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也有過一些時候……只有抱住某個人才感覺自己存在?
旅館。
林陽把浴缸裡放滿水,繪梨衣連衣服都沒脫就紮了進去。林陽嘆了口氣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刺激繪梨衣,他把門口放衣服的矮凳拿進來坐在浴缸外面,天空樹的光再一次被雷電點亮粉紫色的塔在悽風苦雨裡溫暖柔和。
許久之後繪梨衣慢慢靠近林陽,慢慢摟住他的脖子,她還在顫抖卻好像找到了依靠。電視裡的動畫片大概已經到了最後片尾曲響起,繪梨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聲音是那麼那麼小就像是再說一個秘密:“私たちは小さな怪獣だ,いつか正義のウルトラマンに殺される。(我們都是小怪獸,總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
林陽沒有說話,他摸了摸繪梨衣的頭髮:“安心して、助けてあげます。(放心,我會幫你。)”
怪物和怪物之間,怎麼能不惺惺相惜呢,對吧。
林陽和繪梨衣久久擁抱,他們的眼睛裡都流淌着熔金般的金色。
林陽忽然想起來繪梨衣身上的鱗片還沒有消下去,可是繪梨衣已經睡着了,林陽沉默着把繪梨衣從浴缸裡抱出來脫掉衣服用毛巾被吸乾水分之後再塞進羽絨被然後坐在牀邊拿過一個玻璃杯劃破了手腕,鮮紅的血液流了出來。
接夠半杯之後林陽拿了輕薄的織物蘸着那鮮紅不詳的血液塗抹那些沒有褪下去的鱗片。
許久之後那些鱗片消退林陽再把血跡洗掉,他看着繪梨衣眼睛裡是沉沉的黑色。
然後他爲繪梨衣蓋上被子又按了按被角,拿起牆角黑色的大傘出了門。
“你居然沒受傷?!”愷撒驚道,“怎麼可能!”
林陽無奈的回答:“梆子聲……我下意識動用了言靈。”
楚子航看着林陽:“得把繪梨衣儘快送離日本。”
林陽不出所料地搖頭:“她的狀態很不穩定,現在把她送出去十有八九會出狀況。”
愷撒把一個小玻璃瓶遞給林陽:“異丙酚,強效外科麻醉劑。”
林陽深吸一口氣:“她對藥物過敏。而且龍血會迅速代謝……就像是你給我注射這東西我只會暈一下一樣。”
林陽的話讓愷撒有點驚訝:“你注射過這個?”
林陽笑了笑避而不答:“王將其實是黑天鵝港的幽靈,據我所知橘政宗和王將很像,他們應該都是赫爾佐格的身份之一。”
愷撒和楚子航果然都沒心情討論什麼異丙酚了:“你怎麼知道的這些東西!赫爾佐格是誰?”
“電腦,林陽可以侵入輝夜姬。”楚子航低聲說,他的臉色有點白。他知道林陽很有可能真的被注射過這些東西……這兩天他連續做夢,夢裡的林陽穿着拘束衣用過的藥品瓶子用車推着進出……乾涸的血液在手術檯上……女孩的哭泣素白的雪……扭曲的大火……還有一些別的東西,楚子航隱隱約約覺得那是未來……原本的未來。
林陽回來的時候繪梨衣跪在鏡子前把自己收拾乾淨,她在小本子上寫:“私は家に帰ります。(我要回家了。)”
她穿着深紫色的齊膝裙層層疊疊荷葉般的褶皺,腰間也扎着同色的大蝴蝶結讓她看起來格外漂亮。她散下頭髮長髮蜿蜒,然後給自己戴上小圓帽滿意的點頭。
然後她說她要走了。
“私の狀況はとてもよくなった,あなたが作ったのですか?”(我的情況好了很多,是你做的嗎?)繪梨衣把小本子舉起來給林陽。
林陽點點頭然後從衣架上拿起外套換上皮鞋朝繪梨衣伸出手來:“何か行きたいところはありますか?(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繪梨衣暗淡的眼睛忽然就亮了……林陽拉着她的手走出門:“今日はあなたが行きたいところを……通りを通す。(今天我們把你想去的地方……通通走一遍。)”林陽低聲說。
這是公主翹家的最後一天了,之前的龍血只能改善不能治癒……畢竟林陽做了稀釋而且是外用。
那就給她一個漂亮的告別好了,林陽想。
希望繪梨衣和他能有機會做到從此以後,各自安好。
美好的東西終將逝去,唯有記憶留存於心。
黃昏之前林陽和繪梨衣到達了位於四國西南端的小鎮,海水起伏潮聲舒緩。繪梨衣和林陽一起慢慢的沿着小鎮前行,他們看不見海但是能聽得見舒緩的潮聲,這是繪梨衣沒有見過的大海,她見過的大海兇惡殘暴,小山一樣的浪隆起然後炸裂。
他們在小巷子裡鑽來組去,繪梨衣看着周圍的世界不停的說すごい(好厲害),林陽就站在旁邊像是長兄看着最小的妹妹,他們跑着趕上最後一趟觀光電車,車廂裡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兩個人,繪梨衣問:“Sakuraは日本人ではないでしょう、どうしてこんな美しいところを知っていますか?(Sakura不是日本人吧,怎麼會知道這麼好看的地方呢?)”林陽笑了笑回答:“日本のドラマを見たことがあるんですが、中にはここを取る景色があります。(我看過一部日本的電視劇裡面有取這裡的景色。)”“じゃあ、どんなドラマですか?(那,是哪部電視劇呢?)”繪梨衣追問。林陽接過小本子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東京ラブストーリー。(東京愛情故事。)”
繪梨衣乖巧的點點頭,林陽又笑了笑,無論後來的林陽有沒有過來,真是的,自己現在身體的原主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怪物……與所有人都不一樣,把自己裝成賤賤的衰小孩又慫又軟甚至還有點傻白甜,但是小白兔只是僞裝,但是小白兔只是僞裝……他終究是一條龍,血之哀在他身上最濃重所以他只能不去想不去看不去碰。繪梨衣……大概也一樣吧。
林陽用手帕把繪梨衣的眼睛蒙上:“解けてきれいな景色が見える。(解開之後會看到很漂亮的景色)”
繪梨衣聽話的把手放到林陽手裡。
他們在山道上慢慢前行。
“取り外すことができる(可以摘下來了)”林陽按住繪梨衣的肩膀,他們站在山崖上向前半步都是深淵。
繪梨衣解開手帕,夕陽燦爛如血映入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巨大的日輪已經快要沉入海面,海水在黑色的海崖上拍碎,數以萬計的珍貴林木在腳下鋪展摩天輪的影子在上面起伏,風一起所有樹木都像波浪一樣起伏不定,蒼紅色的林濤看上去那麼漂亮。海邊的慢速列車駛過這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美好。
繪梨衣靜靜地看着夕陽,她低頭在本子上寫:“世界は優しい。(世界很溫柔)”
林陽點點頭問:“昔、世界はどんな様子だったと思ったの?(以前你覺得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蛇の羣れが守る寶石は、はるか遠く、きれいで、危険です。(蛇羣守護的寶石,很遙遠、很漂亮、很危險)”繪梨衣寫。
林陽笑着和繪梨衣閒聊,他告訴我這個世界很大很漂亮,卻不願意將悲運的未來宣之於口。
“私はこんな世界が好きです。(我喜歡這樣的世界)”繪梨衣寫,夕陽已經快要完全落下她瑰紅的瞳孔越來越暗淡,她抱着輕鬆熊繼續寫,“でもこの世界は私のことが好きじゃない。(但是這個世界不喜歡我)”繪梨衣垂着眼睛像是一隻做錯事的貓,她在小本子上奮筆疾書。
“私はSakuraに迷惑をかけても迷惑をかけました。(我給Sakura添麻煩了也給別人添麻法了)”
“私はわがまますぎると家から出てくる。(是我太任性了一定要從家裡跑出來)”
“私はとっくに帰るべきだ.でも嬉しい。(我早該回去了……但還是很高興)”
“ここはとてもきれいで、最初の日にここに來ることを知っています。(這裡很漂亮,早知道的話第一天就會來這裡)” ωwш◆ttκá n◆¢○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謝謝)”
“いいえ。(不是)”林陽打斷她,他的眼睛裡瑰麗的金色流轉。
這個世界是那麼大,全世界有整整60億人,可是對你來說他們只是名字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世界上有那麼多城市可是你沒到過就不是你的城市,你沒去過的地方對你來說只是一個一個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名字,你看過的世界多大你的世界就有多大,每多一個朋友你的世界就會大一點你也就活的更明白一點……
最後,林陽看着繪梨衣眼睛裡壓抑着驚濤駭浪:“あなたは私の友達です。誰があなたが好きではありません。世界があなたのことが嫌いなら、世界は俺の敵だ(你是我的朋友,誰不喜歡你就是和我作對。如果世界不喜歡你的話,世界就是我的敵人了)”
這句話是那麼陰冷那麼囂張,爲了在乎的人他從來不惜一切。
林陽和繪梨衣隔着車窗對視,繪梨衣盯着林陽林陽微笑:“私たちはまた會える,お利口さん。(我們還會再見,乖乖的)”而他最後一句話還是說出口:“私の真名は道の明言だ。忘れてはいけない(我的真名是林陽,不要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