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京城最大的飯莊,聚仙樓內二屋最高檔的一個雅間,走出一位一步三搖的風流男子。他大約十八九歲年紀,身穿紫色錦袍,手拿摺扇,頭束碧玉簪,風流桃花眼。再配上那翕動的薄脣,輕浮的眼神。令人一看之下,就是那種被人慣壞了的世家子弟。
他趾高氣揚地和那些與他招呼王公子點頭,瀟灑地搖着摺扇準備下樓。
卻不想一腳剛踩到樓梯,另一腳還沒着落。就聞聽離自己最近的雅閣傳出一個清朗而低沉的聲音:“雲樵兄,你這詩文雖寫得極妙。但是昊天今日卻是沒有那個心情賞析。因爲我昨夜忽然聽到一件極爲隱秘醜事,居然與天舒兄有極大關係……我真爲天舒兄鳴不平,替他叫屈呀!”那凌昊天后面的語聲陰揚頓挫,就差沒拍案而起。
風流男子一愣,見四下無人,這才潛身到那間雅閣門外,仔細傾聽。室內的兩人雖然是竊竊私語,卻足以讓他聽個一清二楚,當他徹頭徹尾將一切聽個明白時,不由得雙目赤紅,怒火中燒。噔噔噔三步並做兩步下樓,甩袖怫然而去。樓下的小二哥殷勤地向他點頭哈腰之餘,心道:好難侍候的安南王世子爺喲,不知今日又抽的什麼風。
也是這日清晨,沈綠喬紅腫着雙眼,容顏憔悴地來到榮喜堂外,準備給大夫人請安。可是,在外面等了約莫有半柱香的時間,才從門裡走出一個婆子道:“四小姐,您還是先回吧。夫人因爲昨夜受了驚嚇,至今還沒起呢。梅媽媽說了,夫人在病中,需要靜養。除了大小姐在這裡侍奉外。各位姨娘小姐們的晨昏定省。這兩日皆先免了。”
沈綠喬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地向裡面望了望。然後微笑道:“即如此,綠喬就此去了。還望媽媽通告母親一聲。祝她早日安康。綠喬明日再來看望母親。”
等到她緩緩移步轉身,見府中各個姨娘姐妹,竟然都已立在自己身後。沈綠喬忙躬身給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分別行了禮。對着沈藍喬和沈青喬略略笑了笑,禮貌地喚了
聲“三姐,五妹,”後,轉身欲走。
沈藍喬看着沈綠喬那雙目紅腫,情緒寥落的樣子,想起早上自己的丫環青苹和自己所說的事,不覺心間頗爲得意。她是個性子張揚的人,哪裡會錯過這個羞辱人的機會。
於是她假意做出一副姐姐關懷親妹的樣子,走到綠喬面前噓寒問暖:“四妹妹,怎麼才一日不見。你這月貌花容竟然變得如此慘淡?難道今兒早上……今兒早上的那些傳聞竟然不是胡說?……四妹妹你果然……果然……被那夜晚闖入你閨房的登徒弟子辣手摧花?”最後竟然是以手帕掩口,一副花容失色的樣子。
四姨娘不易察覺地皺起了眉毛。
“綠兒……”二姨娘惶然地叫了一聲,眼中滿是關切的詢問,三姨娘,沈青喬,以及她們身後的丫環婆子也紛紛將目光轉向沈綠喬,表情或嘲笑或關切各自不同。
沈綠喬擡頭看看沈藍喬那一臉鄙夷的嘲笑,面上平靜無波,只是不慍不火地問道:“三姐姐,我聽聞那日母親曾罰你抄女戒。後來,綠喬也曾在幸在母親那裡看到三姐姐那一紙絹秀的蠅頭小楷。三姐姐想必自幼飽讀詩書?”
沈藍喬聞言,不覺又得意起來:“那是自然,母親曾請宮中教過公主郡主的女師來家裡專門給大姐姐,二姐姐上課,我和青喬曾有幸在旁伴讀來着……”
沈綠喬微笑着點頭:“我就說三姐姐識文斷字,果真比我這鄉野里長大的丫頭見多識廣。綠喬癡長十五歲,竟然不知道什麼是登徒子,何謂辣手摧花。”
二姨娘,四姨娘都是讀過些書的。聞聽此話不覺掩帕輕笑。三姨娘本是丫頭出身,大字不識一個。見那二人笑話,雖是聽不大明白,卻也知道沈綠喬沒說什麼好話。待想上來幫親生女兒,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沈藍喬一愣,竟然呆楞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能乾瞪眼看着沈綠喬。待要忍住不發,偏偏又心內不忿,咽不下這口氣,於是思忖良久,又走上來不懷好意地笑道:“哎呀
,三妹妹,既然你聽不懂三姐之言,我便與你直接說了。聽聞昨夜你屋內鑽進去個野男人。你和他在羅帳裡共處一個多時辰!
竟然還是咱們相府的護衛親眼所見。但據我猜想,一定是四妹妹你夜半與人私會,在裡面給人家開了窗。要不然,這野男人又如何鑽入你房中。”
三姨娘聽女兒佔了上風,不由得歪嘴直樂。沈綠喬的面上依然淡定從容,卻不急不徐地把沈藍喬的話回了過去。
“三姐姐,昨夜原是綠喬遇了歹人,綠喬如同做了一場噩夢,早已不記得當時情形。可是怎麼聽三姐姐的口氣,倒像是三姐姐親身經歷了一般,竟說得這般真切,活靈活現。
綠喬雖然自幼沒念過幾天書,但是現在怎麼也知道自己是相府小姐。雖然不認得幾個字。少不得要把那古人的女戒閨訓找來,裝腔做勢看上幾遍。若不然身爲相府的小姐,竟說出些鄉野村婦的粗俗之言。這要在京城的衆多女眷中傳了開去。我們相府豈不成了被人恥笑的話柄,外頭的人也要說母親沒有教導好咱們。
昨日之事,我在夜半已稟過母親。那狂徒特意趕在父親不在之日來府中偷一份機密的東西,只是湊巧撞入我的房中而已。如若是他誤闖入三姐姐閨房,不知此時此地,三姐姐也被綠喬這般戲耍,是何感想。”
說罷,沈綠喬竟然以手拭淚,頗有些受了極大委屈的樣子。“哎呀,綠兒,莫哭莫哭。”二姨娘慌忙上來將她摟住。四姨娘拿了帕子爲她拭淚。
沈藍喬被搶白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再看到二姨娘,四姨娘圍住沈綠喬殷勤備至的樣子。最後竟不由分說一掌向沈綠喬打來:“小賤貨……”
沈綠喬根本不去理會她,剛剛被擦過的眼已偷偷瞄到方纔那打發自己走的婆子身上。只見那婆子寒着一張老臉兇巴巴地道:“各位姨娘小姐,麻煩你們快些離開。若是驚動了病中的夫人,老婆子我可是擔待不起的。”
榮喜堂門前的這場鬧劇,這才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