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警局,田梓橙也沒了遊玩的興致,程黎平原想再坐之前的網約車回城裡,沒想到杜德仲直接揮揮手,示意那司機先行離開。那司機回頭點頭哈腰的答應了,回頭衝程黎平無奈的笑了笑。程黎平一臉淡然,笑着點點頭,表示先走無妨。
杜德仲瞪了程黎平一眼,也沒搭理一旁的杜德永,嚴肅的道:“上車。”
程黎平看了田梓橙一眼,田梓橙笑笑,先上了車子。程黎平跟着上去,杜德仲也上了車,發動了汽車,才向着外面說道:“德永,找個小飯店。”
“哦,好。”杜德永答應道。
找的小飯店在半路上,是那種城鄉公路邊的簡易小農莊。條件雖然不好,飯菜質量卻很不錯,一份辣椒小公雞色香味俱全,分量也很足,吃的幾人滿頭冒汗,讚歎不已。杜德仲在飯桌上一直不說話,程黎平和田梓橙眉來眼去,也懶得開口,只有一個杜德永滿肚子犯嘀咕,可是又不好多問,同樣化悶氣爲食量,專心跟小公雞過不去。
吃的差不多了,杜德仲纔開口:“小田,身體都好了?”
田梓橙點點頭,道:“多謝杜市長,已經好了。”
杜德仲道:“嗯。其實你前幾天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知道了。不過你的身份也比較敏感,所以我沒過去看你,可不要見怪啊。”
田梓橙急忙說:“沒有,沒有,杜市長,您太客氣了。”
杜德仲嗯了一聲,遲疑了兩分鐘,又問:“現在還在國安幹着嗎,有沒有興趣調到黎城來?”說完這話,杜德仲又刻意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隸屬關係上,調到黎城來。”
田梓橙沒回答,扭頭看了看程黎平。程黎平臉上一平如水,彷彿什麼都沒聽見。田梓橙淡淡的笑笑,道:“組織關係還在部裡,不過我申請轉文職了,可能以後還是在京城比較多一些。”
杜德仲喝了口水,道:“嗯,京城機會多,留在那裡也好。”
田梓橙不說話了,繼續扭頭看着程黎平。程黎平這時才擡起頭來,板着臉問杜德仲:“橙子現在又沒承擔什麼任務,身份怎麼敏感了?是不是每一個跟我有關係的人,你們都得監控着?”
出人意料的是,杜德仲竟然毫不否認,乾脆利落的答道:“不錯。”
程黎平眼神中寒光一閃,道:“你們就不怕激怒我?”
杜德仲針鋒相對的說:“不怕,因爲我知道你骨子裡到底是什麼心性。”
程黎平冷笑:“別以爲你們看得透我,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任何人,都不要觸碰我的家人朋友,否則,我沒有那麼好的脾氣,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受這種憋屈的氣。”
杜德仲靜靜的盯着程黎平,臉上也帶着嚴峻的神情,程黎平自不相讓,就那麼板正的坐着。外頭本就冷風呼嘯,此刻屋子裡的溫度彷彿驟然間降了下來,甚至比外頭更料峭了。杜德永從未見過這兩人劍拔弩張的場面,想說些緩和氣氛的話,一時間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還是田梓橙打破了僵局,她握着程黎平的手掌,輕聲說道:“我請人查了他的資料,他這些年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唯一的虧欠,是他的父母,因爲這幾年他一直讓父母牽腸掛肚。我永遠相信他,支持他,所以如果真有一天要站在敵對位置,我一定在他那邊。”
儘管大家都知道田梓橙是國安口子上的人,手底下自然也有兩把刷子,可這麼長時間以來,她給人的印象都是安靜而又溫柔的形象。這一段表面平靜而實則力道萬鈞的話,實在讓人心生震撼。程黎平扣着田梓橙的手掌,突然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有你們的安排和佈局,官場上的博弈,我不想參與,也不會刻意去打亂你們的節奏。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不要試圖干擾我家人朋友的生活,否則,你們肯定會滿盤皆輸。”
杜德仲的神情很嚴肅,道:“小程,你不要有情緒,這一切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現在的情形看起來很清晰,可背後錯綜複雜的關係太多了,我們處理不好,自然萬劫不復。作爲一個黨員幹部,我無所謂,粉身碎骨也不怕,可黎城一百五十萬百姓呢,蘇徐兩千萬百姓呢?”
程黎平面無表情的說:“我又不是當官的,別跟我說這個。”
杜德仲笑了:“你不是當官的,卻比當官的講道義多了。上個月捐款一個億,難道不是你的手筆?”
田梓橙和杜德永同時長大了嘴巴。這事兒他們都知道,但誰也沒想到,甩手扔了一個億善款的大爺竟然就是程黎平。這小子……去年還在城西賣水果,因爲幾塊錢跟烏鴉大打出手,去年在城東弄了塊魚塘,開了家不算很有檔次的飯店。按理來說,小日子是過的挺不錯了,可隨手扔一個億出來,這……這是真的嗎,什麼時候開飯店也這麼賺錢了?
程黎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含糊其辭的說道:“講道義太虛,我小老百姓一個,只想好好活着。”
杜德仲道:“我們全面監控你的家人和朋友,也正是爲了讓你好好活着。小程,我知道你的脾氣,你留在黎城,看到某些人的醜惡嘴臉,時間長了肯定會按捺不住。可是隻要你動手,就會打亂我們的佈局,黎城去年出了那麼多事,該了結的舊賬還沒有徹底了結。但是我們心裡都有數,我希望你能明白,在官場上,等一個合適的機會,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現在不是封建社會了,有黨有組織,誰也不能一言堂。”
程黎平還是靜靜的聽着,等杜德仲說完了,才淡漠的回了一句:“我的原則很簡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再說,我連個黨員都不是,也不在乎你們的佈局。誰做的過火了,我有我的辦法去解決一切。”
話不投機半句多,杜德仲第一次發現程黎平居然也是一個油鹽不進的臭脾氣。不過杜德仲心裡也明白,程黎平這是在傳達一種態度,而非他真的會這麼去做。這樣也好,說出來總比窩在心裡好,那種嘴上不言語,心裡卻在醞釀大風暴的人更可怕。
幸好,程黎平不是那種人。他心裡有善念,這樣的人就算是跳出五行山下的孫猴子,也不會大鬧天宮,試圖挑戰玉皇大帝的權威和尊嚴。
杜德永這一頓飯吃的雲裡霧裡,什麼都沒搞明白。作爲一個老警察,他只知道杜德仲和程黎平的關係沒有以前那麼好了,或者說,杜德仲對程黎平的管控能力大幅度下滑了。離開小飯店,走在回去的路上,杜德永表達了這個疑問。誰知道杜德仲沉默了半晌,居然嘆了口氣,道:“你錯了,德永,在黎城,其實沒有任何人能限制住小程。他只是爲了自己的父母好好過個晚年,僅此而已。”
那邊田梓橙和程黎平也走在雪地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一直走到程家新村的樓下,田梓橙才笑着問道:“那一億,真是你捐出來的?”
程黎平點點頭,道:“是我和紅彬、劉哥、何勇、小袁一起捐的。”
“那就是一人兩千萬了?”
程黎平笑道:“算數不錯。”
田梓橙眨眨眼睛,道:“這個錢是怎麼來的?”
程黎平無奈的搖搖頭,道:“放心好了,不是打家劫舍來的。”說完這話,程黎平自己都心虛,因爲這個錢還真是劫來的,只不過他這是劫富濟貧,反正是那些毒販子的不義之財。
田梓橙明顯在懷疑,道:“麪粉集團的股票沒漲,你所持有的股份也沒少,這是一個億,又不是一千塊。你快說,不然我要抓你的,別忘了我還是警察。”
程黎平沒說話,靜靜看着田梓橙。田梓橙實在憋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個億,可以救助多少災民,自己的男人做了這樣的善事,即便這筆錢來路不正,田梓橙心裡也只有讚賞和欽佩,怎麼可能會大義滅親呢。
“不過,麪粉集團你得注意一下,”田梓橙道,“蘇徐直轄,黎城成了衛星城區,這是典型的利好消息,可是你那個股票還在下跌,這不太正常。”
程黎平點點頭,他原本想找周建軍和周壽昌聊一聊,但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想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所以回來後還沒讓他們知道。不過今天杜德仲那番話提醒了他,想自保,想以後過的更好,自己就必須把基礎打的更紮實。爲民謀利,爲自己謀取立身的根本,這意味着將來自己的命運由自己把握,管他誰上臺誰倒臺,起碼自己有名正言順的產業可以立足了。
“你先上去吧,我打個電話。”程黎平說。田梓橙乖巧的點點頭,先行上樓了。程家新村大門口的五金店裡,有人看着程黎平所在的方向,靜靜看了幾分鐘,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不遠的牆角旁,劉衛國也拿出了手機,默默的拍了幾張照片,跟在田梓橙後面上樓去了。
程黎平先撥打了周建軍的電話號碼,可響了好長時間都沒人接。再打周壽昌的電話,周壽昌欣喜的說:“程總,你回來了啊,怎麼顯示是香港的電話號?”
程黎平說:“嗯。不說這個,麪粉集團現在是什麼情況?”
周壽昌遲疑了片刻,道:“程總,你有時間嗎,有時間來一趟蘇徐,我們正在這邊跟光明粉業談判。”
程黎平愣了,談判,談什麼?作爲董事長,自己怎麼一點消息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