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崇禎十六年的年末,噶裡和德吉哈已經成爲四海商會在正紅旗轄地中數一數二的豪商。就在這兩年之間的光景,四海商會的營銷模式已經遍佈整個遼陽地區。僅是噶裡和德吉哈手下的下線便高達數千之衆,每日裡收攏的銀錢足以讓見到的人爲之瘋狂。
噶裡和德吉哈二人也成爲遼陽地區家喻戶曉的所謂“營銷明星”,每日裡除了收錢,便是在鳳凰城、復州、蓋州之間往來奔波,一刻不停的爲渴望着發財的滿人上課,他們的成功經歷也被不少人奉若神明,但他們卻是生活在滿人中的活生生的“榜樣”,因此更加的富有感召力和說服力。
不僅是生活在底層的滿人、蒙古人和漢人,如今就連城中的隊率、土舍、土目、百長,甚至是牛錄額真都有人加入到這一行列中,賺的自然是盆滿鉢滿。
其實,這和所有的生意都是一樣,賺錢的始終是位於金字塔尖的那一批人,而之下的那些人也只不過是辛辛苦苦賺個吆喝而已,但有噶裡和德吉哈這樣的普通人作爲成功範例,絕大部分人都將失敗的原因歸咎於自己還不夠努力,因此這才更加瘋狂的加入到推銷的行列中。
鄭親王濟爾哈朗鎮守義州,牢牢的守衛着朝鮮和滿清之間的邊境礙口。這些日子以來,義州、蓋州、復州等地區出現的這種瘋狂的買賣行爲也難以避免的傳到他的耳中。
初聽之下,濟爾哈朗也對這種新出現的新玩意充滿了興趣。不用勞作、不用辛苦、不用上陣,憑着一張嘴皮子,便可以獲得豐厚的利潤,這中買賣的確很是誘人。但濟爾哈朗畢竟是身居高位的滿清攝政王,眼界思慮自然不是尋常旗人可以比擬的。沒過多少日子。便琢磨出其中不一樣的味道來。
別的不說,這種買賣興盛起來,首先造成的一個惡果便是,轄地內竟然無人再願意從事耕種、狩獵之事,就連地位地下的奴隸都是對這種買賣熱切非常,渴望着以此來擺脫殘酷的命運;其二。這四海商會不拘一格,凡是入會的人員,不管你是用銀子、用東珠、用人蔘、用野獸皮毛,他們統統來者不拒,一律照收無誤。想一想落入到四海商會手中的這些物資的價值,濟爾哈朗頓時明白了其中運作的關鍵所在。
相比較之下,分配給這些會員們的銀子和糧食,其價值遠遠不及落入到商會手中的物資價值。畢竟那些所謂的黃金會員只是少數,商會只需要籠絡住他們。分給下面的普通會員的財富,簡直是可以忽略不計。
假以時日,這遼東之地還成何體統,無人耕種、無人狩獵、無人生產、無人願意上陣殺敵,那這滿洲的大地還有何生氣可言!
濟爾哈朗越想越是心驚,因此急忙將自己的副手梅勒額真阿哈尼堪、碩詹以及甲喇額真禧福、固山額真伊拜招致自己的官衙,商討這件事情。
一說起這四海商會的買賣,濟爾哈朗不曾想到。麾下的衆將竟然都知道這件事情,並且一說起來兩眼放光。顯然都是從其中獲利不少。
濟爾哈朗不禁大吃一驚,他確是沒想到,這種買賣竟然已經滲透到自己身邊的大將之中。還好,眼下只是在義州、復州一帶盛行,還沒有蔓延到滿清的腹地以及盛京去,總算亡羊補牢。爲時不晚。
濟爾哈朗沉下臉來,當即將衆將好一頓訓斥,又將其中的訣竅一一剖析給衆人聽,衆人雖是心中不以爲意,心想這躺着也能賺錢的法子。雖然是四海商會拿大頭,但畢竟這生意是人家的,如此說來也算是情理之中。至於濟爾哈朗所說的利害關係,衆將卻都是不名一文的武夫,其中的道理根本無從參詳領會。
但濟爾哈朗貴爲攝政親王,又是宗族中的長輩,衆將哪裡敢反駁、忤逆,只能憋着一口氣唯唯諾諾的答應下來。
濟爾哈朗冷眼看着衆將,也清楚衆人心中的小算盤是如何打的,當即便以攝政王的名義發佈命令,自即日起,各州要嚴查四海商會的營銷生意,凡是發現,一律取締,所有物資金銀全部充公。至於在民間赫赫有名的一干黃金會員,從大局着想,爲免這些人趁機興風作浪。濟爾哈朗的意思是一律抓捕,投入大牢,生意財產充公、以儆效尤。
……
一大早,噶裡好不容易從自己最寵愛的小妾懷中掙脫出來,深吸一口氣,竟然有種回到二十歲時的感覺。半年之前,噶裡買下了鳳凰城外的這塊地皮,用漢人工匠打造了兩處宅院。自己和德吉哈一人一棟。漢人工匠的手藝那真的是沒的說,挑不出一絲毛病來。闔家大小搬進這宅院中,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噶裡和德吉哈也是鳳凰城的僅有的兩名黃金會員。過年之後,到了明年開春,商會便會請他們兩人到朝鮮的漢陽去,那裡便是商會的宗店所在,聽聞大掌櫃到時還要親自接來自於各地的黃金會員,並且準備了爲時十日之久的盛大宴會。除了醇酒佳人,大筆的獎金自然更是不能少的。
閒暇時分,噶裡和德吉哈獨坐小酌,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兩年前,兩個人還在爲一頓飽飯憂心忡忡,而現在,兩人竟然要想辦法減去身上的肥肉了。
用完了造反,下人來報,德吉哈老爺已經在府門外等候了。噶裡這才帶着隨從一行十餘人出府,和德吉哈寒暄幾句,翻身上馬向着永山寨疾馳而去。
今天,就在永山寨,有一個盛大的商會集會,這也是發展下線,吸引更多人加入商會的大好機會。聽聞就連灑馬吉、草河堡一帶都有大批的人前來參加。作爲一衆老兄弟中口才最好、還識得一些大字的噶裡自然當仁不讓的便是今日的主講。
走出不過兩裡地,昔日的一衆老兄弟都紛紛趕了上來,因爲噶裡和德吉哈兩人的關係和扶持,衆人目前也都有了一些產業,總算不必再爲一日兩餐發愁了,見到噶裡二人,衆人都是格外的親熱和尊敬。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策馬奔騰,不到一個時辰便來到了永山寨。永山寨的莊頭早已經帶了人迎候出來,隨行的竟然還有四海商會鳳凰城分店的肖掌櫃。
這更是讓噶裡等人受寵若驚。這肖掌櫃聽聞早前便是四海商會大掌櫃身邊的一名親隨,因爲業績突出,如今也算是執掌一方。在鳳凰陳設置了分店,附近復州、義州的分店都歸他調配,平日裡可是難得見到的貴賓。
噶裡和德吉哈連忙上前行禮,肖掌櫃雖然年歲不大,但卻穩重有禮,自然是聞言撫慰兩人,這才把臂進入早已準備好的會場。
會場設在永山寨的練兵校場。八旗善騎射,旗丁自然是從小便接受齊射訓練,以此來選拔精兵。如今卻是因爲四海商會的買賣越發興盛,而顯得有些荒廢了。滿人常常是舉家聞風,積極投身於致富興家的大潮中,對於騎射卻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會場中只有木製的高臺上擺了座位,其餘的近千人則都是席地而坐。一看到肖掌櫃、噶裡和德吉哈進入會場,場內頓時歡聲雷動。
衆人交頭接耳,看向噶裡和德吉哈的眼神也充滿了崇敬的羨慕的神采。這無疑讓兩人更是大大滿足了一把虛榮心。
上了高臺,肖掌櫃簡短的發言,使得會場上迅速安靜下來,等到肖掌櫃隆重的將噶裡介紹到前臺來的時候,會場上頓時再度進入到極度興奮、癲狂的狀態中。
噶裡含笑頻頻揮手,好不容易纔讓氣氛漸漸平復下來,而他的第一句話則是讓臺上的千人之衆立刻沸騰起來。
“兩年前,我和在座的大夥兒一樣,家中沒有餘糧,一到秋天,便開始爲怎樣度過寒冬發愁,可現在,僅是我身上的這一身衣衫,便足夠平常之家一月的吃穿之用!”
這一年來,噶裡已經面對無數人說過這樣一番話,但每次說起來,看到臺下那一張張興奮的有些扭曲的臉龐,他卻總還是無比的激動,就連心跳也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許多。噶裡覺得,他現在在衆人的眼中,已經被套上了一層耀眼的光環,這光環的魅力就連他自己也不禁會沉醉其中。相比較之下,金銀卻是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一個原本籍籍無名、混吃等死的殘廢,如今卻是衆人心中的榜樣和嚮往的對象,這種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太令人慾罷不能,實在是太刺激了!
噶裡用僅剩的右手揮舞了一下,讓現場的氣氛再度回到自己掌控之中。剛要開口說話,卻是忽然感覺到地面上略有些顫動。
噶裡一驚,擡頭看去,卻見不遠處,數百頂盔貫甲、身披罩袍的正紅旗騎兵卻由遠及近,慢慢的逼近了永山寨的校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