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八章駐防雜澤

洪武禁海,隆慶開關,乾隆一口通商……無論出於何種考量,閉關鎖國的政策最終都將堂堂的天朝上國帶進了民貧國弱的境地。

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積貧積弱,最終成了列強眼中的一塊肥肉,這個咬上兩口,那個啃上一啃,歐美列強要通商要特權,日寇就要賠款要國土。

但,事實證明,中國雖然積弱,中國人卻不可欺!

在中國軍民的頑強抵抗下,曾經妄圖“三月亡華”的帝國皇軍在中華大地上苦戰四年有餘,卻落得個寸步難行的境地。

誠然,日寇侵華是中華民族的苦難,但,也正是這苦難讓中華民族再度覺醒,贏得了再度崛起的契機!

沒有經歷過苦難的人難得做出偉大的事業,沒有經歷過苦難的民族難以讓世人歎服它的精神,沒有經歷苦難的國家難以屹立於世界之林!

四年抗戰之中,中國軍民用鮮血和生命詮釋着中華民族不屈的精神。

四年抗戰之後,中國軍民讓全世界都高看了一眼。

於是,中國戰區成立了,《聯合國宣言》的第一批簽署國中有了中國。

但是,中國畢竟已經積弱百年之久,中國積弱的形象畢竟已深入人心……中國在國際社會上的地位雖然有所提升,卻還沒有達到能與英美分庭抗禮的地步。

所以,委員長會任命史迪威將軍擔任遠征軍的最高指揮官。

想來,在委員長看來,有了這位美國人居中協調,遠征軍與英緬軍將會更好地協同作戰。

一開始,事情的確在向委員長期望的方向發展。

三月十四日夜,杜長官與史迪威將軍在“紅樓”的會晤堪稱圓滿。

會上,杜長官提出了“同古攻勢作戰構想”,對此,史迪威將軍表示全力支持,並向杜長官保證,“今天上午,我再次就緬甸作戰問題同亞歷山大將軍懇切地談過,他慷慨承諾滿足我的各項要求,並鄭重表示:‘英軍決定與華軍並肩戰鬥到底,每一寸土地都要使日軍付出慘痛的血的代價。’我覺得亞歷山大的話是可以信賴的。”

在中英緬聯席會議上爭論不休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杜長官此行的目的便已達到,一身輕鬆地告辭離去。

送走了杜長官,史迪威將軍興致勃勃地向一干參謀感慨着,“杜副長官不錯呀!他很有頭腦,很有見地,戰術很靈活,企圖很積極,有進攻精神,是我們值得信賴的夥伴,對打贏緬甸這一仗,他不但信心百倍,而且很有辦法。看得出來,以他爲代表的中國軍人的戰鬥意志很頑強,進攻精神也很旺盛,他們是鐵了心要在緬甸打敗日寇……現在就看英軍的實際行動了,但願亞歷山大能言行一致吧!”

看得出來,史迪威將軍對亞歷山大頗有顧慮。

但是,杜長官對亞歷山大的承諾卻不得不信,畢竟,若不是史迪威將軍出面,遠征軍連這樣的承諾也得不到!

無論怎樣,“同古攻勢作戰構想”已經得到了認同,中英雙方就普羅美、同古、毛奇一線的防禦部署打成了共識:英緬軍總司令亞歷山大所部駐防西線普羅美,遠征軍第五軍駐防中路同古,遠征軍第六軍駐防東線毛奇。

三月十五日,朝陽早早地爬上了天空,天朗氣清,兩騎從梅苗南郊六十六團臨時駐地匆匆駛出,正是李四維和劉天福。

“團長,”劉天福嗓門粗壯、中氣十足,將那“噠噠噠”的馬蹄聲生生地壓了下去,聲音裡透着一絲興奮,“司令喊你過去,是不是要讓我們去南邊?”

“不曉得,”李四維呵呵一笑,“你龜兒就這麼想去南邊?”

“當然了,”劉天福理直氣壯,“俺們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不就是爲了打仗?龜兒的,來了這些天連小鬼子的毛都沒見着,領了新傢伙一直派不上用場,兄弟們都要憋壞了!”

“急個錘子!”李四維笑罵一聲,“老子們現在是司令部直屬特務團,和以前不一樣了!”

“呃……”劉天福一怔,滿臉不甘,“那也不能不打仗啊!”

“哪個說不打仗了?”李四維笑着搖了搖頭,“這麼大個戰場……少得了你的仗打?”

“是呢!”劉天福頓時精神一振,“後續部隊好像還沒有集結完畢,俺們肯定在第一戰鬥序列……”

“希津津……”

李四維突然一收馬繮,勒住了戰馬,回頭望了劉天福一眼,欲言又止,一抖馬繮繼續飛馳而去。

劉天福一愣,滿臉疑惑,“團長,咋了?”

“莫事,”李四維的聲音在風中飄散,聽不出悲歡喜怒。

或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受吧!

有一點怯戰?

其實,他一直都怯戰,畢竟,打仗就要死人,死了敵人也要死袍澤兄弟。

有一點無奈?

是的,哪怕再不喜歡殺人,再害怕看到兄弟們一個接一個死去,但是,身爲軍人……遇敵必戰啊!

有一點欣慰?

曾經,是老子給了他們勇氣去戰鬥,現在,他們鬥志高昂、求戰心切……老子應該趕到欣慰啊!

可是……

“噠噠噠……”

馬蹄聲沉重而急促,卻驅不散李四維心中紛亂的思緒。

匆匆地趕到司令長官部,得了通報,李四維徑直走到了杜長官辦公室的門口,“啪”地一個敬禮,“特務團李四維奉命報到!”

“來了?”杜長官擡起頭來,目光從手中的文件上移到了李四維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進來吧!”

“是!”李四維答應一聲,大步流星地走進了辦公室,徑直走到了辦公桌前站定,擡頭挺胸,神色肅然地望着杜長官,“請長官吩咐!”

“嗯,”杜長官輕輕地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李團長,你們團是司令長官部直屬部隊,本該同長官部一同行動,但是,我軍後續部隊尚未運輸完畢,所以,你們團也在這次作戰序列之中……”

說着,杜長官聲音一頓,靜靜地望着李四維。

“請長官放心!”李四維連忙肅然允諾,“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

“好,”杜長官大讚一聲,站起身來,拿起一份手令遞給了李四維,“等一下,你去作戰室領幾份新版地圖……”

“是!”李四維連忙一個敬禮,雙手接過了手令。

手令的內容很明確:着司令長官部直屬特務團即刻開赴平滿納,駐防雜澤,就地待命!

接了手令,領了一份十萬分之一的新版軍事地形圖和四份五萬分之一的新版地形圖,李四維帶着劉天福匆匆地趕回了駐地,一路無語。

又要打仗了,有半年多時間沒有見過血了!

走進人聲鼎沸的臨時駐地,看着那一道道忙碌的身影和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李四維唯有一聲暗歎,壓下了所有的思緒,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會議室,“鐵生,立刻召集全團連以上軍官開會……”

命令既下,唯有全力以赴!

不多時,衆將陸續趕到,紛紛坐定,一個個目光炯炯地地望着李四維,精神抖擻。

“兄弟們,”李四維環顧衆將,神色肅然,“在去司令部的路上,天福對我說‘團長,啥時候打仗?領了新傢伙一直派不上用場,兄弟們都快憋壞了!’”

“對對……”

衆將紛紛點頭附和,躍躍欲試,“團長,上面讓我們往哪裡打?”

“雜澤,”李四維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了牆上剛剛掛好的新版軍事地形圖前,拿起檀木短棍先指了指中央鐵路上的一個粗大黑點,然後輕輕地向西南方向移了移,“就在平滿納西南面……我們會坐火車到到平滿納,然後徒步進雜澤駐防,就地待命。”

“在雜澤駐防……待命?”

衆將都是一怔,“爲啥不讓我們直接去南面啊?二百師的兄弟正在同古是一支孤軍呢!”

同古和平滿納都在中央鐵路上,南北相距不過百里,雜澤在平滿納西南同古西北,直線距離也不過六七十里。

“老子也不曉得,”李四維轉身望向衆將,神情凝重,“不過,雜澤護衛同古右翼側背,安危同樣關係至巨!”

“是,”衆將肅然允諾。

當然,根據杜長官的“同古攻勢作戰構想”,駐防雜澤是爲了反攻,不過,這份構想還未經過高層決策,自然還沒有詳盡的作戰計劃通報給各作戰部隊。

就在李四維接到開拔命令之時,史迪威將軍親自飛赴同古一線開始了對第二百師的視察。

在史迪威將軍看來,軍隊是戰爭的主體,戰略確定之後主要靠軍隊去實現,軍隊建設尤爲重要。

所以,他必須親自去看一看第二百師,看看他們是否有能力固守同古、消耗日寇,進而策應主力反攻。

史迪威將軍走遍了自同古到皮尤近百公里的防線,見戴師長部署有方,全師將士鬥志昂揚,作戰準備充分,心中的顧慮頓消,便於三月十七日飛赴重慶向委員長彙報“同古攻勢作戰構想”。

但是,此時仰光已失,加之英緬軍表現出來的戰鬥意志不強,委員長的緬戰方針已從“積極進攻”改爲“積極防禦”,其目標也由“保衛或收復仰光”改爲“保衛曼德勒和緬北走廊”,對同古攻勢並不熱心。

經過反覆研究,委員長終於同意“以現有兵力在同古、平滿納地區舉行第一次會戰”。

三月十八日,李四維率部趕到雜澤,立刻設立陣地,建立防禦。

同日,日寇第五十五師團第一一二聯隊前鋒部隊追擊英緬敗軍至同古以南十餘里的皮尤河南岸,和第二百師前哨部隊發生激戰後敗走。

三月十九日晨,日寇第一一二聯隊以一個小隊搶佔皮尤河大橋,被第二百師前進部隊狙擊,全隊覆滅,午後,一一二聯隊主力加入戰鬥,一場激戰旋即展開,戰至深夜,日寇未能突破皮尤河。

三月二十日,日寇第一四三聯隊趕至,加入戰鬥,一時間,同古方向炮聲震天,槍聲如雨。

同古的戰報很快便傳到了六十六團團部。

團部會議室裡,李四維聽到同古的戰鬥已經打響,默然無語。

“團長,”陳懷禮有些焦躁地望着李四維,“同古都打起來了,增援命令也該下來了吧?”

“應該快了吧!”李四維嘆了口氣,抓起帽子往頭上一扛,起身往外面走去,“我先去看看防禦陣地建得咋樣了?”

既然是奉命進駐雜澤,在新的命令到來之前,雜澤就是六十六團的防區,首要的工作自然是加固防禦工事,這也是李四維的一貫作風。

雜澤地處緬南平原,並無地形之利,工事的修建唯有以巧取勝。

一番勘察之後,李四維又在主陣地南面十餘里範圍內依次設置了前哨陣地、警戒陣地和前進陣地。

三月二十一日深夜,史迪威將軍趕回緬甸,簽發了由駐緬參謀團擬就的“第一號作戰命令”:由第五軍直屬部隊、第二百師和暫五十五師主力擔任同古方面作戰;第六軍按現行部署準備迎接由泰國方向來犯之敵;新編第二十二師和九十六師由史迪威將軍直接指揮,在東墩枝和曼德勒一線以爲機動力量。

接到命令,杜長官滿腔熱情都化作了憤懣,滿心期待的“同古攻勢作戰”竟然變成了一場消極的防禦戰,“先在同古誘殲日寇第五十五師團,再圍殲日寇第三十三師團於西線”的計劃化作了泡影。

很快,六十六團也接到了最新命令:固守雜澤,對卑謬方面警戒。

“警戒卑謬方面?”看到命令,鄭三羊皺起了眉頭,“卑謬不是友軍的防區嗎?”

卑謬在同古西面百餘里,地處伊諾瓦底江東岸,正是西線英緬聯軍的防區。

“友軍?”陳懷禮聞言搖頭苦笑,“哪個又曉得這幫友軍能頂多久?”

一月四日,日寇第五軍自泰緬邊境西進,於一月十五日佔土瓦,一月三十日奪毛淡棉,三月八日陷仰光……緬甸戰局發展至今,英緬聯軍的表現實在難以讓人心安!

“懷禮說得有道理,”李四維點了點頭,神色凝重,“我們不能把側背完全交給這樣的友軍……”

緬甸中南部是平原地帶,同古又處在伊諾瓦底江以西錫當河以東的狹長地帶上,東西寬度不過兩百里,如果同古的守軍被日寇切斷退路,那就真地只剩下跳江一途了!

命令既下,李四維心中大定,從容地調整兵力部署,加強了對卑謬方向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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