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天正自思緒飄飛,忽然間背後傳來一聲冷笑,“好個青雲王,你名爲來給母后拜壽,卻不去裡面朝賀,可見其心不誠。”
凌昊天猛然回頭,兩道冷冽的目光遞過去。竟然是那陰笑着的太子,心懷叵測地來到他的面前。身後跟着他的未來太子妃,雲侍郎那老狐狸的調皮倒蛋女兒,叫什麼雲想容的。
“太子殿下,你問昊天的話,正可以回給你自己。皇后生日,你身爲她的親生兒子不在瓊宴殿給她老人家慶祝生辰。卻來此何意?”凌昊天向來不喜歡太子這自大狂的,正想疾步躲開。
卻不想太子早已攔在他的眼前,面目可憎地問道:“不錯,凌昊天,我來此卻是有事要問你。我且問你,你母親榮華夫人送給母后的那幅屏風到底是何意思?只憑你母親的智商,她斷不會想到拿出這麼個‘謎’畫來讓母后費盡心思來猜,定是你暗中指使,暗示給母后些什麼。”
凌昊天昂起頭來,冷笑一聲,一雙冷眸譏誚地斜睨着太子:“太子殿下果然心機頗深。只不過本王王妃特地爲皇后娘娘趕製出的一個雙面繡屏,卻被你想出這些個意思,如果太子殿下覺得有意思,你便自己去揣摩,我卻不知這紅顏枯骨到底是何意思。”
那雲想容凝睇注視着凌昊天良久,忽然似笑非笑地道:“青雲王爺即知這是綠喬妹妹所繪,卻不曾聽說坊間流傳的那首她所寫的詩詞,你真真是枉爲她的夫婿。”
凌昊天一怔:“什麼詞?”
雲想容對着凌昊天頗爲可惜地搖了搖頭,然後輕聲念道:“任你絕代芳華,豔冠天下,到頭來也是紅粉骷髏。這只是上闕而已,青雲王爺可想知道下闕是什麼,想容覺得,她這下句,定是窺破了青雲王一些不爲人知的秘事,所以才無奈之下,寫下這首詞來規勸於你!”
“這詞的下闕卻是什麼?”凌昊天他只知沈綠喬聰明絕頂,卻不知她還真如傳聞,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詞中高手。他更想不到那幅紅粉骷髏被賦予了這麼多含義。那麼下闕,應該比上闕的含義更高深嗎?他一雙眼不牢牢盯在雲想容的面上,等待下文。
雲想容嘆了口氣道:“怪不得綠喬妹妹總與我說難與你溝通。原來你竟真的不瞭解她。她的闕是這樣寫的,‘任你一代天驕,坐擁萬里江山,到頭來也終將化成一抔黃土。
這正是近兩日京城教坊中流傳的一首唱詞,皇上也頗爲喜歡,正欲尋找這首詞的作者是哪個,卻不想,今日我與綠喬妹妹共乘一車來皇后壽誕之時,竟聽到街中有傳唱者,我大喊此詞作者才高。綠喬妹妹卻宛爾一笑道,哪裡是此子,分明是此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詞是我沈綠喬所做。”
“啊?”凌昊天先前還回味着下闕詞中所寫到的,縱然是自古以來的三皇五帝,將相王侯,終逃不過一死。
後來居然聽說沈綠喬也來了皇后壽誕,分明是胡說八道。
不覺沉着臉道:“雲想容,你說話要講清楚。我家綠兒分明病臥在牀。如何會來宴會。再者,若是她來,也是隨同我
來,哪裡會與你同來。”
雲想容頗爲不屑地瞪了凌昊天一眼,冷笑道:“我就知你與綠喬姐姐不合。若你去喚她,她哪裡肯來。倒是你與你榮華前腳剛走,我後腳就去求她與我同來。她便含笑與我一起來了,不信你可以去問你們家的昊宇大嫂子,她親眼看着我和綠喬妹子一起出門。到了西華門外,綠喬妹子說是遇到你的馬車,便從我馬車上下來,說去與你一同進宮。”
凌昊天見雲想容不像在說謊,不由大吃一驚,上前緊緊抓住雲想容的手臂,“什麼,你說什麼?”雲想容虎口吃痛,奮地撐開他的掌握,又狠狠地挖了凌昊天一眼,對他咆哮道:“你自己管不了自己的老婆,卻來與我叫勁。反正她是來了皇后壽誕,你自己去找……太子哥哥,我們走,別理這個瘋子……”
說罷,竟拉了太子憤憤然,頭也不回地去了。凌昊天猛然覺醒,倏地跳起身來,瘋子似地在瓊宴殿找了一圈,卻哪裡有沈綠喬的身影,忙又囑咐孫潤,楚無痕看好自家孃親。也不與皇帝皇后告別,急匆匆地施展輕功,向青雲王府方向飛去。
當他急急趕回王謝堂時,室內外靜悄悄的,卻哪裡有一個人影。分明是人去樓空,佳人已渺。只是在梳妝檯上,有封信札。凌昊天心煩意亂地打開信札,只見上面是一手清麗娟秀的蠅頭小楷,他從未想過,沈綠喬除了休書寫得絕妙外,詞也寫得這般令人絕倒。
絕訣詞
掬一朵紅梅,
伴我歸去,
天涯海角里
永相陪。
盛一杯白雪
隨風飄去,
自此,頭枕青山,笑眠水畔
聖潔依舊
奴去也
不復歸,君莫追尋
問奴蹤處
自有那高天外,白雲堆下翠松柏
凌昊天快要瘋了!他拿着那首詞旋風般衝入流雲居里,也不管劉氏正在午後小憩,推門直直衝入流雲居。卻把裡裡外外的丫環嚇得跳了起來,忙戰戰兢兢喚起正在榻上小睡的劉氏。
劉氏未料凌昊天突然闖入,不覺唬了一跳。忙自榻上坐起,正了正衣襟,正要問他何事。那凌昊天卻已迫切問道:“大嫂子,你今晨可見着綠兒?”
劉氏很奇怪地道:“早上我去王謝堂看她,她不是與那雲想容去給皇后慶祝生辰嗎?她本不想去的,是那雲想容一番竄掇。”
“你可見她房中的杜媽媽去了何處?”凌昊天面色鐵輕地問。
“這個卻沒注意,當時她和那雲想容剛剛離開,我就回了流雲居來。對了,今日我發現王謝堂中頗爲安靜,二弟妹把她的丫環僕婦們都遣往何處了?”
聽着劉氏那白癡似的疑問,心煩意亂的凌昊天不懶得再同她說話。又快馬加鞭,趕回瓊宴殿內去尋雲想容,想自她那裡再盤問出些珠絲馬跡。卻不料到雲想容正與太子在御花園閒逛。
聽了他的盤問,便擰起雙眉,不耐煩地瞪他一眼道:“青雲王,你有完沒完。難道你懷疑是我把你
的心肝寶貝藏起來了不成,如果是,我何必在第一時間告訴你這一消息。你自己的老婆,自己看不住,反倒來找我撒氣,我可真是懶得理你。你既說她離家出走。這才一上午的時間,她身單力薄的,勢必不會走出太遠。你現在還有閒功夫來問我這個。還不快派人四下搜尋。”
凌昊天這才醒悟過來,連忙回到凌昊,召集舊部家丁,撒開一張大網搜尋沈綠喬的下落。可是直至第二日清晨,依然毫無結果……
直到此時,看着手中那張與自己訣別的蘭花小箋,回想起昨日早晨早上沈綠喬突性情大變,惡狠狠打罵丫環就已不尋常,後來向自己示弱,扮嬌柔的情形,加之後來的拿到銀票後的歡欣雀躍……與自己依依惜別的情形,凌昊天才徹底明白,沈綠喬是真是離開自己了,無一絲留戀,走的徹底,走的決絕。
她本已受不了自己有三妻四妾,而前日又猛然闖入母親與父皇私會住處,得知自己野心勃勃,想做皇帝,想想做皇帝身邊要有三宮六院,諸多宮娥采女,她對自己徹底絕望,於是更加明瞭了要離去的決心。
想來她想要離開的心一直沒有斷過,都是一步步計劃好的。望着這人去樓空的空巢,凌昊天不覺又悔又恨,他恨自己被情所迷,眼中起了魔障,就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她的楚楚可憐,她的孤苦無依,在她離去之際,給她騙財騙心,其實,如果她肯,色相也是可以給她的,可是,儘管他桀驁不馴,目下無塵,可她偏偏不要他。
她像一縷清新的微風,吹入他那冷冷的心房,擾亂一池春水;她像一隻宛轉清唱的畫眉鳥,對他溫柔輕唱:“小妹妹似線郎似針,患難之交恩愛深。”
她像一隻俏皮的小燕子,若是自己給了她委屈受,她偏偏要嘰嘰喳喳辯別的清楚,或者在暗中耍個小詭計討回公道,不受分毫的委屈。
凌昊天重重的一拳打在門前的琉璃瓦上,他悔,他痛,他恨。
他悔!悔自己不該如此放鬆大意,讓她詭計得懲,攜款私逃。
他恨!恨她從未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次次的戲耍,玩弄,算計自己。恨她偷走了自己的心,卻像個無事人般,不留一點線索,就浪跡天涯……
他痛,痛自己已然對她動了真情,她卻如此輕易將自己拋棄。儘管他悔恨痛,可是一切不能再重來……
那些日子,他夜夜宿在王謝堂中,爲的是讓那悔,那恨,那痛更加深刻。悔青肚腸,恨入骨髓,痛徹心扉,每當暗夜來臨之時,他都聽咬牙切齒對月發誓:“沈綠喬,你等着,本王就是尋遍天涯海角,海底撈針,也要把你找到,找到後將你碎屍萬斷,挫骨揚灰……”
萬里雪飄之際,青雲王對沈綠喬的恨意正濃,西北邊境忽的又不安寧。做爲朝中第一員最年輕的北將,凌昊天當然又當仁不讓,披上戰袍鎧甲,去西北,射天狼。
那時,他只能暫時放下對沈綠喬的恨意,卻當直面西北邊陲的千山暮雪時,颯颯寒風裡,沈綠喬那初綻如朝陽的笑容,竟穿越萬里層雲,頻來入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