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朱平安所部進城之後,南京的局面迅速安定下來,雖然只有區區的千餘人馬,但朱平安的威名卻着實讓城中趁亂而出的宵小之輩膽戰心驚,加上軍情處南京千戶所的全力輔助,以及盧九德京營人馬的配合,南京這座經歷了數次變亂的城市終於迎來了暫時的安寧。
劉良佐並沒有如願撤回到壽州,他剛剛走到滁州琅琊山一帶,麾下的兵將便發動叛亂,趁夜割下他的首級,帶着劫掠來的財貨作鳥獸散。
左夢庚也沒有支撐太長的時間,面對着楊廷麟大軍和黃得功的前後夾擊,以及羅汝才率領的革左五營忽然殺入湖廣,左夢庚的十餘萬大軍已經是進退維谷,加上後勤補給線路被切斷,沒有幾天的光景,左夢庚大軍便不戰自亂。
楊廷麟趁勢發動突襲,一夜之間,連破左軍十二營,左夢庚在亂軍之中被踐踏而死,其部屬除少部分突出重圍外,大部都向山東軍投降。
朱由崧、馬士英、阮大鋮、劉孔昭、馬鸞這些叛亂的首領分子全部被一網成擒,歷史上著名的“義興之亂”終於落下帷幕,隨着義興元年新春佳節的來臨,大明天下眼看着便要走進一個嶄新的時代。
義興之亂給大明南京朝廷帶來的打擊是具有毀滅性的,大批的朝臣、士紳都在此次變亂中殞命,部分名臣也因此走上不歸之途。但同時,也使得奄奄一息的大明帝國有了浴火重生的機遇。原先控制朝政的各個勢力集團在變亂中元氣大傷,以馬士英和東林黨爲代表的江南本土集團尤其是如此。新興的勢力集團,如朱平安的山東系人馬和鄭芝龍的福建派系開始正式進入朝廷中樞。
二月十二的時候,鄭芝龍的大軍和楊廷麟所部幾乎同時抵達南京城外,不久之後,路振飛的淮揚兵馬和黃公輔的人馬也相繼抵達,江西袁繼咸和總督湖北軍務的何騰蛟也隨後趕到,各省督撫在短時間內都雲集到南京。一個迫在眉睫的任務便是要另立新君。
其實。也沒什麼好商量的,當務之急,是籌辦義興皇帝的大喪典禮,但這也只不過是敷衍了事而已。借大喪之期,衆朝臣要確定的便是,究竟由誰來繼承皇帝的位置。
答案就擺在眼前,現實情況就是。經歷了馬士英等人擁立福王以及義興之亂之後,崇禎皇帝朱由檢一系的子嗣已經斷絕,能夠擁有繼承帝位資格的藩王也所剩無幾。而實力最爲雄厚的山東和福建兩支人馬,共推的就是唐王朱聿鍵。
其他的如路振飛、黃公輔、袁繼鹹、黃得功等實力派也是傾向於唐王繼位。相比較之下,朝堂之上的聲音便顯得虛弱了許多。東林黨遭受重創,大批骨幹死於兵亂。錢謙益和黃道周等首領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只得眼睜睜的看着朱平安和鄭芝龍肆無忌憚的向朝中塞進了大批的嫡系人馬。
義興皇帝朱慈烺的葬禮有條不紊的進行,在衆臣的一力推舉之下,朱聿鍵已經作爲皇位的繼承人開始主持各種儀式和典禮。甚至於有傳言,朱慈烺“肅宗”的廟號都是他親自擬定的。雖然作爲皇位繼承人來說,朱聿鍵並不是很合適,其輩分要大了朱慈烺不少。而且當年還因待罪進入過高牆,但眼下這種情勢,實在是已經找不到更爲合適,而且令朝臣們都“滿意”的人選了。
就在馬士英、阮大鋮、劉孔昭等人被處以極刑,福王朱由崧被勒令自盡的第二天,鄭芝龍入南京城覲見唐王朱聿鍵,期間言辭甚恭,更是由於鄭鴻逵的從中牽線。因此君臣這第一次見面相得甚歡。
但此次見面,朱聿鍵卻處理的異常低調,在場覲見的人中只包括了鄭芝龍、鄭鴻逵,前義興朝禮部郎中蘇觀生,還有便是前禮部侍郎黃道周。蘇、黃二人都是朱聿鍵的舊交,朱聿鍵和兩人亦師亦友,對其分外信任。已經決定任命黃道周爲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而蘇觀生則將接任禮部侍郎一職。
也因此,這次會面相談的內容外人不得而知,即便是陰世綱的軍情處。也無法從中得到任何的訊息。
於是,陰世綱也只能通過鄒靖來獲取朱聿鍵和鄭芝龍會面的談話內容。
現在的鄒靖可謂是意氣風發、揚眉吐氣。朱聿鍵登基在即,而今年已經五十多歲的鄒靜也將隨之水漲船高。
盧九德擒獲朱由崧、馬士英有功,司禮監掌印一職非他莫屬,但其人卻是朱平安的部下,顯然朱聿鍵登基之後,不可能讓他長久的留在大明內相的位置上。而鄒靖,這個潛邸出身的內官,則將是下一任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
正因爲如此,面對陰世綱派遣前來打探的消息的部屬,鄒靖立刻變了一張臉,雖然是客客氣氣,但卻是毫不猶豫的將來人打發了出去。
笑話,今日如何能與往日相提並論。當初,唐王身陷囹圄,鄒靖吃了不少的苦頭,朱平安安置他的子侄,也是爲了能籠絡他鄒靖。現在呢,要不了幾日,鄒靖便要成爲司禮監的首席秉筆,假以時日,更將接替掌印的位置,成爲皇帝身邊的內臣第一人,如此的作爲,誰還敢做?要是被朱聿鍵得知,他鄒靖即便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再說,朱平安雖然雄兵在握,可現在已經不是義興朝時天子羸弱的局面。朱聿鍵有各省督撫的支持,更是有福建鄭家的全力相助,朱平安的那些兵馬顯然已經不能左右皇帝的意志。更何況,他到現在還是一個庶子的身份,這一點,朝野皆知,眼見着這儲君之位是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鄒靖又何必一心一意的燒這個冷竈。
“就算將朱平安的人禮讓出府,難道今時今日,他朱平安還敢同自己過不去嗎?”想通了這一點,鄒靖卻是沒將這件事情給放在心上。
這些日在,鄒靖靜忙的腳不沾地,一面是操持義興皇帝的喪事,一面便是盡心竭力的準備朱聿鍵的登基大典,這兩件事情,雖然有禮部來主管,但朱聿鍵卻是派了他來監管,鄒靜自然是不敢馬虎。
一大早,在宮裡看完了一應的器具準備,和禮部的蘇觀生商討了一下大典的事宜,鄒靖便趕到通濟門外查看修繕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三大殿所需的木材和石料。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但因爲兵亂的緣故,三大殿還是不同程度的受到了一定的損毀,所以一定要在登基大典之前完成修繕工程纔是。
忙完了這些,已經是日中的時分,鄒靖便於工部在通濟門外運河邊的衙門值司所稍作休憩,
屋中的炭火燒的極旺,四碟小菜、一壺花雕,鄒靖不多時便吃飽喝足,看看時光尚早,便在這屋中的軟榻上打了個盹。
迷迷糊糊中,一陣冷風襲來,卻是讓鄒靖渾身上下一激靈。猛然爬起身來,剛要喝罵手下爲何將值司房的屋門大開,卻是不經意的一回頭,忽然間看見一個人就坐在距離自己五步開外的桌旁自斟自飲。
這一下可是險些將鄒靖的三魂七魄嚇跑了一半,好不容易穩住狂跳的心臟,仔細看去,鄒靖不禁又是一驚,“陰先生!”
陰世綱一仰脖子,將一杯酒灌進喉嚨,自語一聲“好酒!”轉身看向鄒靖。
“鄒公卻是會享受,如此天寒地凍的時日,竟能找到這樣一處逍遙的所在,真是美哉快哉!”
鄒靖訕笑了兩聲,挺身從軟榻中站起,卻是偷眼查看自己在門外的侍衛和隨從,但卻看不到一個人影,院中也是空蕩蕩的,鴉雀無聲。
“不必找了,我的手下略使了些手段,他們大概還要睡上一陣子,鄒公便不必爲手下人擔心了!”
鄒靖大驚失色,“這裡可是工部的地方,你怎能……?”
陰世綱一笑,“鄒公也是在山東呆過一陣子的人,難道還不知道,這世上,只要是我軍情處想去的,哪還有什麼去不得的地方。即便是在宮中,陰某想要見到鄒公您,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陰世綱說話的同時,一雙冰冷的眸子已經牢牢的鎖定了鄒靖,讓鄒靖頓時趕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只能強顏歡笑的點點頭,“陰先生說的是,大郎的手段的確是世間無雙!”
“大郎的稱呼豈是你能叫的嗎?”陰世綱甩手將一杯酒水潑到他的臉上。“老東西!這才過了幾天舒心日子,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自打進了南京城,又有誰敢如此當面辱罵鄒靖,鄒靖頓時便按捺不住,剛想拍案而起,卻見窗櫺外不斷有人影晃動,只能硬生生的將話又塞回肚子裡去。
“哼哼!”鄒靖拿出一塊棉巾,擦去臉上的酒水,冷哼兩聲,“陰先生,今時今日的情勢,你莫非還看不清楚嗎?咱家氣量大,暫且不跟你計較,如果再有下次,那……!”
“有了下次又如何?”陰世綱乾脆將一壺酒全潑在了鄒靖的臉上。
“你!”溼淋淋的鄒靖惱羞成怒,拍案而起,還沒說話,陰世綱卻是將一封書信扔到他的懷中。
“看清楚,這是你當初寫給咱們大帥的書信。信中言辭諂媚之極,連我看了都替你臉紅!今日你竟然敢將咱們的人趕出府來,此事我已稟明大帥。告訴你,大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看清楚這封信,要是咱們將其放在王妃的案頭,哼哼,你想一想,會有什麼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