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大結局上

獵愛染指冷情少主

“溫初柔,是不是?”她喃喃地道。

傅沛文用力咬了咬牙,道:“是!”

她動動嘴脣,似乎想笑,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我就知道。”她低低地重複,“我就知道……”

“他是想借助青龍會的勢力,”傅沛文道,像是解釋,“這是一場交易。”

“我知道,”傅景鶴笑,“哥,我知道。可是……”她擡眼,盈盈的眼睛裡,流露出令人揪心的無助。“哥,爲什麼,我還是會覺得這裡很痛?”她的手放在心口,搖頭,還是笑,“明明已經決定要放下了,不是嗎?明明知道他原本就是這樣爲達目的,不惜利用一切的人,不是嗎?明明已經沒有任何可能,可是,聽到這種消息,還是會不甘會難過!”

水汽在眼中氤氳,慢慢凝成清澈的淚滴……

她忽然掩住臉,發出一聲抽泣,然而,很快又胡亂抹了兩下,擡起頭來,臉上淚痕交錯,卻繼續笑:“呵!哥,我真是太傻了,對不對?”

“沒有關係,”傅沛文把她攬進懷裡,“有哥哥在,你永遠都不需要那麼聰明。”

傅景鶴終於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大哭。

她一直在忍耐,在壓抑,在堅持。她固執地認爲,路是自己選的,所以無論再怎麼痛苦都不該抱怨。

可是,她忘了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渴望愛情的普通女子。

傅沛文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哭吧,哭完就沒事了。以後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傅景鶴在他懷裡哭得哽咽。

傅沛文摟住她,慢慢地擡眼,凝視窗外亂舞的殘紅,一道凌厲的冷光從眸中閃過。

“不會有婚禮的!小鶴,我保證!”

**

傅沛文說得不錯,這是一場交易。安聿鴻與溫初柔的聯姻,意味着暗焰與青龍會從此合爲一體。對於面臨覆滅的安家,得到青龍會和林義初的支持,這無疑是最有效最便捷的脫困之計。

安氏醜聞引起的鬨動已漸漸告一段落,但聯姻的消息一出,G市立刻又像燒開的熱水一樣沸騰起來。原本一邊倒懷疑、指責安氏不法行爲的輿論,現在開始分成兩派。一派認爲,安氏此舉,是拖人下水,只能說明與其聯姻的溫氏同樣有不法犯罪的可能。然而,另一派卻認爲,在這種非常時刻,溫氏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作出這種舉動,其實正好證明安氏的清白。畢竟,誰會那麼傻,把女兒嫁給一個即將入獄的嫌疑犯呢?

緊接着,第二天各大報紙上便出現了溫氏的一則聲明。說溫氏與安氏原是世交,願力證安家的清白。溫氏千金溫初柔,則與安聿鴻青梅竹馬,之所以選在這種非常時刻和他結婚,一來是證明他們情比金堅,二來更是因爲相信他的人格!

再過數日,形勢果然漸漸變得對安氏有利起來。林義初黑白兩道通吃,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甚至涉及G市更高的層次。這麼一件並未結案的案子,要在證據證詞上做點手腳,再上下打通一下關係,根本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在這種情況下,傅沛文給出的方案也是最直接的,那就是:讓婚禮無法進行!

林義初不會做賠本的生意,如果不是得到安聿鴻切實的保證,他又憑什麼如此大力爲安家奔忙?所以,婚禮就定在溫家發佈聲明的一週之後。雖然倉促,但卻是雙方都樂見其成的。

一場盛大的婚禮,就是一個公開的承諾與契約。如果沒有婚禮,兩本小小的結婚證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破壞婚禮,甚至,讓這場婚禮永遠不可能再舉行,就是最有效破壞雙方盟約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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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陣的天氣一直很暖和,這兩天卻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G市地處嶺南,氣候溫熱,夏季漫長,春秋短暫。然而,初春季節的雨一下,溼冷的感覺卻能讓人寒到刺骨。

古人說: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原來,無論去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傅景鶴看着窗外的雨出神,手中的熱茶正嫋嫋地冒着白汽,握住瓷杯的手指卻感覺不到燙,心頭莫名地焦躁,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行動就在今天。

這次行動事關重大,安聿鴻與溫初柔的婚禮也必定是戒備森嚴。所以,就連杜瀟瀟也沒有閒着。然而,她沒有提出要參加,也沒有人提出要她參加。

她確實是不想參加,因爲,她不能保證,如果自己看到安聿鴻爲另一個女人套上戒指時,會有什麼不該有的反應。不參加,是爲了不破壞大家的計劃。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漸漸涌上一陣不安的悸動,像是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她的直覺,向來準得有些可怕,然而,又無法清楚地看到危險來自何處。這令她無端地焦躁。

指尖冰涼,她抿了一口熱茶,沒有感覺到溫暖,反而愈是煩躁得厲害。這時,便聽門鈴“叮咚叮咚”地響了兩聲……

**

大婚的日子,天公不作美,但是陰霾絲毫沒有影響這場婚禮的盛大與隆重。

婚禮的地點很特別,不是在教堂,也不是在酒店,而是在一艘大型遊輪上。縱然早已研究過其內部的詳細結構圖,在望遠鏡裡看到它時,柯從止仍然不禁發出一聲讚歎,實在是太金碧輝煌富麗奢華了!

這艘遊輪有四層樓高,空中花園、泳池、觀光甲板應有盡有,光是三樓的宴會廳就足以容納數百人。此刻,遊輪正停靠在珍珠江邊,鮮花和汽球佈滿了甲板上的每個角落。此時已陸續有客人上船,三三兩兩正笑語晏晏,服飾得體的侍者們手託酒盤,穿梭其間。

柯從止“嘖嘖”兩聲:“這樣浪漫的婚禮,倒還真有些意思。”

傅沛文同樣在用望遠鏡觀察遠處的情況,聽他這樣說,只是微微冷笑,並不接話。於琛卻道:“當年林義初被一個坐檯小姐迷得神魂顛倒,險些爲此休妻。林太太也是出身黑道,自然不甘,設計了場車禍把那女人做掉了。林義初雖然惱火,卻也無可奈何。所幸留下一個女兒,就是溫初柔。林義初不敢把她帶回家,只得託給好友溫明朝撫養。這個女兒越長越像母親,因此林義初十分疼愛。這艘遊輪,原本就是他一早訂造好,準備送給女兒的結婚禮物。這一次,剛好派上用場。”

“那真是可惜了啊!”柯從止輕輕地笑起來,冷風從他眉梢掠過,似乎也變得溫柔,但從他眼中流露出的點點殺意,卻比冷風更凜冽幾分。

傅沛文放下鏡子,轉頭問於琛:“程嘯那邊怎麼樣?”

“正準備上船。”

“很好,一切按計劃進行!”傅沛文的平靜中有一種逼人的寒意,“以爲把船開出珍珠江口,我們就無可奈何麼?走着瞧吧!”

**

傅景鶴眉尖微微一蹙: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所有人都被調走。而且,因爲她手術後傷口已經基本復原,這棟兩層的小樓,位置又很是偏僻,所以,除她之外,只有程嘯的兩名手下在。

略一猶豫,門鈴又一聲急過一聲地響起來,甚至在樓上也能隱約聽到拍門的聲音。

她放了茶杯,打開房門走出去。

“是誰?”她一邊從迴旋樓梯往下走,一邊問,話剛出口,突然頓住,又是疑惑又是驚訝地道,“歐大哥?!”

歐潮一臉焦急,正被兩名男子攔在玄關處,這時擡頭見到她身影,不由喜道:“傅小姐!”

傅景鶴揮退兩名手下,自己緩步下樓。

誰知,歐潮一得自由,便幾步衝上前來,口中急道:“傅小姐,快跟我走!”說着,伸手要拉她手腕。

傅景鶴左手一擋,旋身避開,皺眉道:“你幹什麼?”

兩名手下也大驚,同時拔出槍來,對準歐潮。

歐潮卻只着急道:“傅小姐,這裡危險,快點和我走吧!”

傅景鶴用眼神制止住自己的人,將歐潮上下打量一番:“歐大哥,你先把話說清楚。”

歐潮無奈:“江辰已經知道你在這裡,他的人很快就會過來了。”

傅景鶴眼神微冷,略一遲疑,似乎在判斷他這話有幾分可信,隨即向另兩人使個眼色。那兩人都是程嘯頗爲得力的手下,立時有一人開門出去察看,另一人則沒有擅動,依然警惕地盯着歐潮。

“傅小姐,你相信我!這消息是家主纔好不容易得到的,特地交待我一定要保證你的安全!”

“家主?”傅景鶴怔了怔,忍不住冷笑,“今天好像正是你家主大喜的日子吧!”

“不,傅小姐,家主他……”

話音未落,一陣密集的槍聲陡然響起。

**

程嘯正一步步走向碼頭。

作爲G市黑道上的大人物之一,不管私底下再怎麼不合,暗焰與青龍會要聯姻,怎麼也不能不給他發帖子。這既是一種示威,又是一種警告。

然而,此刻他西裝革履,鮮衣亮衫,風度翩翩,一派瀟灑,完全是正經出席宴會的模樣,好像就是去參加一個好朋友的婚禮,似乎完全不像感受到什麼威脅似的。後面有人爲他打着傘,遮住零落的細雨。另有四名手下,則個個精幹,沉默恭敬,一路隨行,人雖然不多,卻頗有氣勢,派頭十足。

主人家正站在岸邊迎客。豪華的遊輪正喜氣洋洋地泊在江邊,好像一點也沒有被陰冷的寒雨影響到氣氛。江中波浪起伏,龐大的船身卻巍峨不動。

“啊,程總!歡迎歡迎!”迎上來的是溫明朝,正笑得開懷。跟上來的是林義初,依然是招牌式的微笑,莫名高深。

“恭喜了,溫總!”程嘯拱手,眼睛在林義初身上打了個轉,又笑道,“也該恭喜林會長才是!”

“多謝多謝!”林義初也微笑着拱手。

“江總監?”程嘯又看向一旁的江辰,故意嘖嘖嘆道,“沒想到,連安總的家務事也要江總監操勞啊!”

江辰溫文一笑:“我與安總原是親如手足,安總的婚姻大事,我怎麼能置身事外呢?”

程嘯笑了笑,又略疑惑地道:“怎麼今天倒是家長迎客?兩位新人呢?”

“說來慚愧,”溫明朝道,“小女近日爲婚事奔忙,身子有些不適,安總正在裡面陪她。”

程嘯“啊”了一聲,又笑:“感情這麼好,真叫人羨慕!”

溫明朝客氣兩句,將手一擺:“程總請!”

程嘯略一點頭,舉步要走。又聽後面傳來江辰的聲音:“且慢!”

“怎麼?”

“程總,”江辰看着他幾名手下,微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這幾位身上可別有什麼帶凶氣的東西纔好。”

程嘯淡淡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搜身嗎?”

“不錯。”江辰倒也不客氣,“程總不介意吧?”

程嘯無所謂地聳聳肩:“請便!”

江辰一使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搜查。

來到程嘯跟前時,他呵呵一笑,不待對方動手,自動將西裝外套解開,轉了一圈,又拍拍褲腿,自覺的程度反倒讓對方有些不知所措了。

江辰不動聲色地注視着。程嘯揚眉笑道:“怎麼樣,江總監?可以上船了麼?”

“程總請!”江辰恭敬欠身。

程嘯哈哈大笑,大步走上浮橋,手下衆人隨之跟上。

相比外部,宴會廳更是張燈結綵,富麗非凡。場中賓客熙熙攘攘,正前方掛着安聿鴻與溫初柔巨幅的婚紗照,新娘笑得甜蜜幸福,新郎向來冷漠的臉上,也浮着淡淡的笑意。

一名侍者端着酒水迎上前來:“程總,來杯威士忌吧!今天剛從蘇格蘭到的貨。”

程嘯看他一眼,隨手取過一杯,笑道:“蘇格蘭嗎?那可費了不少功夫吧?”

侍者恭敬地道:“雖然花些功夫,但還是能順利到貨的。程總放心!”

--這是早就約定的暗號,表示一切按計劃順利進行。

於是,程嘯滿意地微笑:“我自然放心!”

侍者也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程嘯抿了一口酒,擡眼看着婚紗照,眸中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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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在二樓一個安靜的豪華套房裡,新娘子正在補最後一次妝。

烏黑的長髮高高盤起,幾綹微卷的劉海從額邊垂下,襯得柔美的肌膚如雪般晶瑩。粉嫩的底妝,再加嬌豔的腮紅與脣彩,令她原本溫婉可人的五官更添新婚的喜悅與幸福感。

當化妝師畫完最後一筆,溫初柔凝視着鏡中的自己,露出滿意的微笑。她站起來,轉動了一下身體,長長的頭巾在空中飄起。

“很好,”她對化妝師說,“你先出去吧!呆會兒我再叫你。”

化妝師點頭:“溫小姐,宴會快要開始了,請你注意不要再有太大的動作,否則髮型容易亂。”

“我知道了,”溫初柔從鏡子裡看着她,笑了笑,“不過,以後,請叫我‘安太太’!”

“是的,安太太!”化妝師會意地微笑,開門退出。

溫初柔再一次把鏡中的人仔細打量一番,確定再沒有一點瑕疵,隨即小心地提起裙襬,走向房中的另一扇門。

推開門,入目是一間更大更豪華的房間。一張KingSize的牀擺在正中,卻仍然有充裕的空間擺放着各種傢俱。柔和的燈光代替了被厚重窗簾擋住的天光。牀上正有人倚在牀頭閉目養神,五官俊美迷人,容色卻蒼白如雪。聽到開門的聲音,睜開眼來,看到她的妝扮,微微一笑,語音低微而溫柔地道:“阿柔,你今天真漂亮!”

溫初柔緩步走近牀頭,微笑道:“真的嗎?鴻,你喜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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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扇玻璃窗,都在槍聲中變得粉碎。清脆的破裂聲、落地聲,伴隨着呼嘯的子彈聲,衝擊着耳膜,分外刺耳。屋裡三人同時撲倒,隨即各自找到掩護物藏身。

激烈的槍聲持續了足有十分鐘。停下時,屋裡的所有東西都已經千瘡百孔,沒有一件是完好的。

三人皆是身經百戰的老手,這時相互一使眼色,便由程嘯手下斷後,傅景鶴當前,朝廚房的位置悄悄地摸過去。廚房外面就是花園,容易藏身,也容易逃遁。剛纔出去察看的那人不知生死如何,目前看來,可能是凶多吉少,卻也無法顧及。

現在還是白天,但細雨連綿不止,天也陰沉沉的,像是夜幕將至。

傅景鶴一走進廚房就知道不妙,因爲廚房同樣是一地的碎玻璃。從支離破碎的窗框上向外瞥了一眼,陰暗的天色中,花園中有人影慢慢逼近。她急忙向後面打個手勢,三人都停下來。

“出不去了。”她低聲而急促地道,“分散開,各自找機會逃。”

“不行!”兩個男人幾乎異口同聲。

歐潮道:“對方人多,分散開反而機會更小。再說他們的主要目標是你,你若孤身一人,更加好對付。”

程嘯的手下則堅定地道:“我掩護你們走。”

傅景鶴咬着脣,一時間難以抉擇。她未嘗不知道對方的目標只是她一人,可是……

這時,程嘯的手下又向外張望了一眼,果決地道:“傅小姐,沒時間想了。我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你們乘機走!”說着起身要走。

傅景鶴拉了他一下,咬牙問道:“我只知道你叫阿材,你全名叫什麼?”

男人頓了一下,朝她露出潔白的牙齒:“劉成材。”這一刻,他平凡的面容顯得特別好看,“麻煩傅小姐轉告老大,就說我阿材下輩子還願意跟着他!”

傅景鶴重重地點了下頭。

阿材快速地起身,從窗戶翻出去。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槍聲,緊接着是呼喝聲和腳步聲,不出片刻,聲音漸漸轉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歐潮探着看了看,拉她一下:“走吧!”

劉成材!傅景鶴在心裡默默地把這三個字唸了一遍,深吸口氣,和歐潮一起翻窗而過。

歐潮原本要扶她,見她動作利落,不覺喜道:“你的傷已經好了麼?”

傅景鶴淡淡地道:“嗯,做了手術。”

“家主若知道,一定很高興!”

兩人同時越過一排矮樹,蹲下來察看動靜。傅景鶴抿着脣,恍若未聞。雨絲淅淅瀝瀝地落下來,看着雖然不大,卻很快將兩人頭髮衣服都淋溼了。

歐潮看了她一眼,忽然間意識到什麼,碰了碰她胳膊,輕聲道:“傅小姐,你真的誤會了。家主對你一片真心。今天的婚禮,只是迫不得已。”

“也許吧!”傅景鶴盯着前方,默然片刻,“不管他是爲了什麼目的結婚,也不管他是爲了什麼目的讓你來救我,總之,今天我謝謝你!但是,以後,他的事和我再沒什麼關係了。”

歐潮忽然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傅小姐難道也以爲家主結婚是爲了得到青龍會的支持?不!你錯了!這一切都是江辰的主意!家主是被逼的!”

傅景鶴眉尖一蹙,轉眼緊盯住他:“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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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不喜歡呢?”安聿鴻笑道,“今天你可是我的新娘!”

溫初柔卻依然只是微微笑着:“鴻,你居然會對我說這種話,我真是有點不習慣了。”

安聿鴻灑然一笑:“以後會習慣的。”

“是嗎?”溫初柔歪着頭看他,“爲什麼呢?你明明不想和我結婚的,我知道。”

“是,我並不愛你。你知道。”安聿鴻平靜地道,“可是,既然已經沒有選擇,過去的事,多想無益,我爲什麼不讓自己過得自在點?”

溫初柔一動不動地注視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這話的真假。

安聿鴻從眼神到微笑都不起一絲波瀾,流露出一種看透世情的淡然。此刻的他,相比從前一向冷漠示人的他,似乎變得簡單了,然而,正是如此,又彷彿讓人更難揣摩。

兩人默默對視許久,溫初柔終於放棄似地輕嘆一聲,俯身在他冰涼的脣上吻了吻,凝視他的目光柔情無限:“鴻,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也不管這場婚姻究竟能維持多久,能有今天,我這輩子也算夠了。”

她又笑起來,婉媚動人,隨即轉身離開,片刻之後再回到牀邊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支抽吸好的小針管。

安聿鴻的瞳孔在瞬間有不可察覺的收縮,然而,轉瞬之後,又平復淡然的平靜。

“鴻,打完這一支針,可以準備換衣服了。”她依然微笑,彷彿要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安聿鴻毫無血色的臉上,一雙黑亮深邃的眸子像兩汪不見底的深潭,盯着她淡淡地笑道:“我不過剛剛恢復一些,這支針再打下去,還怎麼和你一同出去見人?難道,你想讓大家看到一個連路也走不穩的新郎麼?”

溫初柔掩脣輕笑:“放心吧,這一支劑量小,至多讓你虛弱一點點罷了。只防着你中途做出什麼不該有的行爲,想要完成婚禮,卻是沒有問題的。”

“你就這麼信得過江辰?”安聿鴻垂下眼簾。

溫初柔輕嘆:“我知道這場婚事其實他也不願意看到。不過,不管怎麼說,畢竟是他把你送到我面前來的,不是嗎?”

安聿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接着,越笑越大聲,竟像是聽到一個有趣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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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被逼?”傅景鶴追問,皺着眉頭道,“安聿鴻是什麼人?他不願意做的事,有誰逼得了他?”

歐潮嘆息,直視着她,慢慢地道:“你可知道,家主的舊傷一直沒有完全好?”

傅景鶴嘴脣一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終究卻是咬着脣轉開頭。

“那天你被帶走,隔天家主就進了醫院。”歐潮低聲道,“舊傷發作得很厲害,有幾天完全不省人事,我們差點以爲……”

傅景鶴覺得喉嚨裡又幹又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指無意識地摳進身邊的泥土裡。她沒有想到,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她不知道的時空,和她一樣承受病痛的折磨。她在痛的時候,還有哥哥和朋友陪着。而安聿鴻,卻只有他自己……

她以爲一切都過去了。可是,這一刻,心還是難受得擰成一團。

“等到好不容易恢復一些,安氏又出事了。之後他的情況便時好時壞,一直反覆。可是,很快我就開始覺得不對勁……”歐潮思索着,又搖搖頭,“這事一兩句話說不清楚。雖然我不知道江辰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但我知道,家主一定是被他控制了!”他往矮樹外張望一下,又道,“算了。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脫身,我們回頭再細說。”

傅景鶴咬了咬脣,勉強壓下心頭的紊亂。不管是什麼事,似乎只要一涉及到安聿鴻,她就很難讓理智一直保持上風。然而歐潮說得對,現在確實不是適合細談的時候。

再次確定四周沒有動靜,兩人迅速起身朝外奔去。然而,剛翻過籬笆,後面忽然響起一聲呼喝:“在那邊!”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加快速度。

槍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響起。子彈,呼嘯着從耳邊飛過,射入身邊的樹幹與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傅景鶴只覺得身上一沉,已被歐潮撲倒,在地上幾個翻滾,滾進一片綠化帶。

“我擋一陣,你快走!”歐潮顧不得禮節,身形一穩,便爬起身來,掏出一條車鑰匙,握緊了她胳膊道,“從這條路一直走,我的車停在那邊!”

“不行,”傅景鶴想也沒想地道,“要走一起走!”

歐潮突然暴躁了,猛地將她一推,大聲喝道:“傅景鶴!老子拼死來救你,不是爲了讓你一起死的!”

相識以來,他一直謹守身份,恭敬有禮,傅景鶴一下子被他吼得怔住。然而,很快便回過神來,沉聲道:“好!車子離這兒大概多遠?”

槍聲越來越近。歐潮回擊幾槍,轉頭看她時,眼中多了幾分歉然:“不遠,幾分鐘路程而已。”

正要走,又聽他道:“傅小姐!”

她回頭,歐潮鄭重地道:“家主,在等你!”

傅景鶴眼神一閃,抿緊了脣,只道:“你撐住!”再不囉嗦,果斷地走了。

背後槍聲一直在響,她卻再也沒有回頭,朝歐潮指示的方向,用盡全力狂奔而去。

緊緊攥在手心裡的車鑰匙,溼滑而粘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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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聿鴻笑着笑着,以手撫胸,劇烈地咳嗽起來。儘管如此,他仍是一邊咳,一邊在笑,彷彿已經不能自抑。

溫初柔怔了怔,心頭略略泛起不安,不禁問道:“你笑什麼?”

安聿鴻又笑又咳地好一陣,才喘着氣停下來,一絲殷紅的血,從淡薄的脣邊緩緩淌下。他漫不經心地擡手拭去,疲憊地靠着軟枕,像是已經脫了力,但臉上卻仍是盈盈的笑意。

“我笑你啊,阿柔!”他似真似假地笑睇着她,“我以爲在女人之中,你已算是很聰明的。可你怎麼會真的相信江辰?這豈不太可笑了麼?”

溫初柔的笑容已經有點冷:“這話什麼意思?若不是他用藥控制了你,你能乖乖地同意和我結婚麼?別說是安氏與暗焰,你大概連命也送給別人了!”

“這話倒沒錯,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算我要把命送出去,人家也不要啊!”安聿鴻淡淡地笑,眼神有片刻的飄遠。很快,他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女子身上,悠悠地道,“你覺得江辰是真心促成這樁婚事?那你有沒有想過,倘若真是如此,當初他爲什麼又要嫁禍給你?”

“嫁禍?”溫初柔臉色一僵。

“當初傅景鶴的車禍究竟是誰指使徐林做的,你想不出來麼?”

溫初柔驀然盯緊他:“難道是他?”

安聿鴻笑而不語。

“你敢指天發誓,那件事難道不是你爲了找藉口讓暗焰與青龍會決裂而做的?”

“那時我是不想和你結婚,自然也希望雙方能夠鬧翻。可你別忘了,當時我人在法國,不可能事事決斷。何況……”他的笑容裡泛起一絲無奈,“她當時險些喪命,我怎麼可能會允許那種事發生……”

“真的是這樣?!”溫初柔恨聲。

“阿柔,你我相識不是一天兩天了。江辰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他對你的敵意,你也不會不知道。”

“江、辰!”溫初柔咬牙冷笑,“就他那點齷齪心思,好像以爲沒有人知道似的!也真虧得你竟然能忍他這麼多年!”

安聿鴻平靜笑道:“不管怎麼說,在此之前,他對我也算是忠心耿耿。”

溫初柔哼笑一聲,不帶一點溫度。

她這人外表柔美,實則內心冷硬。那時候,她一度百口莫辯,與安聿鴻的關係因此降到冰點,所以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現在知道真相,自然對江辰恨之入骨。

然而,想起今天的正事,還是深吸口氣,勉強抑下心頭惱怒,臉上又浮起春水漣漪般的笑意。走上前,在他臉龐輕輕撫了撫,像是充滿憐惜:“鴻,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不想打這支針罷了。江辰的事,我日後一定會找他算帳!但是,今天是我盼了半輩子的日子,我絕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所以,多說無益。婚禮就要開始了,還是快點準備吧!”

說着,纖柔的手指已來到他手臂上,撩起衣袖,就要進行注射。

**

傅景鶴一路疾奔,不多時,果然看見一輛黑色的路虎停在路邊。打開車門把後排座椅一掀,又是一喜。她知道歐潮向來有在車上備槍的習慣,果然,改裝過的座椅下恰好置入一把分解的MP7A1衝鋒槍。

三兩下把槍裝好,發動車子,方向盤一打便往來路衝去。

她已經丟下了阿材,不能再丟下歐潮。何況,他已經受傷!車鑰匙上,他溫熱的血,正隨着車身晃動,慢慢地滴下來。

油門幾乎被踩到極限,車窗外的樹木化成一道綠色的暗影飛掠而過。傅景鶴緊盯前方,槍聲越來越近,一顆心死死地堵在嗓子眼裡。只要槍還在響,就說明他還活着。

直到眼前出現十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傅景鶴看準之前兩人藏身的地方,腳下剎車一踩,方向盤猛地轉了一圈。車子發出尖銳刺耳的一聲噪響,車身以車頭爲圓心,直直轉了一百八十度。

“歐潮!上車!”她大聲喊道,同時從車窗探出手去,朝對方一陣掃射。

耳畔傳來隱約的慘叫,對方似乎被她的突襲打亂了陣腳,然而,片刻之後,便是更猛烈的回擊。子彈密集地打在車身上,發出陣陣清脆的撞擊聲。歐潮卻始終沒有動靜。

傅景鶴心裡發急,往他藏身之處看了一眼,只見一個身影伏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

利落地換了一個彈匣,準確地放倒幾個之後,又是一輪快速掃射。對方的槍聲一時停了。乘着這間隙,她果斷推開車門,輕巧躍下。

歐潮面朝下伏在地上,身下一大灘血跡緩緩洇開。

“歐大哥!”傅景鶴低呼一聲,將他翻轉過來,只見他尚有氣息,微微睜開的兩眼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既有驚訝又是感動,神色複雜,但說不出話來。原來他苦苦支撐,只是想着能夠多拖延一陣,傅景鶴逃脫的機會就越大一分,卻沒想到她竟會回頭來救他!

傅景鶴無暇細想他內心感受,用力將他扶起來。幸而車子停得很近,幾步就到。剛把歐潮拖上副駕的位置,身後殺氣突至。傅景鶴想也沒想,“碰”的一聲把車門甩上,自己身形一側,轉過車頭。

“砰砰砰……”一串子彈打在防彈的車門上,留下一片淺白的小坑。

傅景鶴瞬間反擊,一梭子彈射出,追蹤而至的敵人又倒下一半。MP7A1的殺傷力極大,加上她百發百中的槍法,所中之人幾乎立刻斃命。

但對方乘着她救歐潮的時間已逼得很近,傅景鶴當機立斷,打空最後一個彈匣,立刻便往主駕的車門繞去。然而,剛坐上車,要拉車門,突然“當”的一聲,一枝長槍從間隙中插入,正卡在車與門之間。

她霍然一驚,身後就是歐潮,避無可避,千鈞一髮之際,握住槍身向上一擡。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子彈打在車頂,震得車身一陣發顫。要關門已經來不及了,傅景鶴一聲冷叱,擡腳將車門一踹,車門猝不及防地大力彈開,門外響起一聲痛呼。

傅景鶴仍拉着那槍不肯鬆手,借勢躍出,目光快速一掃,已見到有四五人圍上來。當前那人的槍正在她手裡,擡眼一看,不由愕然脫口道:“王義?”

那人一言不發,驟然鬆了槍,旋身一腳朝她面門踢來。

傅景鶴避開,拉動槍栓正要開槍,卻發現,原來這槍早沒了子彈。對方拳腳又至,只得把槍當作棍使,先擋了一陣。

那人略略退開,恨恨地盯着她道:“王義是我哥,我是王誠!”隨即一揮手:“上!”其餘幾人一同圍上來。

傅景鶴冷笑一聲,沉着應對。雖說她肩膀受傷之後,靈活性大打折扣,但應付三五個人顯然還不在話下。也幸得之前阿材和歐潮已將對手解決了不少,再加上她之前一輪痛擊,王誠帶來的人也就剩下了這麼幾個。

十分鐘之後,那幾人就爬不起來了。王誠見勢不妙,急忙猱身又上。傅景鶴眼帶不屑,見招拆招。鬥得幾十個回合,終於飛腿將他踢翻,順手奪過一把槍,大步上前一腳踏住他前胸,眉間盡是冷意:“你是江辰的人?所以,王義其實也是吧?”

王誠哼了一聲:“不能殺你爲我哥報仇,還有什麼好說?!”

“不錯!你哥是我殺的。不過,讓他以死爲代價,來挑起我和安聿鴻之間的矛盾,這種任務是誰派他去做的?若要說報仇,那人可也得算上一份!”

當時傅景鶴被困,王義謊稱程嘯手下來營救她,事實上卻是暗藏殺機。眼見暗殺不成,便嫁禍給安聿鴻。以至於她一直誤會是安聿鴻設計想逼他說出U盤下落。這件事,到了現在纔算水落石出。

王誠只是恨聲不語。

許久沒有做劇烈運動,傅景鶴微微喘了兩口,手腕一擡,每人補了一槍,重傷,卻不致命。她雖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但要對一些完全沒有抵抗力的人下手,畢竟還是不屑爲之。

轉身正要上車,忽見車上歐潮驀然兩眼大睜,盯着她背後露出憤怒而驚恐的表情。傅景鶴沒有片刻遲疑,反手一槍射出,只聽王誠在身後發出一聲可怕的嘶吼,隨即轟然倒下。

傅景鶴也不回頭,輕巧躍上駕座,油門一踩,車子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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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計劃一萬字結文,看來還得有一萬字才行,不過最多不會超過兩萬字,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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