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狂吼而來的數千名士卒,身上俱都穿着紅色的明軍戰襖,大多是破舊不堪,而且臉上都有菜色,此時看到海面上的運糧船,便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蒼蠅一般,嗡嗡叫着猛撲過來。
此時再看那毛運舉,依然是沒了影蹤,朱平安冷哼一聲,渾身的汗毛卻在一瞬間豎了起來,要不是關外的消息來得及時,恐怕今日就要吃一個大虧。
隨同朱平安登岸的士卒約有千人之多,這個時候已經排成了三行的橫列,隨着沈恪的一聲令下,已經齊齊的舉起了手中的登州一式步槍。早在登岸的過程中,士卒們已經將紙殼彈藥填充完畢,此時只剩下了瞄準射擊的程序。
衝鋒而來的天津衛明軍已經迫不及待的發射出了手中的弓箭,數百支羽箭劃出弧線,不斷的射落在朱平安兵馬面前的幾十步的距離之內。而這些抽調自靖海衛的士卒們卻是較之新軍,則戰鬥經驗更加充足。千人的隊列竟是沒有一個慌亂而手足無措的,這也得益於自從李定國入主靖海衛之後,不斷的出海剿滅海匪的結果。
“弟兄們,殺光他們,船上的糧食都是我們的!”天津衛明軍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大聲喊道,在空曠的沙灘上穿的很遠,這更是讓士卒們平添了無數的勇氣,看到那些糧船,就彷彿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幹掉他!”朱平安調勻了呼吸,冷冷的說道。
沈恪躬身點頭。馬上跑到前隊,從親隨手中接過一支相較於登州一式步槍還要長上約大半尺的火槍來,裝填好子彈,以抻條壓實,沈恪穩穩的將火槍平端起來,槍支的上方還安裝有一個小型的千里鏡。
便是利用這支千里鏡,沈恪很快就牢牢的鎖定了那名剛剛喊話的軍官,輕輕的一口扳機,擊錘清脆的響起,火石猛地擊打出火花。“啪”的一聲。那名隱藏在人羣中的軍官面部中彈,頃刻間消失在隊列中。
這個變故讓天津衛官軍進攻的腳步爲之一滯,明明是相隔着七八百步,卻沒想到對面登州軍的火槍能發射這麼遠的距離。但隨即又有別的軍官大聲鼓譟起來。指揮者士卒繼續向前猛衝。
“狙擊手聽命。清除所有視線及射程之內軍官!之後。三段開火,連續射擊!”
一瞬間,登州軍的隊列中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槍聲。天津衛明軍中的軍官接二連三的倒下,甚至於沒有誤傷一名其他的明軍士卒。天津衛明軍的陣型頓時混亂起來,士卒們沒有軍官的指揮和鼓譟,士氣頓時減弱了不少,但此時,整個陣型還保持着衝鋒的態勢,只能無奈的跟着大隊向前衝去。
距離五百步之後,登州軍的陣營開始了整齊劃一的射擊,第一排射擊完畢,齊齊向後連退幾步,第二排上前,之後便是第三排,如此周而復始,毫不停歇。
而海面上的局面也在瞬息之間發生了逆轉。路上的炮臺準備已久,登萊水師的船隊一進入到海港炮臺夾擊的射程之內,南北兩個炮臺便迫不及待的開始了轟擊。
第一輪炮擊下來,登萊水師有數艘艦船被擊中,但相對於之前登萊水師遇到的鄭軍水師來說,天津衛炮臺上的這些炮火顯然便如同是小兒科一般。艦船雖有不同程度的損毀,但天津衛炮臺上火炮確實是不敢恭維,聲響雖是極大,但打到艦船上的炮彈的威力卻稀鬆平常,口徑小不說,居然某些炮彈中不富歐式填充了一些劣質的硝土、硫磺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摻雜有沙土。
第一輪炮擊結束,炮臺上的士卒興奮的清洗炮管,準備第二輪轟擊。在他們看來,此次出其不意的偷襲,完全已經將登萊水師給打懵了,接下來的戰鬥沒有什麼懸念。水師已經進入到海港之內,狹小的空間不允許他們做出什麼閃躲的動作來,加上船隻數量很多,一時間很難退出射程之外。
但沒想到,就在他們清洗炮管、搬運炮彈時,海面上卻忽然狂風大作,視線之內,就看到一艘艘的艦船側翼猛然間冒出陣陣火光和白煙,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炮聲,震得整個海面都搖搖欲墜,好像忽然間颳起了一陣狂風似的。
保護着糧船的登萊水師艦船左右兩翼同時開火,每條艦船上至少都有五到十門的火炮開火,又是擁擠在海港之內,這樣的動靜用地動山搖來形容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眨眼之間,南北炮臺就綻開了朵朵巨大的火花,炮彈到處,一切都化爲齏粉,天津衛的海防炮臺攏共不過五十餘門千斤的佛郎機火炮,平時都是固定在這炮臺上,防備海上之敵,但卻是頭一次遭到來自於海上的無情打擊。一輪轟擊之後,還沒等再次填裝,登萊水師的士卒們便泄氣的發現,整個南北炮臺竟然都變成了一片廢墟,原先的火炮齊齊啞火,炮臺中有的地段竟然整段消失,露出醒目的沙土黃色。
透過千里鏡看到這些情景,登萊水師的軍官們也覺得甚爲不可思議,天津衛的炮臺當年也是天啓皇帝親自下令修葺建造的,至今不過十餘年的時間。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等到看到那裸露出來的大片土黃色泥沙,衆人頓時哭笑不得,原來這南北炮臺竟然是朱平安經常掛在嘴邊的“豆腐渣工程”啊!
隆隆的炮聲硬生生的阻斷了天津衛明軍衝鋒的腳步,眼睜睜的看着穩操勝券的南北炮臺在一輪炮擊之後便變成了廢墟,頓時將這些士卒嚇得魂飛魄散,加上對面如同暴雨梨花一般的攻擊,軍官們又相繼倒下,士卒們再也沒有了向前衝鋒的勇氣,竟是不約而同的齊刷刷的一轉身,向着來時的方向就狂奔而逃。
“這,這就跑了?”登州軍士卒們卻是面面相覷。對面天津衛兵馬的戰鬥力卻是稀鬆平常到了極點,竟是連以前遇到的鄭軍或者海匪之類的傢伙都遠遠不如。三輪射擊,還有一輪絲毫不關他們事情的炮擊竟能讓數千人的部隊瞬間崩潰,倒也是這戰場上少見的奇聞。
饒是朱平安,也是愣了片刻,隨即連忙讓沈恪向艦船上發令,命令艦船調轉炮口向着陸路天津衛明軍的身後處發炮,延伸射擊。
但這個卻有點難度,海港之內確實是狹窄異常,艦船的火炮都是面朝炮臺,此時想要掉轉過來卻是有些困難,倉促之下,竟然還有艦船碰撞在一起,平白多了些損失。無奈之下,部分離岸稍近些的艦船隻能用船頭艦首的重型火炮轟擊。
天津衛士卒拔腳狂奔,冷不防卻在眼前遭受到了一陣炮擊,重型的炮彈落在沙灘、樹叢和房舍中,一個爆炸開來,便是將炮彈的墜落之處的一切化爲齏粉,頓時將潰散的明軍士卒的去路封堵起來。
稍微有點頭腦的士卒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含義,連忙抱頭跪在了原地,高喊着“我等願降”,再也不敢挪動腳步。別的士卒恍然大悟,連忙有樣學樣,剎那間,到處都是黑壓壓的投降的士卒。
艦船上的炮火轟擊了一輪便告停歇,登州軍迅速壓上,不一會便將人數將近三千人的俘虜壓到了沙灘上待命。
朱平安和楊廷麟、王品等人踩着鬆軟的沙灘走上碼頭,原先站立在這裡的幾名官員早已逃之夭夭,不等朱平安吩咐,沈恪已經命令右千戶的私下裡搜尋主事之人,尤其是要抓到剛剛現身的那個毛運舉。
楊廷麟看看殘破的天津港,不由得喟然長嘆,“國事如此,宵小逞兇,朝廷竟然一無所知,如果今日被他們得了手,京師必然不攻自亂啊!”
王品也是深有感觸,“範家的陰魂不散,鳳陽、登萊,處處都有他們的影子,這次進京,大帥不妨上道摺子,直達天聽。咱家也要給司禮監上疏,把今日的來龍去脈說清楚,這顆毒瘤不可不除啊!”
朱平安卻沒有接話,而是淡淡的點點頭。這次也是多虧了關外的霍五,其實更多的則是被他掌握在手心裡的寧完我的功勞。
錦州大戰一觸即發,滿清各旗大軍相繼開拔,但朝鮮方面的動向卻讓皇太極和多爾袞有些忌憚。尤其是在情況不明的局面下,他們更害怕登萊的朱平安牽扯到其中,萬一前方大戰正酣的時候,登萊水師大舉北上,從朝鮮攻入遼東,那滿清可就顧此失彼,陷入到腹背受敵的局面了。於是,爲了以防萬一,皇太極抽調一萬五千大軍進入義州屯田之地,由英俄爾岱統一指揮,嚴防朝鮮和皮島方面可能會有的變故。
就在此時,滿清得到了關內的消息,得知由於流寇作亂,大明漕運通道斷絕,朝廷逼不得已重新開啓海路運輸漕糧。也由此,皇太極和多爾袞打起了歪腦筋,如果能阻斷這次運糧,那明廷京師必然大亂,到時錦州軍心浮動,必然會使局面向着滿清一方傾斜。
於是,多爾袞密令寧完我聯絡範家,由範家聯絡京師中的茂陽伯柳忠恕和大太監賀有齡,命令他們安排人手從中謀劃,奪下這批糧草,如果能運到關外補充滿清軍隊最好,萬一失利,便將這些糧草付之一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