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餘聽到鐵軌那邊傳來動靜之後,駐足停下,舉起馬燈細看着,同時仔細聽着,聽到的確是火車在運行的聲音,卻看不到車燈。
週三餘覺得奇怪,這個時間段怎麼會有火車呢?也許是軍列吧?
軍列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週三餘又打消了,因爲很少有軍列從滿洲里往哈爾濱的方向去,如果是從哈爾濱開往滿洲里更不可能。
唐千林聽到這,問:“爲什麼不可能?”
週三餘道:“長官,這裡可不是普通地方,如果有軍列突然間半夜往滿洲里方向開,那就是要出大事了,那等於是說要和蘇聯人打仗了。”
倪小婉問:“然後呢?你繼續說。”
週三餘道:“我就順着鐵軌朝着有聲音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我就離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週三餘在確定前面肯定有火車駛來的那瞬間,下意識朝着鐵軌旁邊的雪地裡撲倒過去,避開了迎面撞來的火車。
那列火車的速度並不快,就像是在火車軌道上做滑行一樣,不過即便是最慢的速度,人一旦被撞上還是死路一條。
週三餘從雪地裡爬起來,撿起馬燈照着跟前的這列火車,發現是列五廂火車後,更覺得奇怪了。
作爲小站的站長,他很清楚這是政|府專列,達官貴人才可以坐的,不過除非是特殊情況,他是不會接到電話通知有政|府專列到了的。
週三餘站在火車旁邊,四下看着,發現車廂內一片漆黑,他愈發覺得奇怪了。
政|府專列連夜趕路這是常事,但絕不可能滅燈,這一線也沒有實行燈火管制,這是爲什麼?
週三餘走向火車頭,站在下方用馬燈照着,發現裡面也是漆黑一片。
“喂,有人嗎?”週三餘下意識喊了一句,喊完之後他差點抽自己一個嘴巴,因爲火車上要是沒人,怎麼能開到這來?
週三餘繞着車頭走了一圈,壯着膽子爬上去,從窗口往裡面照去,發現駕駛室內一個人都沒有。
看到這的時候,週三餘心頭一驚,更覺得奇怪了,他跳下火車頭,朝着第一列車廂走去,下意識去拉了拉門,發現門可以打開。
就在他剛打開門的瞬間,他就聽到一陣音樂從車廂裡傳來,聽起來是有人在放京劇唱片。
週三餘站在門口,用馬燈朝着裡面照着,同時說:“喂,有人嗎?我是三河站站長週三餘,發生什麼事了?有人嗎?”
剛說完,京劇唱片的聲音就發生了變化,像是有人掐着唱戲那人的嗓子一樣,隨後又發出了沙沙聲。加之夜晚的寒風颳來,週三餘渾身一顫,下意識朝着身後看了一眼,仔細看着荒野上。
“沒事,沒事,別瞎想。”週三餘壯着膽子走了進去,同時把門給關上了。
關上之後,週三餘又有些後悔,又把門打開,剛打開,唱戲的那聲音又從車廂內傳來。
週三餘深吸一口氣,提着馬燈朝着車廂內走去,他發現這列車廂是餐車,前三分之一是廚房,後三分之二是餐廳。
餐廳內已經收拾乾淨了,卻空無一人,唯獨角落中那臺留聲機還在播放着京劇唱片。
週三餘走到那留聲機跟前,把唱針擡起來,音樂立即停止了,他鬆了一口氣,轉身又朝着下一列車廂的門口去走,剛走了兩步,週三餘覺得好像看到了什麼,立即轉身俯身用馬燈去看桌子下面,這一照不要緊,直接把週三餘嚇得馬燈都差點脫手。
馬燈照亮的是一張面目猙獰的臉,就是這張臉讓週三餘嚇得渾身發抖,連續後退,緩了許久才慢慢上前查看。
這次,週三餘終於看清楚桌下是一個身體蜷縮成一團,雙手握成拳狀擺在胸口的男子。
死了?週三餘壯膽上前,用手探了探男子的鼻孔,但他顫抖的手指卻碰到了男子的人中處,冰涼的感覺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
週三餘提着馬燈趕緊跑下火車,他必須馬上彙報。
下了火車後,週三餘大口喘着氣,定了定神,就準備往辦公室跑,誰知道剛跑了兩步,他就聽到“嘎吱”一聲響。
週三餘知道那是車廂門打開的聲音,那聲音伴隨着風聲灌入週三餘的耳中。
誰把門打開了?週三餘站在那不敢轉身,陣陣發麻的感覺從後腦傳到臉頰處,又快速傳遍了全身。
此時,車廂內傳來人的低聲細語,週三餘頭皮都要炸開了,拔腿就朝着辦公室拼命跑去,奔跑的過程中他幾乎都要喊出救命來了。
可整個三河站就他一個人,距離這裡最近的小鎮博克圖還有半個小時的路程。
衝回辦公室,週三餘拿起電話撥了出去,等了許久那邊終於接通,他快速把情況彙報了一遍,上級聽完立即讓他馬上回到列車上查看詳細情況,並且將列車編號記下來。
“啥?回……回去?”週三餘聽完就愣了,“爲啥要回去?”
上級在電話那頭道:“我們趕過來也得好幾個小時,你不回去守着,難道讓鬼守着呀?趕緊去!”
上級說完就掛了電話,整句話中週三餘唯一記下來的就是那個“鬼”字。
週三餘放下電話,在心裡糾結了許久,只得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把褲腿紮緊,操起旁邊的鐵鏟,又灌下幾口燒酒後,這才壯膽朝着火車繼續走去。
走到火車頭的時候,週三餘停下來,舉起馬燈仔細看着上面的編號——016。
看到這三個數字的時候,週三餘覺得怎麼這麼熟悉?自己好像以前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因爲一時沒想起來,週三餘隻得朝着第二列車廂走去,走過去之後才發現,先前打開的是第二列車廂的門。
週三餘深呼吸了一口氣,一咬牙就爬了上去,剛爬上去車廂內的燈就閃了下,亮了大概一秒鐘又熄滅了,但就是這一秒鐘,讓週三餘終於看清楚了車廂內的情況——裡面所有人都維持着與餐車內那名男子相同的姿勢,很明顯全都死了!
燈再次熄滅之後,週三餘直接跳下了火車,站在那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是留在這還是跑回辦公室?
他很後悔沒有把那瓶燒酒全部灌進肚子裡,可那樣做又有什麼用?
回憶到這的時候,週三餘擡眼看着唐千林道:“長官,我當時真的很害怕,而且我終於想起來016那編號了。”
唐千林問:“什麼意思?”
週三餘看了一眼窗外,這纔看向唐千林:“016那專列,失蹤已經有半個月了,當時我還收到了電話通知,說幫着留心注意,我看到那編號的時候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我下車之後才猛然回憶起。”
唐千林和倪小婉對視一眼,唐千林穿上衣服:“016是半個月前失蹤的?”
週三餘點頭:“對,就是半個月之前失蹤的。”
倪小婉問:“詳細情況呢?”
週三餘搖頭:“詳細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接到電話通知說幫着注意下,但那半個月,我都沒有看到那列火車,偏偏那天晚上出現了。”
唐千林又問:“半個月之前,你有沒有見過016從這裡經過?”
週三餘搖頭:“沒有,我在登記本上也查看了,016絕對沒有從這裡經過,所以,我就納悶呀,沒從我這裡經過,讓我注意幹嘛呀。”
唐千林起身走出辦公室,倪小婉看了一眼周三餘也跟着出去。
週三餘起身想問什麼,但門已經關上了。
唐千林站在門口道:“這件事沒那麼簡單,這列火車失蹤半個月,過了半個月之後,又重新出現了,而且車上的人全都死了,死得還那麼詭異。”
倪小婉想了想道:“樸秉政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唐千林看着站臺邊正在抽菸的久保天道:“走,去問問那個日本人。”
唐千林徑直走向久保天道,久保天道掏出煙遞給唐千林。
唐千林搖頭道:“謝謝,不用了,久保先生,能帶我去看看那列火車嗎?”
久保天道也不廢話,只是點頭,叫上一個班的士兵後,領着唐千林沿着鐵軌走去。
路上,久保天道對唐千林道:“在前面有一個鐵路岔道,右邊有兩條舊鐵道,一條是以前俄國人修建又廢棄的,另外一條是備用的緊急鐵路。”
唐千林問:“緊急鐵路是什麼意思?”
久保天道解釋道:“就是軍用鐵路,萬不得已不會啓用。”
唐千林看了一眼久保天道:“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久保天道只是笑了笑:“我算是半個滿洲人吧。”
半個滿洲人是什麼意思?唐千林很疑惑,但沒有問出來,因爲久保天道的回答等於是婉拒了他繼續提問。
走到鐵路岔路口之後,久保天道領着唐千林朝着右側徑直走去,又走了大概一公里的模樣,來到一片荒林入口,唐千林終於看到了那列編號爲016的火車,但那火車頭卻和平時看到的不大一樣,車頭像個橫在鐵軌上的鐵柱。
“這兩邊的樹都是在修建鐵路的時候種植的。”久保天道站在那說,“到了夏季,樹葉會很茂密,可以遮擋視線。”
雖然久保天道沒有再往下說,但唐千林卻明白這條鐵路絕非民用,應該是日本關東軍爲了快速運送兵力到邊境而修建的。
唐千林走到火車頭跟前:“車上的屍體呢?”
久保天道回答:“已經全部搬到了臨時兵營裡,現在的天氣雖然有利於保存屍體,但放在車廂內還是不妥。”
唐千林道:“我上車看看。”
久保天道立即招手,示意士兵上前將第一列車廂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