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衆學員感到意外的是,在聽完這番話之後,朱平安居然搖了搖頭,顯然是並不同意那位方臉學員的看法。此次是登州新軍第一次參與大規模的實戰,不同於以往的小規模剿匪作戰,今日是要面對大明的正規官軍,新軍在建立過程中的新的思路和辦法將在這次實戰中得到一定檢驗,但只是部分,剩下的還要留待以後的戰鬥。
由於面前的對手是劉澤清,從內心來講,朱平安不願意以極大的消耗來對陣同一陣營的明軍,雙方的力量在今日的戰場上損耗一分,將來抗清的戰場上便會減少一分戰力,這是毋庸置疑的。
也因此,朱平安希望在與劉澤清的對戰中採取速戰速決的辦法,爲此,他甚至還派遣王金髮前往登州南部戰場,將自己的想法轉告給在那裡奉命圍殲佟文煥的嶽錦峰和李定國。
基於這個目的,新軍演練了大半年的參考自古斯塔夫方陣的登州方陣暫時得不到實際的應用,平心而論,這種戰術對於目前剛剛走出職業軍隊第一步的新軍來說,還有些準備不足,至少在戰鬥精神、意志力、戰鬥中軍紀、戰術動作的執行力方面,新軍還遠遠稱不上合格。
《 所以,這一戰,朱平安只希望能讓新軍士卒直接感受到戰場的氣息,逐步融入到戰士這種職業氛圍當中。這樣便足夠了。
講武堂第一期的學習還沒有結束,根據朱平安的計劃以及《士兵操典》中關於軍官的培訓。初期朱平安制定的是一個十六個月的培訓計劃,內容包括軍紀、武器、駐防、地圖、算術、火力配屬等各個方面。可是劉澤清和鄭芝龍的突然“造訪”打亂了朱平安的計劃,學業只能暫時擱置下來。就連李定國作爲靖海衛的指揮使,也不得不先期離開學校回到了軍中。
方臉學員叫做熊萬鵬,是河北大名府的秀才,也是最早跟隨朱平安來到山東那批人之一,童生出身,卻是喜好舞槍弄棒,因此新軍招募士卒,他第一個便報了名。之後被選拔進入講武堂。不得不說。這時候的大明軍中,會識文斷字的讀書人真是寶貝,就像是熊萬鵬這樣的童生,都是千里挑一選拔出來的。
“劉澤清乃是沙場老將。兩千步開外停止前進。便是穩妥行事的表現。我大明軍中火器式樣繁雜。但殺傷力卻不一而足。有效射程達到兩千步開外的少之又少,除了佛郎機和紅衣火炮再無他物。我登州軍注重火器發展,這是名聲在外的。劉澤清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才選擇了在兩千步開外這個距離停下腳步,開始列陣!”
學員們聽着朱平安的話,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朱平安伸出兩根手指接着說道:“第二點,熊萬鵬說的沒錯,劉澤清此次調集的是濟南、青州、東昌三府的兵馬,這三府割據一方,平時便缺乏一齊編練的機會,自然是欠缺默契,這一點熊萬鵬說的沒錯!”
熊文鵬立刻挺直了腰,不禁有些自得。
“第三點,騎兵出擊,絕對不妥。不知道你們看清楚了沒有,劉澤清整軍的號令是自後向前,就在我們看到外圍兵卒一片混亂的時候,其實,劉澤清的中軍、後隊主力已經整軍列陣完畢,還特意拉開了與前軍的距離。所謂的亂象不過是引人注意的障眼法,要知道,那纔是真正的炮灰,一旦衝鋒,死得最快的便是他們。如果能引誘我們突襲,那麼他們便是合格的誘餌!而我軍,則將因爲這個舉動喪失戰場上的主動權!”
衆學員恍然大悟,又連忙舉着千里鏡仔細觀察片刻,這才頻頻點頭,熊萬鵬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腦袋立刻耷拉了下來。
“張繼祖呢?他不是你們的班長嗎?怎麼沒在這裡?”朱平安這才忽然發現,講武堂中的優秀學員、一班之長、鳳陽張家的大少爺張繼祖這個刺頭今日竟然反常的沒有跳出來提問。
“啓稟大帥,今日凌晨他和肖元騰、武子牛兩個便說接到了大帥的調令,前往新軍第一旅報到參與戰鬥,咱們還好一陣羨慕,知道他和大帥是中都的舊相識,所以這纔得到了上陣的機會……!”熊萬鵬酸溜溜的回答道。
“什麼!”朱平安差點跳將起來,“瞎子!”
沈恪一溜煙的跑過來,“大帥!”
“張繼祖三人假傳將令,爲何沒人察覺?第一旅主官張耀先爲何不稟報!他也是鳳陽出來的老人,現在翅膀硬了,竟然敢自己做主了嗎?小心老子扒了他那身官服!”
沈恪也愣在了原地,他也沒想到這張大少爺居然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假傳命令,私自到軍前效力,當下趕忙一個立正,“大帥息怒,小的這就去查!”
朱平安氣的七竅生煙,“造反了,真是造反了。這張繼祖自從在鳳陽時便不是個省油的燈,整個一大明的憤青。來到登州依舊是無法無天,現在由文轉武,膽子卻是越發的大了。這講武堂沒個能壓得住陣的訓導主任還真是能反了天,盧象昇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才能來到登州,乾脆先讓郭追將訓導主任先兼任起來,不怕他治不了這幫猴崽子們!”
此時,劉澤清所部已經整好了陣型,看着對面朱平安的陣營沒有什麼動靜,索性便命令士卒用了些乾糧,休息了個把時辰,正當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劉澤清將令一揮,命令發起總攻。
長子劉長存以兩千五百家丁護衛中軍,侄兒劉之炳、劉之幹押後,三府指揮使鄭隆芳、姚文昌、郭品良統領左中右三軍開始慢慢逼近朱平安的防線。
山東軍中缺馬,劉澤清的私兵倒都是一人雙馬的配置。但對於下面的軍戶和三府的兵馬他則沒有那麼大方了。三府的人馬中加起來,攏共不過一千騎兵,也都是三府指揮使的心頭肉,自然捨不得在這時候使用,因此衝鋒的都是山東軍的步卒。士卒衝鋒不敢疾奔,怕的便是陣型的散亂,尤其是那些手持火銃、噴桶、子母炮等火器的士卒,負擔更是嚴重,一個個恨不得邁不開腿去,加上如今已經是初夏時節。還沒跑出多遠。士卒們已經是氣喘吁吁,滿身臭汗。
漸漸的逼近登州軍的防線,已經剩下千步的距離,但遠處的登州軍陣型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耳中卻是聽到了一種奇怪的鼓聲。不同於以往明軍使用的軍鼓沉悶低沉。倒是清脆了許多,還伴以有節奏感的敲擊,在這萬軍叢中也是清晰可聞。
一時間讓山東軍納悶不已。
朱平安本陣的山坡下。便是新軍第一旅的駐紮地,火槍手利用工事嚴陣以待,後面是長槍兵的方陣,再後面便是第一旅的火炮陣地以及新軍獨立火箭部隊的陣地。
朱平安採取後世的軍制對新軍進行整編,暫時以班、排、連、營、團、旅爲編制。新軍第一旅總兵力接近五千,旅長便是當年跟隨朱平安奮戰鉅鹿的鳳陽老卒張耀先,此人雖然算不得朱平安早期的那批心腹,其人卻是老成持重,更爲重要的是,此人雖是軍戶,但卻是秀才出身,只不過後來因爲得罪了上官,被奪了功名,這纔跟着張大狗等人從遼東逃到了中都。
此人沉默寡言,卻是識文斷字,對朱平安的新式軍隊的建設思想接受的也是最快,從這一點上來說,遠遠領先於嶽錦峰和仇澤等人,因此被委以重任,擔任第一旅的主官。
劉澤清部隊漸漸逼近千步距離,張耀先卻依舊巋然不動,只是靜靜的用千里鏡掃視着戰場上的一舉一動,身邊的軍官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而此時,卻驟然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來,“老張!”
“誰敢在軍前喧譁!”張耀先頓時大怒,身後的軍官都是連忙立正,搖頭示意並不是自己在說話。
沈恪風塵僕僕的走上高臺,“是我,是我!”
“沈千戶!”張耀先一皺眉,大戰在即,他實在是不遠被其他事情打亂了心神。驟然爬至高位,心裡一面是感激朱平安的提拔之恩,但同時也是如履薄冰。新軍第一旅中的這個“第一”給了張耀先很大的壓力,要是事事不能爭先,那他這個第一任旅長可就是成了軍中的笑柄了。更何況,朱平安身邊那麼多老部下,單單是他張耀先成了第一旅的旅長,豈能不引起別人的嫉恨。
因此,張耀先自從就任之後,更是變得話語不多,唯恐言多必失,一心只撲在部隊的組建上,到了今日,可是第一旅成立以來面對的第一場大戰,要是出了紕漏,就算朱平安不說,他張耀先還有和麪目呆在這新軍中。
“大戰在即,本將沒有功夫和沈千戶說閒話,有什麼事情戰後本將再向沈千戶賠罪吧!”說着,便要揮手逐客。
沈恪連忙擺手,也知道張耀先這個位置不好做,“誤會,誤會,大帥命我來問問,講武堂張繼祖、肖元騰、武子牛三人是不是來到第一旅效力?”
張耀先一愣,“沒錯,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我已吩咐第一團將其接收了!估計這會應該已經在前沿工事了!”
沈恪臉一白,這張繼祖的背後可是黃公輔和陳子壯的關係,萬萬不能出了意外,要不然,朱平安可是沒法交代啊!
沈恪一跺腳,“該死,這三個不成器的東西拿的手令是僞造的,都司並未下過這樣的命令!”
“可那上面還有大帥的親筆……!”
“也是假冒的!”沈恪苦笑道。“老張,快派人到前沿找一找,把這三個人給弄回來,要不……!”
“放屁!”張耀先一愣之後頓時變了臉,“敵軍近在眼前,你卻讓我幫你找人,引起軍心動盪的責任誰來承擔?老子不管張繼祖他們是不是假傳軍令,如今大戰就在眼前,他們便是我軍中普通一卒,生死各安天命,一切都等戰後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