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孫夫人的心中很不是滋味,朱府中漸漸傳開的一些流言不可避免的也傳到她的耳中。堂堂的督師制軍千金,竟然對登州的總兵大人產生了情愫,還鬧得盡人皆知。尤其是不久之前,孫傳庭的一位在登州做生意的鄉黨特意派遣女眷趕來看望孫夫人,閒聊之間竟然也提起了這件事情,還信誓旦旦的大包大攬,言稱如果孫夫人和制軍大人有意玉成此時,他們夫妻自然可以向總兵大人提起此事。
當時便弄得孫夫人變了臉色,硬是下了逐客令,將那位鄉黨的夫人給趕了出去。
山西代州孫氏雖然算不得明揚天下的豪門望族,但在三晉之地也可稱的是書香門第,世代名門。如今竟然爲了女兒的婚事鬧出這麼一檔子事來,也怪不得孫夫人的面子上掛不住。
剛剛趕走了那位鄉黨的夫人,孫夫人便怒氣衝衝的派人將正在集市上閒逛的孫若瑄找了回來。
“你做的好事!”孫夫人沉着臉龐,難得對女兒不假辭色。“老身問你,如今傳的沸沸揚揚的傳言究竟是不是真的?你莫不是真的對那朱平安動了心?”
孫若瑄站在母親的面前,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迴避,聽完母親的責任,立刻點了點頭,“此事不虛,女兒確實意屬朱平安。”
孫夫人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回答的如此直截了當,頓時了呆若木雞。一時間居然都想不起接下來該問些什麼。
“當初在代州老家還有京師的時候,那麼多的豪門世家貴族的子弟上門求親,你連正眼相看的都有沒有一個,如今居然看上了那個武夫!”
“母親此言差矣,難道父親便不是武官嗎?”孫若瑄毫不退縮。
孫夫人氣的渾身直顫,“孽障,你父雖是總督制軍,但卻是兩榜進士出身,得蒙皇上恩典,才託付于軍國重事。那朱平安豈能和你父相提並論。他不過是一介家奴出身。如今雖然忝居高位,但家世資歷哪一樣算的是不二之選。”
孫若瑄此時卻忽然落下眼淚來。“父母雙親自小對我呵護備至。以名師教授與我,便是要我以才示人,日後選擇夫婿也一定要以才爲先。但母親爲何看不到。當日父親彷徨之時。卻是朱平安一語點醒夢中人。之後父親有了發展的空間。咱們一家來到登州,這裡的一切,咱們都看的分明。即便是在江南魚米之鄉也未必有登州的繁華富庶。”
孫若瑄猶豫了一下,徑直跪倒在母親面前,壓低了聲音,“女兒博覽羣書,雖稱不上才情絕豔,但卻對如今的天下大勢看的分明清楚。亂世已近,強者爲尊,父親對大明忠心耿耿,但我孫家卻要考慮的是如何能在這亂世中堅持下去,甚至於能借助於亂世光耀門楣。父母要女兒自幼習文,但女兒如今所建之言,父親卻聽不進去隻言片語。母親剛剛多說的少年俊彥,女兒大膽問一句,他們中哪一個能有朱平安的才情和權勢?”
孫若瑄異於平日的侃侃而談,讓孫夫人大吃一驚。這個女兒,孫傳庭和自己始終認爲她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卻沒想到胸中竟然藏着如此的見識。誠然,每當孫傳庭遇到難題猶豫不決的時候,孫若瑄總想助其一臂之力,但孫傳庭卻認爲女子見識不值一曬,因此並未真正的聽進去。卻是沒想到當初原意是讓女兒通曉經義,增長見識,以後覓一個才華橫溢的夫君,兩人之間也能多一些共同話題,彼此促進感情的融合。
但卻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卻是這樣一個不顯眼的天才,居然遠超自己的父兄,而且能看的這麼遠。
孫若瑄的話,讓孫夫人沉默下來,良久這才喟然長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可見女子有才,對自己未必是件好事啊!你的見識、想法都有道理,可錯就錯在,你只是女子之身,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改變啊!”
“爲何?”孫若瑄緊咬嘴脣,眼睛牢牢的盯住自己的母親,紅脣上竟然有了隱約的血痕。
“其一,朱平安是家奴出身,即便沒有這層原因,你父也不會答應你嫁給一個武夫,更何況,他已經娶妻,如今更要生子。其二,你所說太過危言聳聽,你認爲你的父親會相信你的這些猜測嗎?”
“母親!”
“不必再說了,如今京師的瘟疫早已平復,老身的身體也漸漸康復,再呆在登州不是長久之計,咱們便擇日返回京師,也斷了你的這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
朱平安倒是沒有留意到這些發生在身邊的變故。這些天來,各種各樣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傳到蓬萊都司衙門。無一例外的都是透露出一個情況,大明天災嚴重,北方自不必說,就連江南也開始遭受到旱災的影響,吳江、松江一帶,久旱不雨,飛蝗遮天蔽日,官府雖然全力組織人手捕殺,但效果卻微乎其微,蝗災、旱災日甚一日。
各地盜賊蜂起,餓殍遍地,百姓開始以樹皮草根爲食,各地雖然廣設粥廠,但面對着數以千萬的饑民,卻是杯水車薪。
朝廷任命丁啓睿爲五省督師,總督陝西、河南、四川、湖廣諸軍,看似風光無限,丁啓睿其人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書生,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施爲。率領一萬多拼湊起來的京營部隊由承天府趕赴荊州,湖廣巡撫等沿途官員卻避之不及,唯恐丁啓睿如同楊嗣昌一般,再度興兵徵糧,荼毒地方。可憐丁啓睿雖然貴爲總督,但卻陷入到無糧、無船的窘境中,不得不率領兵馬走荒山野嶺,沒有糧草,便以戰馬爲食。任憑李自成引大軍圍攻開封,張獻忠圍困麻城。
在這種情況下,徐州饑民在李青山、方同印的帶領下聚衆造反,阻斷漕糧通道,朝廷震動。
內閣立刻命令鳳陽總督高光鬥、淮揚巡撫和漕運總督路振飛平叛,打通漕運糧道。如今北方的局面全靠漕運在維持,如果漕運斷絕,那京師可就堅持不了多久了。
但平叛可不是一兩月之內便可以做到的,因此,路振飛只能求助於朱平安,請他已登萊水師護航,先將萬擔糧食通過海路運往京師,以解困局。
對此,朱平安當然是當仁不讓,大明北境之內只剩下登萊這一支水師,目前漕糧通道斷絕,也只有海路這一條通道算是安全的,更何況這還是恩師路振飛的懇求。因此,一接到路振飛的書信,朱平安便開始着手準備。
因爲是護送漕糧進京,所以,朱平安先期派出登萊水師的艦船保護一百艘廣底船前往江淮運糧,之後一路向北直達天津衛,經由天津衛送抵京師。
但王品還提出一件事情,便是如今陸路不安全,按計劃送往京師的五十萬兩金花銀目前還滯留在登州,此次入京能不能將這些金花銀也一併裝載上船,送入京師。朱平安也一口答應下來。
路振飛提出的由海路運送漕糧進京的消息,當然要知會朝廷得知,因此,沒過多少時間,朝廷的詔旨便來到了登州,命令朱平安親自帶兵護送漕糧和市舶司的稅銀進京。至於進京的目的,詔旨上雖然並未說明,但朱平安和一衆文武卻猜到了其中的用意。
崇禎雖然並不打算調動登州的人馬征剿流寇,但如今的形勢卻實在是有些難以控制了。洪承疇的十餘萬人馬還囤積在關外,關內的精銳已經無力再應付李自成和張獻忠的流寇大軍了,也因此,內閣或許是有了調動山東兵馬參與征剿流寇的打算,根據王承恩傳遞回來的消息,皇帝似乎也有些意動,但王承恩卻一再點明,即便是皇帝同意了山東軍馬參與作戰,也不要一股腦的將自己的老底全部搬出來,派遣部分兵馬參戰即可,沒必要全力施爲。
因爲現在的局面,明眼人一看便知,大明的北方已經是積重難返了。
所以,朱平安打算先以三千步卒拱衛漕糧和稅銀進京,之後,朝廷如果要調動山東兵馬助戰,便可以命令山東各府的衛所兵馬抽調出來一部分出省參戰,至於新軍,現在還在整訓期間,沒必要全部都拉出去。
而進京的消息一確定,孫夫人就第一時間找到了朱平安,如今陸路斷絕,想要回京也只能依託於海路了,孫夫人也想借這次的機會一起回到京師去。之前聽聞馬伕王報告說,孫夫人的診療也已經全部結束,現在依靠藥材慢慢調養便是。於是,朱平安這才答應下來,並專門撥付了一條艦船供孫家人使用,當然,這些事情是不能公開的,要不然,京師的言官御史們恐怕又要火力大開了。
孫若瑄的離開,也讓朱平安的後宅鬆了一口氣。木語菱宅心仁厚,並沒有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朱平安,但陰世綱和曹無傷卻着實是捏了一把汗,尤其是在陰世綱得知了朱平安的宗室身份後,更是將木語菱母子的安全當做了目前軍情處的頭等大事來對待。
朱平安同樣是很擔心的自己的妻子,算一算,再有四個月,也就是到了十月,木語菱便要生產,在這個時代,女人生產可是如同闖了一次鬼門關一般。而當生產的時候,朱平安很可能還回不到登州來,自然是心中放心不下。好在張老夫人和義女孫幼娘、陰世綱的夫人曹氏都留在了府中,負責日夜看護木語菱,軍情處和左右千戶也抽調了大批的人手拱衛朱府,總算讓朱平安稍稍心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