陛下和內閣來從中調解此事,纔是穩妥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