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的中軍至少有三千人衛護,但大部分正在橫渡漳河,朱平安部就是趁着清軍半渡的時機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清軍士卒雖然悍勇,但大軍行進怕的便是一個“亂”字,加上朱平安等人其快如風,眨眼間便到了眼前,一通砍殺之後,清軍的陣型頓時更加混亂。
朱平安的的一千人有如一把燒紅的尖刀,像切開豆腐塊一般,瞬間便穿透了清軍的陣營,擋者披靡,勢如破竹。
在同明軍交戰的這二十多年的時光中,清軍因爲幾乎百分之百的勝率,內心中一直保持着對明軍戰鬥力的蔑視和不屑。但自從深入到河北以來,尤其是鉅鹿城下的連場血戰之後,這種微妙的情緒和優越感剎那間被顛覆過來。
無可奈何但又殘酷異常的攻堅戰,無堅不摧的火器,誓死同歸的戰意,都讓清軍士卒和將領瞠目結舌,他們幾乎不相信面前的便是印象中如同牛羊一般孱弱的老對手。
就拿眼前的這支騎兵隊伍來說,騎術之精湛,已經不在八旗精銳之下,精準的箭術,兇猛的衝殺,讓清軍在遭受慘重的傷亡的同時,心理上也不得不蒙上了一層絕望的色彩。
與多爾袞的本陣相距不過兩百步的時候,騎兵隊伍中忽然豎起了一杆大旗——“大明中都留守司指揮僉事朱”。這讓不少還認得幾個漢字的清兵頓時哀嚎不已。城南大營的一系列血戰中,清軍遭受的難以計數的損失便都是這杆大旗的主人帶來的。
“朱平安還沒死?”多爾袞的腦袋一陣眩暈,“那博洛獻上來的首級是何人的?”
旁邊的阿巴泰卻是血灌瞳仁。一聽得朱平安並未身死,當即便帶着手下數百親衛殺了上去。嶽樂也想跟在後邊,卻被多爾袞高聲喝止,“嶽樂,你就留在本王的身邊!”
此時明軍陣中卻忽然傳來的一個聲音,卻是用滿清的語言喊出來的,聲音高亢。傳遍四野,“韃子阿巴泰何在。朱將軍要取你項上人頭!”
阿巴泰長嘯一聲,拍馬直取明軍爲首的一員鐵甲戰將。
多爾袞遠遠看去,卻見那人身材魁梧,臉上一部濃密的鬍鬚。粗略看來,着實是一員威武的猛將,看向阿巴泰的表情卻是咬牙切齒。
就在阿巴泰迎上那員明軍大將的同時,斜刺裡卻忽然又衝上來一股明軍騎兵,目標直指多爾袞的本陣。
多鐸和祁充格、寧完我等人大驚失色,沒想到還有一股明軍無聲無息的混在人羣中衝殺了過來,如此看來,剛剛那一聲長喝,便是爲了吸引衆多清軍的注意力。好趁機襲殺清軍主將多爾袞。
多爾袞本陣親衛反應雖然夠快,但還未結好陣型,對面便是一陣疾風暴雨的箭矢。其中夾雜着還有弩箭,幾十名親衛頓時滾落馬下。
多鐸一看勢頭不妙,如今麾下的八旗將領都在鉅鹿城下與盧象昇和高啓潛所部苦戰,身邊已然是無人可用,只能不顧自己有傷在身,連忙帶人上前阻攔。
眼見着明軍爲首的是一名少年將官。多鐸頓時鬆了一口氣,看那少年的年紀。比之嶽樂不過大了兩三歲,分明便是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娃娃。而多鐸雖然有傷,但卻正在壯年,如此一個少年自然是不在話下,只要將他了結,跟隨他的明軍自然軍心大亂,多爾袞之危也就順勢而解了。
多鐸信心滿滿的掄圓了手中的大刀,力劈而下,腦子中幾乎可以肯定一刀便可以將眼前的這少年將官劈落馬下。
但卻沒成想,那少年只是將手中的鐵槍向外一撩,多鐸立刻便覺得一股大力從刀杆上迅速傳來,“噹啷”的一聲脆響,手中的大刀幾乎脫手飛出,肩膀上的傷口頓時崩裂開來。
還沒等多鐸回過味兒來,那少年的一隻手已經放開了鐵槍,順勢從背後抽出一支短槍來,“撲”的一聲,已經深深的刺進了多鐸的肩胛窩,人借馬勢,巨大的衝撞力立刻便將多鐸刺落馬下。
多鐸痛呼一聲,身子憑空飛起,重重跌落在地上,還好腦子總算沒有糊塗,落地之後,就地一個打滾,這纔算堪堪躲開了後面騎兵的踐踏。
親衛們連忙擋住明軍騎兵,部分人滾鞍下馬,這纔將多鐸救了回來。
多鐸被刺下馬的時候,多爾袞的心猛地一沉,直到看見親衛們將其救起,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轉眼間,阿巴泰卻傳來一聲慘呼。
扭頭一看,那員高大的明軍大將已經將阿巴泰的首級砍下,高高的舉在手中。多爾袞胸口如遭重擊,險險摔下馬來。
“阿瑪!”嶽樂撕心裂肺的大叫起來,拿起手中的兵器便要上前,多爾袞手疾,一把拽住他的馬繮繩。
因爲多鐸的阻攔,此時中軍各部已經圍攏過來,已經牢牢的將多爾袞等人嚴密的保護起來,祁充格剛要下令緩緩過河向東撤退。
朱平安已經率領着三百鳳陽騎兵一頭扎進了陣中,而仇澤和張大狗等人驅散了外圍的清軍,已經從兩翼包抄而來,清軍雖然人多,但此時卻像是敵衆我寡似的,被壓制的擡不起頭來。
嶽樂死死的盯着朱平安和張大狗的身影,稚嫩的臉上浮現出刻骨的仇恨。多爾袞也在眨也不眨的看向朱平安,看此人的年紀和身邊的嶽樂倒是差不多,卻儼然已經是大明軍中的一員悍將,自己的弟弟多鐸的勇武他很清楚,雖然受了傷,普通的戰將也還未必是他的對手,但此人卻是硬碰硬的將多鐸刺傷落馬,其勇猛可見一斑。
這個時候,清軍主力已經且戰且退的來到漳河邊。士卒們策馬過河,而宣大盧象昇部和吳三桂的關寧軍就在後邊銜圍追擊,眼見着遠處騰起大股的煙塵。應該是高啓潛的主力也已經殺到,勝利的天平已經徹底倒向明軍一方。
而漳河對岸,姚東照的民軍也已經殺到,但想阻攔清軍的撤退未免有些力所不及,因此也只是在側翼進行襲擾,最大限度的殺傷清軍的士卒,搶奪軍資。因此清軍也得以保持了一定的陣型緩緩撤退。
朱平安衝進清軍的中軍本陣時,便是以清軍陣中的主帥大纛爲目標。他很清楚,大纛再次,多爾袞必然就在這附近,但面前到處是清兵。想要找到多爾袞卻是不易。
於是,朱平安向着不遠處狂突猛進的張大狗喊道:“大狗,將阿巴泰的人頭丟給我!”
張大狗聞聽,隨手便將系在馬鞍上的阿巴泰首級扯下,高高拋起,朱平安一個探身,便抓住了阿巴泰腦後的辮子。
朱平安高高舉起手中鮮血淋漓的人頭,將阿巴泰的面容對向多爾袞的中軍大纛方向,交代仇澤高聲喊道:“多爾袞。你七哥阿巴泰的首級在此,你便忍心他死無全屍,埋屍異鄉嗎?”
果然此言一出。清軍大纛處一陣騷動,人影晃動之時,便有一名身着白衣白甲的大將隱約顯出身形。接着便是一個聲音用漢話喊道:“對面可是朱平安將軍嗎?”
“不錯!”朱平安答話的同時,已經就在自己身後守衛的瞎子悄悄的做了一個手勢。
“朱將軍大才,小王已經領教了,大明乃禮儀之邦。豈會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來,還請將軍奉還我七哥的屍身。小王不勝感激,定有重謝!”
“謝尼瑪!”朱平安斷喝一聲,猛然間一錯神,身後早已張弓搭箭的瞎子立刻顯現出來,一鬆弓弦,一支羽箭便以流星趕月之勢撲向多爾袞。
清軍悚然而驚,紛紛以身軀上前阻擋,瞎子的箭矢透過一名清軍,徑直又身中他身後的一個人,但瞎子卻是連發三箭,而後的兩支接踵而來,都是利用人羣的縫隙直取多爾袞。
多爾袞大驚失色,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拉繮繩,馬匹籲溜溜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一支羽箭正中馬頸。馬匹吃痛之下,竟然將多爾袞給甩了出去。
而另一隻遇見則正中多爾袞身後掌旗官的眉頭,他大睜着兩眼盯着兀自晃動不止的箭支,緩緩向後倒去,大纛也隨之倒下,在堅硬的土地上,旗杆摔成兩截。
祁充格、嶽樂、寧完我以及隨後趕來部分清軍將官大吃一驚,忙不迭的滾鞍下馬,將多爾袞給攙了起來,不管他此時如何疼痛,二話不說,先將其架上了一匹戰馬,打馬揚鞭將其送出險地再說。
而主帥大纛的倒下,讓戰場上所有的清軍頓時都是驚慌失措,沒有了中軍大纛,便意味着主帥遇襲,敵軍很有可能直撲中軍,破壞了整個指揮中樞。這樣的反應也給所有清軍帶來了滅頂之災,各部再也無心戀戰,蒙古科爾沁部特木爾帶領着剩下的蒙古騎兵也趕不及和八旗會師,自顧自直接向北撤退,左翼軍的漢軍旗則被吳三桂的關寧軍給包了圓。只有八旗部隊還是按照之前多爾袞的命令不顧一切強渡漳河,向東北方向的南宮、清河一線急速撤退。
清軍沿路撤去,明軍在後掩殺,但效果確實大打折扣。清軍撤退時,一路劫掠來的金銀財貨、布匹綢緞、牲畜牛羊、輜重軍械被丟棄了一路。明軍宣大所部還好些,但陝軍、晉軍、關寧軍的軍紀就委實敗壞的多,再也顧不上追擊敵軍,反而是扔掉手中的兵器瘋狂的將各種戰利品塞進行囊和揹包,如果清軍不是因爲中軍指揮失控,無法回頭一擊,恐怕僅是清軍的小部隊一個反擊,便有可能使得明軍遭受極大的損失。
朱平安所部一千餘騎兵卻是咬住了清軍的步卒不放,一直追過了漳河,又向北深入了一百多裡,這才被明軍派出的信使攔住,信使氣喘吁吁的報告說:“查清軍右翼軍嶽託所部已經出現在故城和武城一線,盧督師下令,不可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