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平安匆匆趕回千戶所的田莊,新兵的訓練正在熱火朝天的進行中,仇澤的傷勢並無大礙,目前已經正式被朱平安任命爲訓練教官,和張大狗、嶽錦峰一起負責士卒的訓練。三百名老卒被打散到各個百戶,以老帶新,這就是朱平安的宗旨。
嶽錦峰執法森嚴,不苟言笑,因此便臨時充當了千戶所從五品的鎮撫一職,負責軍機糾察。這些天,可是有十餘個刺頭士卒捱過他的軍棍。
按照大明軍制來劃分,一個千戶所麾下本該有十個百戶所,百戶所下轄兩個總旗,總兵力爲一百二十人,每個總旗兵力爲六十人,分爲五個小旗,每小旗十二人。
但朱平安麾下兵員參差不齊,尤其缺少有實戰經驗的軍官。相比較而言,王金髮還須進一步融入千戶所的軍官階層,張二狗因爲犯錯,被降職爲親兵,洪胖子管理軍需條理分明、井井有條,但卻不是帶兵的材料。目前可用的合格軍官只有張大狗、嶽錦峰和仇澤三人。
朱平安的打算是,先組建三個百戶所,由他本人和嶽錦峰、張大狗每人負責一個百戶,每個百戶的兵力爲三百餘人,百戶下面再分爲三個總旗,總旗之下再劃分三個小旗。基本上也是沿用後世的三三建制,小旗也就相當於一個排的建制。小旗之下便是哨,相當於後世的一個班的建制。以此類推,建立起比較完善的軍隊建制。
而仇澤的加入,則是讓當年戚家軍的戰術技巧和戰鬥意識慢慢滲透進朱平安這支新建之軍中。可以充分發揮鴛鴦陣的特點,以哨爲單位,每哨便是一個基礎的戰鬥集體,而哨內的士兵還可以三三組合,形成三才陣時的戰鬥效用。
接下來,便是火器部隊的組建,這也是朱平安最爲頭痛的事情。明朝的火器,在世界上還算是領先水平,但制式五花八門、質量粗劣不堪,直接導致了明軍在面對滿清這種騎兵軍團時的完敗。
朱平安所要做的,便是從其中找出最符合目前大明士卒使用的制式武器,並加以改進,使之成爲麾下軍隊中主要武器,組建專業的或其部隊,發揮最大的威力。
戚繼光曾稱鳥銃爲爲臨陣作戰的第一利器,顯然是從中嚐到了火器的好處。明軍的鳥銃等火器,射程爲五十步至八十步不等。當年戚家軍所使用的便是射程爲八十步的鳥銃。
仇澤向朱平安詳細的解釋過,戚家軍訓練射手,便是在八十步外設置五尺高的木牌一面,鳥銃手三發中一,十發七中,方爲神射手。臨陣之時,鳥銃手在前,弓手在後,長槍手爲後援,刀盾手掩護側翼,曾經讓倭寇和蒙古騎兵吃盡了苦頭,就連當年不可一世的後金八旗在戚家軍的火器陣前也是死傷慘重。
可既然決定要成立火器部隊,火器的打造便是一個大問題。
明時的火槍,一般以六斤重量爲佳,消耗生鐵不計其數。四十斤的生鐵,到最後煉到七八斤的精鐵,這邊是一個巨大的耗費過程。而且,鳥銃槍管的鍛造尤其是一個要求精細的過程。
大明匠戶地位低下,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且一日爲匠戶,生生世世、子子孫孫便皆爲匠戶。到了明朝中期,匠戶已經淪爲軍鎮武官的家奴,這樣的生活狀態,怎麼能有積極性來煉製打造火器。明軍中的鳥銃時有炸膛的情形發生,便是基於這個原因。
因爲材料不足,或是工匠們無心打造,勞作時投機取巧,應付了事,造成槍管粗細厚薄不均,炸膛便是遲早的事情。也因爲如此,大明後期,軍士們對於鳥銃等火器的使用有着極強的抗拒心理。
還有一點,便是最爲重要的。一杆鳥銃,加上生鐵材料,還有耗費的煤炭、工匠的工錢和食糧以及其他的費用,成本便達到了三到五兩,其花費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
錢、錢,又是錢。朱平安發現,每天一大清早醒來,第一件事情便是爲了錢發愁。有時候,他自己也會覺得好笑,明明守着萬兩黃金和數十萬兩白銀,卻花銷不出去,實在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千人的部隊和一大批軍戶的家眷,每天的人吃馬喂都是一筆驚人的消耗。現在千戶所中已經開墾了八百餘畝荒地,今年的年景並不好,鳳陽一帶大片乾旱,好在入夏時還下了幾場雨,總算緩解了旱情,收成達到一千五百餘石,加上朱平安這半年來通過高牆衛和城中樑上購買的一些陳糧,總共糧倉中庫存的糧食有三千石。
接下來,便是數學換算的問題了。一個成年男子每年消耗糧食大約爲十石,也就是說這三千石糧食也就勉強夠兩千人食用兩個月而已,換句話說,兩個月後,千戶所的的這兩千餘人便要開始喝西北風了。
一想到這兒,朱平安的腦仁都是疼的。
訓練、火器、兵甲、軍資、糧食無一不和錢掛鉤。而其中,糧食問題又是重中之重,沒了糧食,拿什麼來安撫人心,拿什麼來養這兩千餘人。
所以當務之急,是將手中的金銀“洗淨”,“漂白”,儘快的投入流通過程中,換來大批的糧食和物資。
看着田裡收割的百姓,朱平安想的出神,卻沒注意到,一匹快馬順着鄉間的林蔭道疾馳而來。
騎士到了田埂附近翻身下馬,卻是一臉興奮的王金髮。走到近前,看到朱平安正在沉思,不由得放滿了腳步,向朱平安的親衛們打個招呼,隨即便站在了朱平安的身後侍立。
這一天來,也是王金髮感覺過得最爲充實的時間。朱平安和陰世綱佈置下來的事情,全權交給他來執行,看中的便是他在市井和江湖中打滾的經驗。
廖永堂的事情很快確定,拿着千戶所中畫匠描繪的“寧先生”的圖形,王金髮很快便從鳳陽城中的混混中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這個人的確在廖永堂私宅的附近出現過,但大多數時間都呆在宅院中,偶爾出來,身邊也會有廖永堂的心腹跟隨。
這就確認了陰世綱之前的猜測。廖永堂的確和關外的韃子有勾結,但更多的消息還是要等廖永堂和寧先生落網之後。
確定了這一點,接下來便是動手的階段。按照朱平安的吩咐,王金髮收買了一批市井間的混混,以此來發動對錦衣衛千戶所的攻勢。
當然,這也包括了樑康這個秀才。
士子在整個大明朝中的地位是不言而喻的,也只有他們纔可以任意指摘衙門的過失,而完全不必在意朝廷的責罰。他們是以名求利,只要有名,又不是犯了什麼造反叛亂的罪過,任何時候都可以東山再起,名,對於他們來說,便是一切。
通過樑康和一批混混們的雙簧,朱平安成功挑起了士子們的同仇敵愾,這也纔有了中午時發生在錦衣衛衙門門前的一幕,接着便是朱平安親衛們在其中的表演。
最後,則是由樑康將士子和百姓的注意力引向廖永堂的私宅。
朱平安偶一回頭,看到王金髮,“什麼事情?”
王金髮壓下心頭的興奮,向着朱平安一拱手,“大爺,事情成了!”
“大爺”這個稱呼,是王金髮刻意爲之。
朱平安的麾下,洪胖子、嶽錦峰等人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關係自然非同一般。曹無傷就更不必說了。仇澤等人則是浙江兵出身,身上刻着戚家軍的烙印,一身武技和戰陣經驗都是朱平安要大用的。這些人,都是王金髮無法比擬的。
但陰世綱則適時的給了王金髮一個建議。也算是回報王金髮當日的舉薦之情。
“大人非等閒人物,心中所想咱們不敢妄自揣測,但其身份必然金貴無比,看看那曹無傷以及段喜年對大人的態度便可猜到一二。而你本身並無所長,與其拼死拼活掙些不入眼的軍功,倒不如俯下身來,爲奴侍奉,說不得日後倒是一條成就富貴的捷徑!”
陰世綱的一番話,王金髮深以爲然。
於是便有了這個家奴對自家主人慣用的稱呼——“大爺”。
朱平安倒是不以爲意。王金髮來的這些天,謹小慎微、戰戰兢兢的做事做人,朱平安都看在眼裡,對於他的態度很是滿意。
“人抓到了嗎?”
“曹爺已經得手,人正在押往田莊的地牢,等候大人審訊!那人身邊還有幾個韃子,屬下擅自做主,將其制服之後,都留在了廖永堂的私宅門前,相信士子們會找到他們!”王金髮一字一句的說道。
“很好!”朱平安讚賞的點點頭。完全貫徹自己的指示,又不失變通,這個王金髮的確是個可教之才。
親衛將朱平安的坐騎牽過來,朱平安剛要上馬,卻又轉回身。示意王金髮跟自己來到一旁的樹下。
“金髮,你在江湖上打滾這麼多年,能不能幫我辦些事情?”
王金髮的心頭一陣激動,“全憑大爺吩咐,金髮一定竭盡全力!”
“我手頭有一批財貨,熔鍊太費時間,所以我想盡快出手,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