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退伍兵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吭聲。他們和程紅彬這夥人不同,縱橫四海的目的是逍遙快活。幹一票生意掙一筆大錢,享受個一年半載,沒錢了再繼續這種刀尖上跳舞的生活。說白了,他們爲的是自己,跑人家的國土上爲陌生人的夥計報仇雪恨,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
看到退伍兵們的神情,程紅彬頓時面若寒霜,冷冷的哼了一聲,道:“我兄弟的仇,我自己會報,用不着找狗腿子幫忙。”
幾個退伍兵霍的一下子全站了起來,額頭青筋凸出的吼道:“媽的,說誰狗腿子?”
“不服咋的,不服拉出來單練?”
“小兔崽子,嘴巴把點門,小心活不到二十五。”
程紅彬舒展了一下肢體,指着退伍兵頭子的腦門,道:“行啊,單練。”
那人按捺不住,大踏步走了出來。鐵皮屋沒多大,走兩步就跟程紅彬面對面了。丁二既不勸阻也不發怒,從衣兜裡摸出一把指甲刀修剪着指甲,淡淡的說道:“想練就出去練,別把窩打散了。出發之前,還要在這住兩天呢。”
程紅彬瞪了丁二一眼,轉身就往外走。退伍兵頭子倒也乾脆,扭頭跟了出去。小袁嘆了口氣,又回頭看看丁二,撇嘴低聲說了句:“裝逼。”
丁二嘿嘿一笑,道:“袁哥,這是程哥安排的。”
小袁不吭聲了,程黎平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很清楚,既然刻意這樣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不過程紅彬和退伍兵頭子都是火爆脾氣,一旦交起手來,誰也不知道會怎樣。可是倘若自己跟出去,剩下的四個退伍兵也會跟着過去。左右一盤算,省的讓人說咱氣量不夠,小袁走到屋角拎了個圓凳子,索性靠着丁二大大咧咧的坐下來閉目冥思去了。
十分鐘後,程紅彬和退伍兵頭子一前一後的回來了。兩人都鼻青臉腫,走路歪歪斜斜,看起來誰也沒佔到便宜,鬥了個五五開。回到鐵皮屋裡,分別找地方坐了,依然氣呼呼的看着對方,誰也不開口。丁二笑了笑,從兜裡摸出震動的手機,看了一眼,隨即站起身來。
又過了幾分鐘,鐵皮屋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了。又高又瘦的劉衛國站在門口,像標槍一樣。他看看程紅彬,又看看那幾個退伍兵,冷冷的道:“打完了?”
幾個退伍兵同時起身,恭敬的叫道:“老班長好。”
程紅彬愣了,這幾個傢伙難道是劉哥以前的兵?劉衛國彷彿看穿了程紅彬的疑問,道:“我在部隊裡的時候當班長,只要是大頭兵,不管跟誰的,都這樣喊我。”
程紅彬笑笑,笑的時候牽動了傷口,登時疼的齜牙咧嘴。劉衛國沒搭理程紅彬,扭頭看着幾個退伍兵,板着臉說道:“怪不得你們轉不成士官,就你們這種誰給錢就給誰賣命的混賬兵,留在軍隊裡養豬都沒人要。”幾個退伍兵都耷拉着腦袋,一句話也不敢說。離開部隊是有幾年了,可當年的紀律還記在心裡,跟長官頂嘴是忌諱,哪怕劉衛國並不是他們的長官。
劉衛國徑直走到丁二身前,道:“這是我帶的兵,帶了半年。誰有能耐,去跟他過幾招。”
幾個退伍兵臉上都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可扭頭看看劉衛國,誰也沒敢接口。丁二臉上帶着苦笑,看起來很不願意跟這些粗手粗腳的傢伙動手,但劉衛國有話,他更不敢反對。
劉衛國道:“我不是客套話,乾脆點,還他娘當兵的人呢。”
退伍兵頭子又站了出來,道:“我來。小兄弟,高姓大名?”
丁二拱拱手,道:“丁二。”
退伍兵頭子往門外走去,道:“走吧,我領教一下丁兄弟的高招。”
丁二還沒開口,劉衛國已經冷冷的接口道:“不用出去了,就在這鐵皮屋裡打吧。”
退伍兵頭子愣了愣,但什麼也沒說,又回來關上了鐵皮屋的房門。丁二站在屋子中央,矮而壯的身材,看起來異常敦厚堅實。退伍兵頭子見丁二年紀還小,勾了勾手指,示意丁二先出手。劉衛國輕微的搖了搖頭,乾脆閉上了眼睛。
只聽見丁二一聲輕叱,整個人如同炮彈一樣竄到退伍兵頭子身前。雙拳如風,直搗黃龍。退伍兵頭子嚇了一跳,伸出雙臂試圖阻攔,只聽見一聲悶響,退伍兵頭子向後退出兩步,直接撞在鐵皮屋的鐵門上。衆人大吃一驚,瞧這丁二也只有二十歲左右,怎麼會有這麼剛猛的力道。丁二一擊得手,依然站在原地,並未步步緊逼。退伍兵頭子舒了口氣,緩了緩發麻的手掌,猛的前撲過來。人到丁二身邊,拳頭已經落在丁二的肩膀上。丁二側身閃開,拳頭擦着他的肩膀垂直落下。退伍兵頭子心中一涼,頓時站在原地不動了,原來丁二右手的拳頭已經到了他胯下,只要一拳下去,命根子就倒血黴了。
算起來,就兩招。堂堂的退伍兵頭子,當年轉士官的好材料,如今就這樣慘兮兮的敗在了丁二手下。據劉衛國剛纔說,這小傢伙纔跟着他訓練了半年。退伍兵頭子面如死灰,退到鐵皮屋門前,懊喪的站在那裡。程紅彬和小袁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的苦笑。
原本以爲自己夠強了,沒想到還不如劉哥手下的小兵。想想劉哥說過他在程哥手下走不了十招,就知道真正的差距有多大了。
劉衛國嘆了口氣,起身道:“小秦,你退步太大了。”
退伍兵頭子叫秦漢,今年三十二歲,正當人生壯年。被丁二這個毛頭小子打敗,確實讓他始料未及,除了恥辱之外,他更感到一陣沉沉的悲哀。劉衛國說的對,他確實退步太大了,幹一票生意就跟着幾個弟兄吃喝玩樂,花天酒地。離開部隊沒半年,肚子上就長出了小肚腩,曾經引以爲傲的六塊腹肌也逐漸有了大一統的跡象。
在江湖上闖蕩這麼久,仗着手裡頭有傢伙,再加上以前的軍事素養,完成某些任務倒也沒多大難度。可遇上真正的高手,那就妥妥的完敗。在犁壁山上,那個姓程的傢伙已經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如今再次敗在丁二的手上,秦漢終於明白了,再這樣下去,遲早他們會全部死在別人手上。
想到死這個字,秦漢就想到另外的那幾個搭檔。他們沒被那個姓程的炸死,反而被忠義堂的混混們給幹掉了,想想就覺得可悲可嘆。那麼大的活人,耗費了多少糧食,費勁了父母多少心血,被一顆小小的子彈就取走了性命,實在讓人痛惋。
“讓你們去越南,是爲你們好,看看真正的士兵是怎麼打仗的。”劉衛國的口氣不帶任何感情,乾巴巴的,冷冰冰的。
秦漢緩緩的走上前,看了看自己的弟兄,又看了看劉衛國,默默的道:“是,老班長。什麼時候出發?”
劉衛國指了指程紅彬,道:“聽他安排吧。”說完這話,劉衛國扭頭走了。丁二跟在劉衛國屁股後面,向程紅彬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程紅彬明白了,這一準是平哥的主意,自己的小團隊到現在就剩下兩個人,他是想借這個機會,把這幾個退伍兵補充給自己。
想到程黎平的一番苦心,程紅彬鼻子裡頓時酸酸的。把劉衛國和丁二送走,程紅彬返回鐵皮屋,主動向秦漢伸出了手。“哥們,冒犯了。”
秦漢跟程紅彬握握手,道:“你是程先生的把兄弟?”
程紅彬道:“沒錯,一起長大的。”
“那老班長呢?”秦漢猶疑的問道。
程紅彬聳聳肩:“他跟程先生是過命的交情。”
秦漢點點頭,沉默了片刻,道:“希望有機會再見到程先生,跟他道個謝。”
程紅彬順坡下驢,道:“越南那邊的事完結了,肯定能見到。”
秦漢也沒有再問,轉頭介紹自己的幾個兄弟給程紅彬。原來他們都是一個地方的老鄉,雖然服役時所處的部隊不同,但性格相仿,經歷也差不多,所以就搭夥兒混在一起了。年紀也都跟程紅彬不相上下,二十五六歲,只秦漢偏大一些,做了他們的領頭羊。
程紅彬扭頭向小袁使了個眼色,小袁會意,出門找飯店去了。出了鐵皮屋,想起來自己和程紅彬都是通緝犯,又找了個帽子和口罩掛臉上。幾個退伍兵哈哈一笑,說其實他們也上了通緝單,只不過不是在中國,而是在歐洲國家。
半小時後,小袁打來電話,程紅彬帶着這幾個退伍兵去飯店好好開了頓葷。酒過三巡,衆人均喝的滿臉通紅。三個傷兵什麼也不管了,端着滿滿的玻璃杯就跟程紅彬稱兄道弟。擱在別人身上,程紅彬或許會不相信,但當兵的大多都是直腸子,喊你一句兄弟那是真拿你當兄弟看,所以心裡頭一點兒戒心也沒有。再說,平哥這樣安排,劉哥又親自來過目了,這幾個退伍兵的人品肯定沒問題。否則根本過不了他倆那一關,更不會安排到自己手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