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鉅鹿堅守已經逼近二十天,眼看着已經是崇禎十二年的一月十五,可援兵依舊遲遲未到。城北大營在三天前陷落,楊國柱率領部下撤進城內據守,城外也只剩下了朱平安的城南大營。
兩日之前,虎大威的一條腿負了重傷,被送進城內療傷,城南大營便由朱平安統一指揮。部分未撤入城內的陝軍配合朱平安所部作戰,這幾日也是死傷慘重。陝軍所部還剩下兩千餘人,朱平安所部也折損了五百多人。好在,成震又帶領着城中的部分民軍及時增援,城南大營才幸得無恙。
姚東照已經率領三府一萬多民軍逼近鉅鹿,卻被清軍的騎兵隊伍纏住,只得在賈莊一帶據守,相距鉅鹿不過四十多裡,卻是寸步難行。
連日激戰,城內外明軍的火器消耗極大,尤其是火藥的存量飛速下降,如今只能依靠城池、壕溝等防禦設施與敵死戰,傷亡也是陡然間大了起來。
清軍失去了烏真超哈所部馬光遠的火炮部隊,加上鉅鹿城池的周圍已經被挖滿了壕溝,騎兵無從發揮,只得以步卒和明軍展開肉搏。
清軍主帥多爾袞和阿巴泰一面以兵馬拖住城內的盧象升,一面以重兵圍攻城南大營,一連數次進攻全部被朱平安所瓦解,清軍損失慘重,多爾袞的帥旗連續兩次被朱平安的炮火打斷,僅是掌旗官便連斬了兩個,這被多爾袞視爲奇恥大辱。更兼有譚泰、馬光遠、多羅隆等人的被殺。以及所謂的對莊妃和多爾袞的“污衊、辱罵”,也使得多爾袞對朱平安恨之入骨,非要取其首級而後快。
戰事激烈,朱平安已經命令張大狗的三百騎兵退進鉅鹿城內,這三百人可是朱平安的命根子,如今守城之戰用處不大,還是保存精銳爲佳。馬伕王和何長水的火器部隊因爲火藥存量不夠也已經撤入城內,神機箭車彈藥耗盡,已經排不上用場,只能運進鉅鹿。萬不得已只能銷燬。而火箭車也已經只剩下四發彈藥。朱平安打算留到最後時分再說。
豪格的兩黃旗在前些日子中損失慘重,多爾袞也已經達到了消耗其實力的目的,因此便安排豪格與鰲拜佯攻鉅鹿城,而自己則指揮着兩白旗以及正紅和正藍兩旗的主力圍攻城南大營。
今日一早。滿達海帶領着三千正紅旗精銳步卒驅趕兩千摞掠來的百姓猛攻城南大營。兩千百姓無一倖存。正紅旗也損失了將近千人,總算將大營外的壕溝全部填平。
滿達海所部精疲力竭的退下來之後,接替多爾袞指揮的阿巴泰立刻命令自己的兩個兒子博和託和博洛帶領正藍旗和鑲白旗的五千士卒投入戰鬥。他很清楚。城南大營的明軍士卒在這一連數天的進攻下,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只要再加一把勁,城南大營立刻便會陷落,爲此,他不惜派上自己的兩個兒子帶領五千生力軍來完成這最後一擊,奪取頭功。
阿巴泰的小心思多爾管全部都看在眼裡,不過他並沒有制止。阿巴泰不受皇太極的重用,內心極爲失落,但他暴躁的脾氣卻使得這種狀況愈加嚴重,多爾袞對他也沒有什麼好感,此人雖是一員猛將,但頭腦委實太過簡單,很容易便會被人利用,這種人只能驅使,不能重用。
反倒是他的三個兒子,卻都是智勇兼備的後起之秀。尤其是他的幼子嶽樂,小小年紀已經展現出優良的素質,只要用心栽培幾年,遲早會是大清數一數二的名將。對於阿巴泰的三個兒子,多爾袞卻是格外的看重,甚至認爲他們三個將來的戰績必將超過多鐸和阿濟格兩人,所以,對於他們三個,多爾袞是不遺餘力的拉攏,因此對阿巴泰給兒子們的“鋪墊”裝作視而不見。
博和託和博洛踩着無數的屍身嚎叫着殺上陣地,迎面便是一陣疾風暴雨的箭矢,但數量較之之前已經減少了許多。博和託一面揮舞手中的圓盾格擋箭支,一面高呼:“明狗已經沒有多少箭矢了,衝上去,城南大營便是我們的!”
博洛舞動着一支長柄的順刀,身先士卒躍進了明軍的大營,身後的士卒刀斧齊下,將大營前的拒馬劈的粉碎,大隊的清軍如同開閘的洪水,涌進城南大營。
經過這多場的血戰,朱平安身上的盔甲早已破損的不成樣子,壕溝被填平,再無抵禦清軍的屏障,火器用盡,如今只能以血肉之軀阻擋清兵的攻勢。
從昨天下午開始,朱平安便率領着陝軍以及部下共計三千人依託大營連續打退了清軍四次的進攻,殲滅大量敵軍的同時,自己身邊也只剩下這千餘人,從鳳陽帶來的子弟兵只剩下了五百多人。
沒有了火器的支援,明軍的戰鬥力和清兵相比差了許多,要不是還有大營,恐怕這三千人早已在城下全軍覆沒了。多爾袞和阿巴泰唯恐朱平安詭計多端,偷偷藏下了什麼火器備用,因此一直沒有調遣大隊騎兵對大營進行衝擊,這也爲朱平安爭取到了不少的時間。
“最後關頭終於到了!”朱平安唸叨着這一句話,衝着身邊的王金髮和張二狗狠狠揮動手臂,兩人一咬牙,點燃了最後兩輛火箭車上的引線。
引線帶着火花,歡快的燃燒,一連串四聲的巨響,火箭彈激射而出,一頭扎進了迎面撲來的大隊清軍中。
火焰四面噴射,無數的鐵片和碎石在人羣中飛射四散,清軍的前鋒部隊瞬間被掃倒了一大片,但後面的卻是悍不畏死,越過同伴的屍體,再度向前殺來。
博和託的臉龐扎進了兩枚鐵片,但他渾然不覺。扔掉手中被打的如同馬蜂窩一般的盾牌,順手從背後摘下一口鑌鐵大刀,嘶嚎着迎上隨後衝殺而來的明軍,他的身後,博洛帶領着精銳步卒緊隨而上。
朱平安的火槍營士卒已經扔掉了沒有了彈藥的火槍,撿起長槍大刀衝進敵羣。朱平安扯掉身上破爛不堪的盔甲,只穿着一身武官的箭衣便殺進清兵中,一個照面便砍翻了兩名身材魁梧的清軍刀手。
朱平安這些天數次親自上陣,身邊的百餘名親兵死傷殆盡,嶽錦峰和仇澤便帶領着秦軍以及遼鎮老卒緊緊衛護在周圍。王金髮和張二狗也在其中。
王金髮雖然曾跟隨一陣風王金勇南征北戰。但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戰局,雖然心中怕得要命,但退無可退,只能跟在朱平安的身後。寸步不離。
成震的輔兵營早已投入戰鬥。李如靖此時也早已經忘了之前的打算。兩名手下早已戰死沙場,想要早早離開朱平安軍中的想法也煙消雲散。因爲,這樣的戰鬥讓他忽然體會到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他這才發現,所謂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原來便是如此。戰鬥雖然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但卻使他熱血沸騰,雖死無悔!
李如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殺死了多少敵人,但他也能感覺到,今天,城南大營恐怕是守不住了,身邊,一個個熟悉的同袍在前進的路上倒下,更多的人則義無反顧的衝上來,即使是如此,明軍的身影還是越來越少,城內不斷派出民軍助戰,但面對清軍的優勢兵力,還是難以爲繼。
一擡頭,旁邊的幾名清兵正圍着一個人劈砍,那人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只是頭上一頂帽盔卻是明軍的樣式,那人雖然悍勇,但好像是已經筋疲力盡,雙臂揮動兵器的速度慢了許多。一個沒留神,一名清軍偷偷的轉到他的後面,便是狠狠一刀砍向他的背脊。旁邊的明軍似乎看到這幅場景,不由得驚呼起來,但被清軍纏住,誰也來不及施以援手。
李如靖來不及多想,隨手抄起地上的一杆長槍,用盡全身的力氣投擲出去。將那名清兵一槍貫胸。
那人砍翻了其餘三名清兵,以刀杵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回頭一看,李如靖這才發現,他原來是朱平安。
朱平安笑着點點頭,“多謝了!”剛要說話,李如靖卻是一個箭步跑過來,順手將朱平安向旁邊一撥,只聽噗的一聲,一支羽箭卻是射在他的右胸上。
李如靖只感覺到胸前一陣劇痛,身子不由自主的便向後倒去,腦子中卻是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我這是在做什麼啊?”
朱平安連忙扶住他,“兄弟,撐住啊!”
瞎子卻如幽靈一般從人羣中鑽了出來,弓開滿月,一箭便射中了對面偷施冷箭的清軍箭手。
王金髮和張二狗總算殺了過來,“大人,您沒事吧?”
朱平安搖搖頭,看看扶着的李如靖,此時,李如靖的面巾早已不知去向,一張臉龐清晰的呈現在朱平安面前。
朱平安一愣,一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不由得吃驚的喊出了聲,“原來是你!”
而李如靖則因爲力戰虛脫,加之負了箭傷已經暈了過去,朱平安將李如靖交給王金髮,“快快送進城去!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王金髮帶着李如靖後退,而仇澤和嶽錦峰等人也撤了下來,一個個如同血人一般,“大人,不行了,清軍又增兵了,我軍損失太大,弟兄們撐不住了!”
仇澤指指身後,“遠處煙塵大起,應該是韃子的騎兵準備出動了,看來已經發覺我軍火器耗盡,開始最後的進攻了!”
朱平安一揮手,“招呼弟兄們,且戰且退,我來斷後!”
“大人!”嶽錦峰、仇澤等人聞言大驚,“還是您先撤退,我等來斷後!”
“放屁!”朱平安怒喝一聲,“現在還輪不到你們來做主!”說完,一腳踹開擋在身前的仇澤,便揮刀再度殺進了敵羣。
嶽錦瘋等人一跺腳,緊緊跟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