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我不想看到你

獵愛染指冷情少主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又出現了光亮。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在那個熟悉的房間。她一時恍惚,覺得自己只不過做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所有發生的一切,只是她被囚禁太久之後自編自話的一番臆想。

然而,她的手卻被人緊緊握着。她瞥了一眼,一顆心頓時沉到萬劫不復的雪原深處。

“小鶴,你終於醒了!”安聿鴻英俊的臉龐蒼白而憔悴,滿是血絲的眼睛裡卻閃出欣喜而溫柔的光芒。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傅景鶴漠然地看着眼前這人,默默地想: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她想把手抽回,但沒有力氣,只得轉開目光,無意識地看着天花板,心裡無法抑制地一陣陣抽疼。

安聿鴻卻很高興,捉着她的手在脣邊吻了又吻,有點語無倫次地道:“覺得有哪兒不舒服麼?餓不餓?要不要先喝點水?李醫生說你體質太差了,又受了刺激……你不知道,我,我真怕你醒不過來。如果是那樣,我……小鶴,小鶴?”

他終於發現她的異樣,惶惑地停住。

傅景鶴疲倦地閉上眼,微弱而清晰地吐出一個字:“滾!”

“小鶴……”

“滾!我不想看到你!否則,我會想要殺了你!”她的聲音幾乎輕得聽不見,因爲剛醒來,一口氣說完,便開始微微喘息。

安聿鴻像石頭一樣僵硬着,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得似乎連呼吸之聲也消失了。

沉默了很久,安聿鴻終於慢慢放開她的手,扯了下脣角,像是想笑,泛起的卻是苦澀。“醒了就好。”他艱澀地說,連嘴裡也滿是苦味,“那,我先出去……”

他站起來,晃了一下,幾乎摔回椅子上去,但立刻扶住了牀邊的桌子。

桌上的玻璃杯發出輕微的響動。

安聿鴻深吸口氣,穩住身子,開始慢慢地往外走。

牀上,傅景鶴仍然緊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像是什麼也沒有聽到。

然而,一滴清淺的淚,慢慢地眼角凝成了透明的珠子,最後沉重地滑落……

貧血、營養不良、未真正痊癒的重傷再加上持續的精神壓力和抑鬱,傅景鶴雖然醒了,病情卻一直反反覆覆,不能見好。

她一直在發燒,所以即使在神志清楚的時候,也是昏昏沉沉的。高熱的時候,則噩夢連連,一時回到父母被殺的那個夜晚,一時是自己逃脫後的流亡,一時又見滿身鮮血的杜瀟瀟……但是很奇怪,安聿鴻從來不曾在她夢裡出現。

當她清醒的時候,如果安聿鴻在,她總是緊閉雙眼,不肯再多看他一眼。然而,每當她痛苦地在幻象中沉浮掙扎時,又總會感覺到有人握緊了她的手不放,用溫柔的話語,低柔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撫着她,使她漸漸地平靜。潛意識裡,她也許知道這人是誰,但又排斥着知道這人是誰。所以,她總是無法想起這人的模樣。

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但隨着身上的被褥漸漸輕薄,她大概地想到,G市短暫的冬天,可能也快要過去了。

不知道哪一天,她從半昏半睡的狀態中朦朧醒來,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是李醫生和安聿鴻,所以她沒有睜眼。

李醫生說:“家主,還是把傅小姐送醫院吧!這樣下去只怕不行。”

安聿鴻還是緊緊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在她發上溫柔地輕撫。沉默了良久,他輕輕地道:“送去醫院,我不放心。有多少人在盯着她,你不是不知道。若是落到程嘯或是她朋友手中倒也罷了,可是,萬一落到林義初的手裡呢?”他搖搖頭,重複道,“我不放心!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守着她。”

李醫生急道:“可是,這樣下去,你也要吃不消的。上次在雲南受的傷本來就沒有全好,這幾個月來又奔波操勞,完全沒靜心療養,已經有惡化的趨勢了。我知道你瞞着下面的人,可我是醫生,我會看不出來嗎?”

又是一陣沉默。安聿鴻輕輕地笑起來:“李醫生,我知道你盡職盡責,但有些事情,我自已心裡有數。有空的話,你還是多想想小鶴的治療吧!她這陣子已經平穩很多,如果可以不去醫院,我希望還是繼續在家裡進行治療。”

“可是,家主……”

李醫生還要再說,安聿鴻已冷漠地打斷他的話:“行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你出去吧!”

他一向令行禁止,李醫生儘管和他相熟卻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噤聲走了。

靜諡又籠罩了一切。

安聿鴻握住她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但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一動不動地坐着,彷彿只要以這個動作來確定她的存在就足夠。他的手原本很涼,她的手也是冰冷,但握在一起,時間久了,慢慢地也能泛起一絲溫暖。

傅景鶴的心中有千萬種複雜的情緒,然而,在這種淡淡的溫暖中,她終於又漸漸地平靜,漸漸地睡着了……

又一次醒來,是在某一個夜晚。

夜色已經很深了,因爲窗外一片漆黑,也聽不見一點聲響。

安聿鴻就躺在她身邊,睡着了,卻依然握着她的手。牀頭小燈散發出柔和的光暈,染上他的臉頰,沖淡了蒼白的顏色,顯出幾分溫暖。

傅景鶴靜靜地凝視他許久。

他比以前要瘦得多,下巴尖了,顴骨也隱約可見,眉宇間冷硬而憔悴。想起上一次聽到的談話,她不覺心裡一痛。即使兩人已走到了這樣的地步,她還是會忍不住爲他心疼。

可是,那又如何?

那麼多的血與債,要如何償還?如果說,家人的仇,只能算在安迪頭上,但是,杜瀟瀟呢?

那麼疼她愛她的姐姐死了,死在他的手上!可是,這究竟又是誰的錯?

杜瀟瀟愛於琛,所以願爲他而死,她錯了嗎?

於琛愛上了她,所以一心要救她出去,他錯了嗎?

而安聿鴻愛她,又有什麼錯?若不是她蓄意復仇,設計勾引,他也不會再遇到她,愛上她!

所以,錯的只是她自己!她錯在高估自己的定力,錯在愛上自己的仇人,錯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而他,從頭到尾都是無辜,卻在爲她的錯誤付出血與淚,傷與痛!

這一切的付出,只能讓她更加罪孽深重,迷途難返!

傅景鶴不知不覺地擡手,撫上他的臉。淚水與憂傷,靜靜地氾濫。

安聿鴻烏黑的眼睫輕輕一震,隨即,慢慢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