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任蘇徐市安全監督管理局副局長的譚家霖這個新年過的很冷清，雖然他是文開樹的親外甥，但官場上的人做事都很注意影響。上頭有正牌的局長，誰也不會刻意來討好他，反正等你上位之後再巴結也來得及。否則討好了你卻得罪了正牌兒，那纔是得不償失呢。
蘇徐同樣下起了漫天大雪，而且蘇徐的城區很大，積雪問題更加嚴重。儘管政府也組織了人力進行融雪工作，可融雪之後的積水很快結成了冰。冰雪凝結在一起後，愈發的難以剷除。譚家霖參加完本部門的清雪活動，換了一套衣服，悶悶不樂的回到辦公室。看了一會京城那邊的賀新年新聞，譚家霖只覺得意興闌珊，忍不住回想起身在黎城指點江山的往事來。
將電視切換到黎城那邊，裡面卻出現了杜德仲揮動鐵杴和交警市民們一起剷雪的鏡頭。黎城電視臺那個清秀可人的女記者將話筒伸到一個婦女的面前，那婦女滿臉激動的說道：“一開始我真的沒想到那個人是我們的杜書記，鄰居說是他，我還不相信，結果真的是他。”
另一個男的附和道：“有他這樣負責的領導，我們的日子才更有奔頭啊。”
譚家霖臉色木然，從牙縫裡擠出來兩個字：“作秀”。憤憤然的關閉電視，舅舅的秘書姚叔打來電話，邀譚家霖去文書記的辦公室聊聊天。看着外面的飛雪，譚家霖原本想拒絕，可心念一轉，又馬上答應道：“好，您先去，我一會兒就到。”
文開樹的辦公室裡很溫暖，在裡面只需要穿一條羊毛衫。看見譚家霖推門進來，文開樹笑呵呵的說道：“家霖，過年也不回沱濱啊？你爸媽還跟我嘮叨你呢，說你已經兩年沒回去了，爲人民服務都忘了自己的爹媽，這樣可不好。”
譚家霖勉強笑了笑，道：“這不是趕上雪災了麼，航班停了，開車太危險。”
文開樹道：“那不能乘火車啊？我看你是懶惰了，不願意吃苦。”
譚家霖無言以對，除了小時候，他哪兒擠過火車啊。姚秘書打圓場笑道：“文書記，您可不能動這個心思，這不是讓家霖去跟普通百姓搶回家的車票嗎？”
文開樹哈哈大笑，道：“對了，聽說你上午參加你們單位的除雪活動了，說說看，感覺怎麼樣？蘇徐的城市基本建設，還有哪些需要整改的？”
譚家霖腦子一蒙，我掛的是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帽子，舅舅怎麼突然問這個不相干的問題了？譚家霖沒有心理準備，只好按照黎城的情況照本宣科。說了一段後，文開樹擺了擺手，道：“問題大家都知道，規劃局的同志也提交了好幾回，既然你說的頭頭是道，有沒有解決的好辦法？”
譚家霖皺了皺眉，道：“那只有花錢了。”
“花錢？”
譚家霖點頭道：“嗯，投入資金全面整改。從路面到排水，再到電力、通信、防水減排等各個方面的細節進行優化，我覺得應該能改變當前的現狀。”
文開樹讚賞的笑着點頭道：“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投入多少錢呢？”
譚家霖無法回答，因爲蘇徐的城區囊括六區一市，外加兩個縣城。他對蘇徐主城區的道路都不清楚，哪兒敢妄自發言。見譚家霖保持沉默，姚秘書道：“家霖在蘇徐任職還不到一個月，還不太瞭解具體的情況。那啥，文書記，聊聊家常吧，大過年的，您腦子也要休息休息。”
文開樹似乎跟姚秘書的私交很好，當即話頭一轉，聊了聊家裡長短的事情。說完自己的子女問題，又跟姚秘書開起了玩笑。姚秘書在領導面前沒什麼可隱瞞的，說現在跟前些年大不一樣了，子孫後輩的沒一個想當官，都打算去搞什麼直播和遊戲。文開樹道：“說到直播，家霖，你有沒有了解過？”
譚家霖應了一聲，其實去年文書記責訓他沒有把煤炭電子交易中心弄出名堂，他就想過利用直播來搞那件事。可惜這個設想剛剛成型，自己的烏紗帽就被摘了。如此一來，白白便宜了杜德仲，他讓黎城宣傳部門聯繫了黎城籍的名人，又在證券報之類的財經媒體做了一些宣傳推廣，據說現在的日交易額已經達到了六個多億，雖然還不算很成功，但比之譚家霖在任時的五六千萬，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文開樹道：“照我說吧，直播是個好點子，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讓人瞭解到更多的新東西。不過它也有很多弊端，不能成爲年輕人發展的主流消遣方式。老姚，你是不知道啊，有些女孩子扭扭腰說說話，一年可以掙幾千萬。這正常嗎，能促進生產促進消費嗎？”
姚秘書道：“時代在進步，出現這些東西也正常，時間久了就回歸正本了。一個月掙三千，打賞兩千八，吃着泡麪美滋滋的體驗並不是那麼好驕傲的。”
文開樹笑道：“哈哈，看來你老姚可是沒少看，這種感受都有了。”
譚家霖道：“這是網絡上的段子，不過說的挺真實。”
文開樹道：“既然如此，家霖，抽空跟你那表兄弟聊一聊，別讓他們都把精力用在這方面。賺錢，也要做對國對民都有利的行業。”
譚家霖心裡很清楚，其實舅舅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勸表兄弟轉到正途上來，而他們這輩人所認爲的正途，無非就是公務員。
“好，舅舅，我知道了。”
又聊了會閒話，姚秘書接到一條短信，然後笑着說：“文書記，京城那邊來人了，您得去接待一下。”
譚家霖很有眼色，馬上起身告辭。文開樹也沒送他，揮揮手示意他去吧就完事了。走在去往會議室的路上，文開樹沉默片刻，道：“他心思還是不正，暫時就別運作了。功利心太強，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是什麼好事。”
姚秘書點頭道：“嗯，一來他還年輕，二來主官當久了，習慣了一言堂，考慮問題不那麼周全，也不能怪他沒有頭腦。”
文開樹冷笑道：“我不是怕他沒頭腦，我是怕他腦子太聰明，最後反而作繭自縛，引火燒身。”
把車速降到二十碼緩緩回去的譚家霖還不知道自己在舅舅那裡再次丟了分，反而還在苦苦思索舅舅今天怎麼冷不丁的把自己叫過來。想了半天，也沒有絲毫頭緒，眼見大雪越來越大，只能悶悶不樂的專心開車回家。
拿積雪和城市規劃問題考驗譚家霖，其實只是文開樹的一時起意，按照正常的思維，理應是根據具體的情況去整改，該改線的改線，該修路的修路，該調整設計的調整設計。然而譚家霖的第一反應是花錢，這說明他只願意費最小的精力去搞面子上的東西，從來沒考慮過裡子的嚴重性。往好了說，是譚家霖主政經驗不成熟，往差了說，是他的爲官思維出了問題，華而不實，表裡不一。
相比較而言，連續遭受水災和重大建設事故的黎城情況要比蘇徐嚴峻的多，可是短短的半年時間，杜德仲就把這一切解決掉了。最高明的是，杜德仲並沒有花費多少公帑，這些成本全部是從一建集團和幾家相關責任商那裡摳出來的。從別人手裡摳錢談何容易，可是杜德仲硬是做成了，而且還保質保量的完成了城東塌陷區的整改復修、沱河堤壩的重建擴建等工作。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譚家霖在任時遺留了很多問題，而杜德仲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了很多問題。孰優孰劣，一目瞭然，根本不用去比對。
黎城去年的經濟報表文開樹也仔仔細細的看了。上半年，譚家霖掌管黎城時，黎城的國民生產總值是兩百三十六億元。雖然水災造成了一定損失，但時間並不是很長。而杜德仲接管以後，下半年的生產總值是三百二十九億元，超出了上半年百分之四十。
就算在蘇徐內部，也有一些官員對杜德仲讚不絕口，甚至提議將他調到蘇徐主城區來。位居文開樹之下的韓副書記就在會上笑着說：“那個叫杜德仲的同志，還真是不錯。本來以爲只是警務系統的一把尖刀，沒想到搞經濟也有一套啊。”
當即就有官員見縫插針，道：“那我建議把德仲同志提到奉城區來，奉城區的區長剛好退居二線，讓德仲來接任，級別都是正處級，剛好完美補充。”
組織部的副部長也說：“奉城區這幾年經濟發展情況不容樂觀，確實要換一個有魄力有衝勁的領導了。我們沒意見，其他同志是怎麼個看法，說說看嘛。”
文開樹這邊的人馬上反對道：“黎城這兩三年的政局太不穩定了，主官也一換再換，現在剛剛看到好苗頭，就把德仲同志給調走，我覺得不是個好主意。”
馬上又有人附和道：“不錯，況且德仲同志擔任地方主官才半年時間，而奉城區是蘇徐主城區之一，萬一他水土不服，沒有做出什麼成績，反而會對奉城區未來的發展大爲不利。”
蘇徐那邊的意見沒有統一，杜德仲的位置自然不會有所變動，而蘇徐那邊無人的杜德仲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依舊每天在大雪中到處檢查。城市的防災措施做的極爲嚴密，可廣大的農村區域卻無法普及。正月初三以後，杜德仲開始帶着李永忠走到鄉鎮，親自來到田間地頭查看暴風雪對農田造成的損壞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