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璣看見微雲好像被雷劈了, 然後他連滾帶爬地奔進內室,一個猛子扎進堆積成山的簡牘中亂刨一通,一邊翻還一邊唸唸有詞。
宣璣圍着他轉了半天, 就聽見他在那嘰嘰咕咕地說些什麼“同源”“祭爐”之類, 不很像人話的詞, 半句也沒懂, 只好緊張地盯着他的臉色——活蹦亂跳的燭光有一搭沒一搭地掃着微雲的臉, 他的臉色難看得像買不起墓地的死屍。
把藏書從頭到尾犁了一遍,微雲好像終於得出了結論,絕望地往地上一癱, 他從嗓子眼裡艱難地擠出一聲:“彤……殿下,你在嗎?”
宣璣立刻湊上去:“在在在, 你研究出什麼了?快說!”
微雲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身體, 直眉楞眼地盯着牆上的影, 燭光也感覺到了不安,惶惶地跳着, 把人影吹得如鬼如魅。
“行行好吧,微雲兄,”宣璣簡直要被他逼得就地自燃,“你有話能不能痛快說,我……”
這時, 微雲幾不可聞地說:“我救不了你。”
宣璣倏地住了嘴。
雖然他心疼陛下的時候, 恨不能自己從來沒活過, 但他畢竟是有知覺有意識的, 猝不及防地聽見這麼一句宣判, 心裡還是難免咯噔一下。
不過只有一下,宣璣很快鎮定下來。
緩緩地在微雲對面坐下, 宣璣笑了笑:“哦……你老兄可算想開了。”
微雲將手裡的小油燈放下,照亮了腳邊的鮫紗,他用佈滿老繭和傷口的手撫過上面一段高山文字:“當年那位成功將劍靈‘復活’的前輩重煉玄鐵劍時,兩次所用材料皆爲兔妖天靈,但我們都忽略了一點——兔妖與朱雀不同,兔族乃是胎生,現在看來,我們幾次重煉天魔劍不成功,就是因爲胎卵之別。”
宣璣聽得雲裡霧裡:“雖然我也沒想……但是這話可有點刺耳了,老兄,卵生低人一等嗎?”
“胎兒離開母體,即視爲死胎,不算‘天靈’,因此用兔妖天靈煉劍,胎兒必在其母腹中,母體必被生祭劍爐。”微雲說,“煉器的‘賦生’並非自然生產,將死胎強留於世,須得等價交換,有一死才能換一生。那把兔天靈劍兩次煉器、兩次賦生,其中有個關竅,就是都有一隻活的母兔妖祭爐。”
宣璣皺了皺眉,他是被當人養大的,該有的人性他一樣不缺,乍聽見這個“以命換命”說法,心裡難免浮動。第一反應當然是“用別人的命換自己的命,沒這個道理”,然而隨即,其他雜念紛至沓來……那麼,假如用那些死囚、罪大惡極的人呢?
反正他們也要被殺頭……
他當年被煉成天魔劍,人族那場驚動了天地的豪賭大祭,不也揹負着八十一條人命?
微雲和宣璣都沉默了好一會兒,各自默默消化着。
好半晌,燈花不堪寂靜,輕輕地跳了一下,宣璣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這還是……別介了吧。”
他幼時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尚且能說是無知無罪。
“現在讓我眼睜睜地看着活人祭爐,太那什麼了……就算我能‘活’過來,也晦氣得很,恐怕一輩子也不敢伸手沾靈淵了,”宣璣說到這頓了頓,隨後又自嘲一笑,眉宇間籠上一層鬱結,“話說回來,不晦氣我也不敢……就這麼守着他也挺好的,守到有一天我自然消失,哪天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就去偷看他更衣洗澡,反正他也不知道——微雲老兄,你族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不知所謂的蠻人,你大老遠跑到中原來受教化,可得想好了,別越長越回去……好啦,開玩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看你不如一五一十地報給靈淵算了,省得血誓傷你,他……他應該知道我……”
就聽微雲在旁邊喃喃地說:“陛下富有四海,找一個祭爐,按理說不難。”
宣璣忙道:“別扯淡,當心靈淵真砍了你。”
微雲一句告誡也聽不見,只是嘀咕給自己聽:“可是這位前輩成功之後,又試着修過一把原身是九尾狐天靈的琴,九尾太過稀有,他修復時用了雪狐代替,結果卻失敗了。”
宣璣先是愣了一下,隨後驀地反應過來了什麼,直接從地上飄到了半空:“等等,你的意思是……”
“不是奴不救你,實在是……恐怕這祭爐者,需同器靈有同源的血脈才行。”微雲說道,“彤殿下,你生於天魔祭。當年那八十一個人族修士獻祭的是天魔,不是你。爲朱雀天靈賦生,所殺的不是別人,就是半人半妖的小皇子。他肉身死、魔身成,祭了半妖之軀,給你賦生……若陛下有子嗣,若他願意爲你舍一條血脈……或許可以重新給你賦生。”
宣璣眼睛瞬間紅了,一時分不出來“殺孩子獻祭”和“靈淵和別人生個孩子”兩件事,到底哪個更能激怒他。
“我勞駕你族大師們打鐵之餘多讀點書好嗎!你說的是什……”
微雲渾然不覺自己正被人破口大罵,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影子,他啞聲說:“可天魔形同赤淵,註定無後啊。”
宣璣倏地愣住。
“當年陛下肉身死,方有你生,若要重煉天魔劍……若要重煉天魔劍……必要將陛下再次釘入劍爐,讓他肉身再消亡一次。要真是這樣……我一試便知……對!我有血誓,若我瞞報陛下不死……”
微雲發過血誓,不得背叛人皇。如果他欺君,謊言出口的瞬間,自己就會遭到血誓反噬。除非血誓判定他的“欺騙”是爲了保護主人。
如果血誓不反噬,就證明他的猜測沒錯。
當微雲按丹離教的,把準備好的說辭遞上去,騙陛下“天魔劍靈已死,劍靈不可能復生時”,血誓果然毫無反應。
丹離說得對。
丹離好像永遠正確。
但陛下不想聽——因爲有血誓,容不得他不信,他只是近乎自欺地不聽,曾經堅如磐石的理智被那劍爐熬得一渣不剩。
於是微雲只好託付畢方一族,偷偷弄來了一團赤淵火,在最後一次重練時,把赤淵火摻進了劍爐裡。赤淵火污染了劍身,曾經被天魔劍靈鎮壓的赤淵怨魂在劍身裡嘶吼掙扎,三尺的青峰像是一處濃縮的人間煉獄,燒燬了劍爐。
劍身崩裂,碎得沒來得及和他形成共感。
微雲跪伏在地上,像條夾着尾巴的老狗,頭髮被燒得焦糊,狼狽不堪。
盛靈淵足有一炷香之久沒吭聲,然後他平靜地屏退微雲,獨自關上劍爐,把每一渣鐵屑都收集了起來。
大塊碎片撿起來,粘在磚瓦器物上的鐵屑,就一點一點地磨下來。
從清晨,一直撿到金烏西沉。
他看不見的地方,宣璣一直在旁邊陪着,虛虛地抱住他,在他耳邊說:“夠了。”
你自己算算,已經凌遲我多少次了?
我不過是……喜歡你而已,雖然也起過貪求獨佔之心,但從始至終,應該也沒超出“人之常情”的範疇,不該受這樣的懲罰啊。
你再這樣,我要恨你了。
有那麼片刻光景,盛靈淵一動不動地半跪在那裡,眼神微動,像是聽見了什麼。
然而仔細看,卻發現他波動的眼神只是夕陽落在他眼睛裡的餘暉,如忽長忽短的光陰,最後隨夕陽沉沒,完全地暗下去了。
他抱着殘鐵轉身出去,親手封了劍爐。凌絕頂、再無牽掛,朝着深淵啓了程,絕塵而去。
心魔瘴一下濃得像是能滴出漆黑的血來。
“什麼情況?江州地區四個分局同時失聯……”
“你們快看衛星圖!”
籠罩在江州上方的黑瘴爆炸似的瞬間膨脹,一下擴散到了一多半地方,連省會都被一口吞了下去。
“通知封路了嗎,快點!公共監控裡的情況不樂觀。”
“普通人中招以後狀態不大對頭。”
不知道爲什麼,被心魔瘴纏上的普通人比外勤們的表現更暴力——倒頭就睡的很少,能老老實實找個地方坐着發呆的都不多。程度比較輕的在路邊破口大罵,有砸玻璃的、砸車的、互毆的;還有人拎着油桶沿街放火,舉着砍刀見誰削誰……最危險的是公路,一羣開着大殺器的瘋子橫衝直撞,所有的路橋都亂成了一鍋粥。
一輛拉着危險品的運輸車眼看着朝加油站衝了過去,千鈞一髮間,汽車突然脫離司機控制,緊急制動,拖着大油罐的車尾在地上劃出了一道白印。
直升機從它正上方飛過,旁邊一處工地上的幾塊鋼板飛過來,迅速變形,裡三層外三層地將車包了起來。
做完這麼幾個動作,直升機上的燕秋山已經汗如雨下,一塊巧克力掉地上兩次,他才勉強用哆嗦的手撕開包裝,幾乎沒怎麼嚼就嚥了。
與此同時,第一批風神增援趕到,每個人身上都裹着水系或者金屬系的保護膜,揹着供氧裝置。兩個植物系特能聯手讓大橋下的水生植物瞬間瘋長,織就了一張大網,接住了從橋上翻下來的公交車,一個水系騎着摩托車沿街滅火,最後一個水球抓住了放火的瘋子。
燕秋山經過的地方,那些菜刀、鐵棍之類能打死人的危險金屬物都軟塌塌地變了形。剩下揪頭髮撕臉拿牙啃的實在顧不上了,一時半會撕不死人的,就先讓他們慢慢搏鬥。
“這樣不行,”燕秋山緩過一口氣來,啞聲說,“江州太大,我們人不夠,就算把特種部隊全體外勤都搬過來也不行,我們這一路碰上好幾個想點加油站的了。加油站還是小事,多少化工廠、易燃易爆倉庫、高壓電網……各種危險品彙聚的地方必須立刻控制,盛先生……”
“等着,在想辦法。”盛靈淵的聲音從通訊設備裡傳出來,依舊不見驚慌,好像天塌下來都不足以讓他喘一口大氣。
谷月汐側頭瞄了一眼,看見盛靈淵正用黑霧編着一串一串看不懂的咒文。
“前輩,這是巫人咒嗎?”
“唔,”咒文內容不斷修改變動着,像是在打草稿,盛靈淵頭也不擡,“前面路口往西拐。”
谷月汐應聲打方向盤,心驚膽戰地觀察他的動作:“前輩,你……你不會在現編咒文吧?”
“巫人大聖都沒這個本事,何況我一個外族,太高看我了。”盛靈淵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只是將現存的通心草咒略做改編——成了,怎麼像方纔那位不知名的朋友那樣,把這個發出去?”
谷月汐:“……”
宣主任居然還沒教會他這古董劍用手機,靠不靠譜啊?
她連忙留着一半的注意力開車,摸出手機給那一串巫人咒拍了照,發了出去。
盛靈淵:“除惡咒以外,普通巫人咒門檻很低,凡……普通人拓下來拿去也能用,這是根據通心草咒改的,我以前也沒遇到過這種場面,純爲應急,難免粗陋,諸位先湊合用。”
想他在位時,生產力多低下啊,城牆外荒山萬里,帝都的石板上也並排走不了幾臺大馬車,打仗機動全靠各展神通,老百姓家裡有幾把鈍斧柴刀了不起了。
誰知道三千年後人口這麼多,凡人們還造出一堆能把自己炸得滿天飛的玩意兒?
“通心草咒需要傀儡,傀儡製作起來太費時,來不及,你們把拓好的咒文撒到與自己同宗的東西里——水系找河,金系找鐵,能捏幾個臨時的分/身,分多少看個人承受能力,量力而行,每隻臨時傀儡能堅持一刻,分開行動。”
“這個好,盛先生牛逼!我剛就想說植物系的同志們能用植物代替真人呢,這下連水系和金屬系都可以了!”善後科的幾位骨幹剛從俞陽飛回來,都沒來得及調休就被逮進會議室幫忙,楊潮拿着一沓迴響音機調用申請找黃局簽字,“領導補籤一下,設備我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發出去了。”
異控局畢竟有成熟的應急機制,雖然一時猝不及防,摺進去一沓精英,後續增援很快到位。
一個個貼着咒文的冰人、鐵人、樹葉人迅速深入人羣聚集的社區、村落,特種部隊的精英們平均一個人能同時承受十多個傀儡,江州地區的特能外勤一下增加十倍,迅速控制了場面。
與此同時,第一批迴響音機直接空運過來,在黑瘴擴散的邊緣落下,以毒攻毒地播放精神系的清心醒神音樂,試圖以毒攻毒、把被心魔瘴困住的人們喚醒。
善後科全體忙得腳不沾地,發緊急公關稿,封鎖周圍交通——每次發生這種事,他們臨時工一樣的科室主任準會被外勤“借調”得沒影,羅翠翠作爲資歷最老的一個,被趕鴨子上架,感覺這一頭孤寒的秀髮馬上也要殉職去也。
谷月汐超速百分之百,車載GPS提示她已經進入清平市,周遭能見度降低到了她需要用透視眼看路的地步。
谷月汐打開外勤車上的激光燈,打出一道光束,給直升飛機上的同事指路:“清平這個地方不太對勁,太安靜了,周圍……嘶!”
谷月汐突然一腳急剎車,人差點讓安全帶勒成兩截,瞳孔縮成了貓一樣的細線——她看見有什麼東西從前擋風玻璃上一閃而過,以她的動態視力,百分之百確定那是個人,但車子並沒有撞到什麼東西感覺。
翻滾的黑瘴裡,有不少人影漂在半空,赤/裸的婦女,拿着槍掃射的小男孩,一個瘦小的男人身體突然從中間裂開,裡面爬出了一隻恐龍似的怪物,仰天嚎叫,又像憤怒,又像在哭。
盛靈淵:“閉眼。”
谷月汐以爲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啊?”
一隻手伸過來,居然就這麼用手心蓋住了谷月汐那雙穿牆破瘴的透視眼,谷月汐眼皮一沉,被迫合上:“但我開車……”
那隻蓋住她眼睛的手在她眉心上打了個指響:“碧天悠悠,遊雲不流。”
谷月汐覺得眉心微涼,好像有根細長的鐵絲穿了進去,她忍着沒躲,聽那男人低沉的聲音像夜風捲過千里無人的野渡:“……風搖雨送,攆落梢頭。”
一縷白光開始從眉心處擴散開,她“看”見了眼前一個模模糊糊的圓環,隨後,谷月汐意識到那是方向盤。
她吃了一驚,透視眼第一次透過了她自己的眼皮!
“啼鳥歸巢,獨莫我有。”
“獨莫我有……”
“莫我有……”
男人和緩的聲音彷彿陡然多了無數應和,好像是黑暗裡幽靈被他喚醒,茫然地跟讀着:“滄海潦潦,浮浪無常;鮫靈長泣,何處歸鄉;南塔幢幢,亦我彷徨……”
“亦我彷徨……”
“彷徨……”
古老的悲歌聲穿透了谷月汐的耳膜,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瞬間將她拖回到無處着落、舉目無立足之地的童年。
那隻懸在她額頭的手再次在她眉間一點:“識眼,開。”
谷月汐哆嗦了一下,回過神來,“視野”瞬間無比清晰——她分明是閉着眼,但公路、建築、障礙物全都清晰可見,和睜眼時看到的東西又有微妙差別,她一時形容不出,只是覺得很多死物在她眼裡都像是有了生命。
剛纔那些半空中亂舞的羣魔影子一個都不見了,江州地脈像畫在地上的黃白線一樣清楚,她有種自己能一眼穿透地脈,看到盡頭的錯覺。
“這是……”
“這就是你祖宗的識眼。”盛靈淵撤回手掌,示意她繼續開車,“你族祖上有南冠猴的血統,所以天生透視眼。只是一來血脈傳到此時太稀薄了,二來是你肉眼不瞎,所以識眼不開,我剛封了你的肉眼,識眼不會被幻象所迷,現在放心走吧。”
谷月汐打了個寒噤。不知道是不是識眼的緣故,她覺得很冷。將車裡的暖氣開到最大,也衝不散那股附骨之疽似的涼意。
“識眼”是高於肉眼的,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把世界看得這麼清楚,可是莫名的,無邊的孤獨感衝上來。那雙洞穿一切的眼睛撕裂了她和世界稀薄的聯繫,谷月汐握着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呼吸急促了起來,嘴裡一股腥味返上來,才意識到是她把自己舌頭咬破了。
她本來是個喜靜的人,很不愛聊天,此時卻迫切地想有個人說話。爲防止自己被那孤獨感淹沒,谷月汐沒話找話地問盛靈淵:“前輩,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後能用什麼方法提高透視眼的能力?我應該怎麼設計訓練?”
“訓練什麼?識眼麼?”盛靈淵被她逗樂了,“你這話可別讓別人聽見,早幾千年,南冠猴們願意以九死將識眼換一對招子。”
“爲什麼?”
“因爲識眼是不祥的東西,小丫頭。看得太清的人命都不好,現在不過是情況特殊,我用秘法給你開一會兒而已。”盛靈淵看出了她強忍的焦躁,“你現在不覺得難受嗎?放心,我只給你開了一刻識眼,時間長了你得瘋。”
谷月汐下意識地偏頭朝他看了一眼,不料一眼掃過去,她差點驚得把眼睛睜開,油門踩太猛,外勤車尥蹶子似的往前一躥。
她終於“看清”了上次她在東川森林公園裡沒來得及看見的——這位神秘的劍靈胸口的心臟原來是一團黑氣,糾纏着裹出來一顆類似心的形狀,但裡面是空的,心口那一點“火焰色”不是血管,而是……是一道猙獰的傷口。
好像原本長在那的什麼東西被剝離了。
他……他沒有心。
字面意義上的!
“嘖,年輕人,怎麼毛毛躁躁的。”盛靈淵伸手在她後腦勺上敲了一下,“看路,看我幹什麼?偏離地脈了。”
谷月汐慌忙扭頭向前,饒是谷隊向來穩重,也深呼吸數次,嚥了兩口唾沫,差點連張昭他們的呼叫都錯過,結結巴巴地跟張昭覈對完定位之後,她纔剛放下對講機,就聽旁邊男人慢悠悠地說:“不就是比別人少顆心嗎,剜了,不影響什麼,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