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燦板着臉說:“十多個受害人一口咬定是你乾的,你以爲死不承認就有用嗎?”
程黎平反脣相譏:“十個人說你是弱智,你就一定是弱智嗎?”
黃燦簡直要氣瘋了,但是現在他不敢再給程黎平上刑,因爲王敦儒交代過,程黎平跟杜市長有點關係,真把他折磨的不像話,杜市長那裡沒法交差。
事實上杜德仲現在並沒有精力再去管程黎平的案子,因爲朱家營親自找他談了話,說常規性的案子,還是交給市局親自處理吧,作爲上級官員,不能每次都衝在第一線。杜德仲很聰明,他知道朱家營不想讓他揪出王智浜,索性直接表態說:“我相信市局全體幹警的能力,所以等案子結了,請王局長給我送一份書面報告就可以了。”
對於杜德仲的識相,朱家營很欣慰。他拍拍杜德仲的肩膀,以示讚許。但朱家營萬萬沒想到,杜德仲願意放手的原因是省廳領導已經抵達黎城。
省廳帶隊的負責人叫羅連昌,是刑偵二處的正牌處長。按理來說,這種地方上的案子,只要地方市局沒有主動求援,他們是不會下來的。但發生在黎城的停車場槍擊案,影響實在太過惡劣,已經驚動了省裡的領導。政法委書記親自下令,要求省廳這邊派出工作組,前往黎城調查案子詳情。
羅連昌帶着幾個助手來到黎城以後,沒有跟黎城市局方面打招呼,直接住進了桃花仙莊附近的街邊旅館。找臨近的市民一打聽,就把來龍去脈搞清楚了。羅處長很詫異,對幾個省城下來的同伴說:“這沒道理啊,有清晰的監控錄像,怎麼把受害人抓起來呢?這不是亂彈琴嗎?”
一個幹練的警員說:“明擺着有內幕,羅處長,地方上經常這樣胡來。”
另一個警員說:“調查過了,槍手是王智浜的人。王智浜是黎城首富,他大哥是市局局長,跟受害人有點小過節。他那個兒子,就是在咱們省城撞死交警的小混蛋,聽說是被受害人逮住的,然後直接交給了兄弟警方。所以,應該屬於黑惡勢力報復性作案。”
羅連昌點點頭,向左側的中年人問道:“周科長,你怎麼看?”
周科長說:“我們抓的是案子,但不能干涉地方事務,所以案情看上去簡單,處理起來卻有點困難。”
羅連昌皺着眉頭思考了一會,說:“王智浜是上市公司的掌門人,打掉他,確實會對地方經濟造成很大沖擊。不過,也不能因爲這樣就陷害好人。周科長,麻煩你跟主管公安口的副市長聯繫一下,請他來我們這裡一趟。”
周科長應了一聲,起身去查找杜德仲的手機號碼。
“要保密,周科長。”羅連昌叫道。
很快,杜德仲就趕來了。案情他沒有多做介紹,因爲他相信省廳來的同志已經瞭解的差不多了。相互問候過後,杜德仲說:“羅處長,關於這件事的處理措施,省廳那邊有沒有明確指示?”
羅連昌笑道:“杜市長,省廳領導就交代了一句,尊重事實真相。”
杜德仲說:“真相很簡單,處理很困難。”
幾個省城來的警察全笑了。羅連昌說:“杜市長,看來你跟我們周科長的看法一樣啊。”
杜德仲苦笑着搖了搖頭,從這句話中,他知道羅處長等人掌握的情況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全面。關掉手機,確保無人打擾的情況下,杜德仲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羅處長一邊聽一邊問,周科長在一旁做着文字記錄,杜德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把此前程黎平大鬧王智浜豪宅的事情都和盤托出。
聽完這一席話,羅處長震驚了,道:“這麼說,受害人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杜德仲嘆道:“是啊。我懷疑那十幾個職業混混也是他打傷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樣從市局逃出去的。”
羅處長皺着眉頭,道:“你剛纔說,公安部的人曾經找他幫過忙?”
杜德仲點頭道:“不錯,幾個月前,廣西的一個大毒梟被人殺了,上面給我打了電話,叫我通知程黎平去那邊幫忙。”
羅處長知道這件事,但是他絕對沒想到,那件事的主角兒竟然在黎城這麼個小地方。他回頭看看周科長,又看看自己帶來的幾個同事,自言自語的說:“既然這個人這麼厲害,怎麼我們一點都不知道?警方內部檔案上什麼情況,有沒有他的資料?”
杜德仲說:“有他的資料,但是其中五年是空白。”
羅處長思考了片刻,搖頭道:“不是空白,是被高級加密了。”
周科長插口道:“羅處長,杜市長,既然上面沒有點破他的身份,說明這裡頭還有很多秘密,我們權限不夠,就不用再討論了。我建議把他無罪釋放,他是受害人,不是犯罪嫌疑人,再把他羈押下去,恐怕會惹出什麼大禍來。”
羅處長馬上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杜德仲笑道:“那就交給你們了,我人微言輕,說不上話。而且,程黎平那個小夥子,也不見得願意出來,他的律師昨天就過來了,正準備控告我們市局執法不當呢。”
羅處長驚訝的說:“你不是說他窮困潦倒嗎,哪來的錢請律師?”
杜德仲說:“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那律師可不是一般的律師,是上海的吳梅天。”
羅處長倒吸一口冷氣。屋裡其他幾個警察也愣住了。這個吳梅天,可是出了名的難纏,曾經單槍匹馬告倒縣市省三級政府。據說他的出場費起步價都在一百萬以上,程黎平這個一文不名的傢伙,是如何把他請出山的?
驚訝歸驚訝,羅處長並不擔心,畢竟這不關他的事。黎城市局惹出來的麻煩,自己想辦法去解決。從省城下來的時候,領導親自叮囑過自己,讓有罪者定罪,無辜者脫冤,任務就圓滿完成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程黎平的背景很不一般,相信他脫罪沒什麼阻礙。至於給有罪的人定罪的問題,這個就難辦了,總不能把王智浜給抓了吧。
程黎平本人也不知道這位大律師是怎麼過來的,因爲這位大律師根本沒透露他的僱主是誰,看到程黎平的第一面,他就自信滿滿的笑着說:“六個小時,我保證你平平安安出去。”
程黎平笑着說:“我不想出去,誰把我關進來的,誰請我出去。”
吳梅天大約四十來歲,頭髮打理的光潔亮堂,帶着一副黑邊眼鏡。他好奇的看着程黎平,說:“你不想出去?不想出去,幹嗎請我過來?”
程黎平饒有興趣的問:“誰請你過來的,花了多少錢?”
吳梅天扁扁嘴,優雅的轉了個身,道:“商業秘密,無可奉告。”
不管吳梅天是不是真的來幫自己,程黎平一點都不感激。在這件事情上,他是十足的受害者,只要他願意,他能弄的王敦儒垮臺。吳梅天看他興致寥寥,也不再搭理他,徑直來到王敦儒的辦公室。
王敦儒早就知道吳梅天到了,他心裡也清楚警方有多少違規的地方,不等吳梅天開口,王敦儒就誠懇的說:“吳律師,你好,市局這邊已經注意到了對程黎平的違規審查行爲,現在正在組織人力調查,我向你保證,對於胡亂作爲的警員,市局絕不手軟。”
吳梅天從提包裡摸出一張加蓋了律師事務所公章的文件紙,放在王敦儒的辦公桌上,一個字都沒說,扭頭就走了。王敦儒拿起那張紙一看,林林總總羅列了七條內容,都是警方明顯的違規罪證。王敦儒頭皮有些發麻,他最討厭跟律師打交道,每一條法律法規都爛熟於心,根本不把地方官放在眼裡。
換做其他的律師,王敦儒可能會採用威脅的方式逼迫對方離開,可吳梅天來頭太大,就算是朱家營市長到了,也得客客氣氣的接待。畢竟人家的人脈關係,從上海通到北京城。王敦儒捏着文件紙,咬牙切齒的打電話給黃燦:“放人。”
黃燦詫異的問:“王局,放誰啊?”
王敦儒說:“姓程的那個王八蛋,把他放了。”
黃燦說:“再等兩天吧,王局,我保證叫他鬆口。”
王敦儒憤怒的說:“再等兩天,咱們就全進去了。”
果然,被吳梅天說對了。沒用六個小時,只用了兩個小時零四十分鐘,程黎平就站在了市局大門外。以黃燦爲首的警員站了一溜,個個帶着笑臉,殷勤無比,都請求程黎平原諒他們工作當中的過失,希望程黎平體諒他們養家餬口的難處。
程黎平笑了:“你們打也打了,關也關了,現在還要我原諒你們,不覺得太滑稽麼?”
黃燦陪着笑說:“我們會爲你申請國家補償的。”
程黎平輕蔑的看了黃燦一眼,道:“你們犯的錯,憑什麼用納稅人的錢買單?有什麼話,去跟我的律師說吧。黃組長,你我之間的過節,有機會咱再慢慢算。”
黃燦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囁嚅着哼了兩聲,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別看他審問程黎平時囂張無比,真格兒算起來,他心裡比誰都虛。別人可能還不知道,但黃燦給程黎平打開手銬的時候,發現手銬卡齒明顯鬆動了。換句話說,天豪飯莊裡的傷人案,就是程黎平乾的。只不過黃燦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如果讓王敦儒知道他看管不嚴,搞不好後果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