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不知不覺把老爹賣了
郭文斌見兩位道長神色不對,只好走上前來讓張牧之號脈。
張牧之裝模作樣的拿過郭文斌的胳膊摸了摸,隨後又換了另一隻胳膊,面上神情轉爲鄭重。
“這郭秀才脈象如何?可是邪氣侵體之兆?”守靜老道士見張牧之表情變幻,於是就開口詢問。
張牧之皺着眉頭又感應片刻:“他體內有兩個脈搏,似乎……是有精怪寄居在體內,正悄悄蠶食他的氣血……”
這下連守靜道長也有些驚疑起來:“怎會如此?郭秀才乃是男子,總不至於被妖精……然後結了妖胎吧?”
郭文斌聞聽此言頓時被唬了一跳:“……莫不是昨日那嶽先生是害我的?瞧着不像啊……”
張牧之放開郭文斌的胳膊,尋了個蒲團讓他坐下:“郭秀才身體出現這等變化,怕是和昨夜未歸的經歷有關,可否說來聽聽?”
守靜道長也把自家蒲團拿了過來,坐下後也道:“若是什麼精怪將你迷惑,我和主持都會爲你做主,你不要心存顧忌。”
郭文斌在心中斟酌片刻,就把昨日的境遇細細說了,包括如何救那老鱉,如何傍晚遇到青袍人,以及被請去用宴,席間言談內容等等。
“聽秀才的說法,這金川河之神還是個忠厚的性情,應不至於加害自家救命恩人才是!”
守靜道長撫須思慮片刻後才道:“老道也想不明白,主持既有天眼神通,不如看一看郭秀才周身內外是否有不妥之處。”
張牧之點了點頭,又對郭文斌道:“我以道家天眼看伱,對你並無妨礙,你不必驚慌,免得血脈紊亂。”
郭文斌縱使知曉這位主持神通廣大,但面對法術加身,心中依舊有些緊張,嚥了口唾沫,深呼吸幾次後點了點頭:“主持但請施爲便是!”
張牧之待郭文斌心境平復之後,眉心金痕中的裂隙張開,一道金光映射而出,將靜坐的郭文斌籠罩。
郭文斌只覺得周身一暖,隨後就沒有了別的感覺,然後就見張牧之眉心金光原本是映照全身,接着就緩緩收縮,最後停在自己左胳膊小臂處不動了。
“此處有一生靈,寸餘大小,形如一葛衣白髮老翁,正一點一點吞噬郭秀才的氣血,道長涉獵廣泛,可知這是何物?”
張牧之閉合天眼後轉頭對守靜道長詢問,郭文斌聽了這話頓時面色一白,心中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翻江倒海,整個人禁不住直打哆嗦。
守靜道長看郭文斌如此慌亂,於是笑着安慰:“秀才勿憂,此物並非什麼魔胎妖精,而是那金川河神爲了報恩而贈予你的機緣。”
“還望道長給小生解惑!小生心中實在惶恐。”郭文斌心中稍定,連忙請教守靜道長。
“此物名爲鱉寶,唯有那百來年以上的龜、鱉之屬,再有機緣受封了神位才能煉成此寶,民間有神龜能聚財之說,其根源便在這鱉寶上。”
“若有人將這鱉寶養在自家血肉之中,那這人雙目就能看透地底或牆壁中埋藏的金銀珠寶、古董器物,可以說是此生再不必爲錢財之事煩憂了。”
張牧之沉默不語,只要那金川河神插手更改了郭文斌的命數,他就可藉此事發難,至於郭文斌得到了什麼機緣,那是他自己的事兒。
郭文斌面上有歡喜之意一閃而過,隨後又冷靜了下來,開口道:
“兩位道長,我在觀中借住,也讀了些道經,老君雲:福兮禍之所倚,可見這天下並無憑白得來的富貴。”
“這鱉寶養在小生血肉之中定然會有什麼隱患纔是,還望兩位道長明言。”
守靜道長聞言忍不住讚道:“郭秀才果然是有慧根的,雖是儒子,卻也通曉道家真意,難得!難得啊!”
張牧之也點頭笑道:“他是有福之人,道長直說便是。”
“這鱉寶本是神龜口中之物,若凡人以自家精血養之,身體自然會日漸羸弱,時間久了壽元難免要有損傷。”
“不過那金川河神既然是爲了報恩纔將此寶給你,日後定然會爲你尋些養育精血的寶藥,你且安心受用就是了。”
豈料郭秀才卻搖了搖頭,語氣平緩地說道:“兩位道長都是道家高人,應該不會笑小生愚腐,那小生就直說了。”
守靜道長和張牧之一起點頭,靜待郭文斌開口。
“不瞞兩位道長,小生雖然出身清貧,心中實有青雲之志,不願意終日沉迷於金銀奢靡之中。”
“就算此寶不傷身體和壽元,但我若得之,恐怕就會整日四處閒遊,去尋覓那些埋藏在各處的無主金銀,如此再無心學業,進而仕途無望了。”
“金銀與我並非不可或缺之物,但此生若不能一展胸中所學,縱死也難以瞑目。”
張牧之聞聽此言,不禁想到:“此子實乃最上等的心性,若是修道肯定能有所成,可惜是儒家之人……”
守靜道長撫須讚歎:“你能有這等想法,日後定能有所成就,然而老道雖有些法力,卻只能書符請神,使些上不得檯面的小術而已。”
隨後又對張牧之道:“主持雷法精深,深諳五行造化之玄妙,正可助郭秀才取出鱉寶。”
郭文斌連忙對張牧之躬身:“還請主持施展妙法,解了小生的難處。”
張牧之笑着試探:“不若先暫留幾天?至少趁今天這休沐日逛一逛,說不定就能挖些寶物。”
郭文斌連連搖頭:“道長勿開玩笑,小生也是下了好大的決心纔將這貪念放下,豈可再拾起來?”
張牧之哈哈大笑:“好志氣!好心性!難得!難得!”說着用手在郭文斌小臂上輕輕拍了幾下。
郭文斌只覺得小臂一陣酥麻,下意識低頭觀看,依稀可見張牧之掌心有光芒一閃,還待細看時卻聽張牧之道:“好了!”
小道士攤開掌心,守靜老道和郭文斌都探着頭湊近觀看,果見有一個寸來高的葛衣老頭正躺在手裡呼呼大睡,鬚髮皆白,五官四肢皆有,看上去十分神異。
守靜老道看過之後,笑道:“主持可將這鱉寶還給那金川河神,也好收服齊心,這幾日貧道煉氣時總覺得心思不寧,想來是大劫將起。”
“若要應對旱災,就得讓這南京城內外水神都肯俯首聽命纔是。”
“南京城內水系中唯秦淮河、玄武湖這二者最爲重要,金川河連同長江和玄武湖,應有許多可爲之處!”
張牧之點了點頭:“道長高見,我亦是如此想法!”心中卻道:“這老道果然是人老成精,想必我的謀劃早被他看穿了……”
郭文斌知曉這些什麼鬼神、劫數之類的事兒不是自己該問的,於是給兩位道長行禮之後就回到自家座位上讀書去了。
張牧之將鱉寶收入袖中,起身走出藏經樓,緩緩往道觀外走去。
有那些來往的道士、道童停下腳步給張牧之躬身行禮,他也笑着點頭應對幾句,和往日並無什麼不同。
張牧之來到烏龍潭邊,先是念咒招來胡三郎:“胡家之事你掌控的怎麼樣了?”
胡三郎這幾日已經穩固了內丹,氣息顯得更加沉穩:“回小天師的話,如今我手下有一千二百餘隻靈狐,都精通幻化之道,全聽小天師調用。”
“大變將起,你把手下所有能用的狐精都散佈到秦淮河上去,我聽說那些畫舫,花船之類的多有精怪潛藏。”
“敢問小天師,可是要蒐羅什麼精怪麼?”
“無需刻意針對誰,你只細細探查,如有修行之人或那水中神只同畫舫中的妖精有來往,就來告知與我。”
“屬下明白,這便去辦!”
“先等等,我這裡幾張雷符,內中包裹土行雷煞,你拿去給老君觀裡我那趙師弟,助他修煉土行雷法。”
胡三郎領命之後,變成狐狸御風而去,張牧之朝着烏龍潭中大喊:“童兒!你隨我往金川河走一遭!”
“嘩啦”一聲,水面破開,青色蛟龍的頭顱從水中伸出來,驚起水鳥四散。
吳天祿所化的蛟龍遊到岸邊,將龍頭伏在張牧之腳下:“拜見老師!”
“昨夜你做的不錯,現在隨我去金川河裡見一見那位河神!”
張牧之點頭嘉許一句,然後擡腳來到龍頭雙角之間站定。
“哞!”青蛟低吼一聲,然後在水中彈身而起到了半空,御風繞過清涼山往金川河方向而去。
靈應觀裡有幾個活潑好動的小道童和黃白二位童子聽到蛟龍叫聲,連忙推開門出來觀看,卻只能瞧見張牧之乘龍飛走的背影。
“龍!龍!龍!”五六個童子一起拍手大叫。
王蘭家的管家帶着兩個僕人來靈應觀燒香,聽到童子叫喊聲後連忙擡頭,卻什麼也沒看見。
片刻之後,張牧之乘蛟龍來到金川河上空,選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河段降落下來。
青蛟張口一吼,碧綠的河水就開始旋轉起來,形成一個丈來寬的旋渦,直通水下河神府邸所在的靈境之中。
一人一蛟穿過旋渦往下潛游,只過了幾個呼吸後便覺眼前一闊,四周再無一絲水跡,前方一座氣派的高門府邸,門上懸匾額曰“興波府”。
青蛟化成一個衣衫華麗的青衣童子,帶着張牧之走上前來,有兩個守門的蝦兵連忙點頭哈腰的上前詢問:
“龍子殿下又來了?我家老爺吩咐了,只要您再來就說他不在!”
吳天祿冷哼一聲:“你們兩個腦袋不靈光的蠢貨,快快進去稟告,就說我這次不打他,而是有事和他說!”
兩個蝦兵一愣,然後哈哈笑:“不打我們老爺就好!不打就好!我倆這就進去稟告。”說着話就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金川河神連個獨立的廟宇都沒有,本事微弱得很,全靠他老爹調撥香火接濟,所以點化出的這些蝦兵蟹將頭腦都不太靈光。”
“倒是他手下有幾個廚子、仕女是辛苦蒐羅來的,勉強能聽使喚。”
吳天祿也不待兩個蝦兵回來,領着張牧之直接就往裡走,顯然是不怎麼將這河神嶽天青放在眼中。
張牧之不禁好奇:“他這神位是誰封的?若是朝廷所封,怎會沒有立廟祭祀?”
“金川河是玄武湖同長江交匯之處,河神屬於玄武湖湖神治下。”
張牧之點了點頭:“原來是他老爹封的,難怪香火不盛,咱們先看看他父子倆是否肯歸附,若是識時務的,也可送些機緣給他們。”
師徒兩個剛走了幾十步,就聽府中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卻是河神嶽天青大步跑來:
“吳兄!吳兄來了!小弟有失遠迎,萬望恕罪!昨日惹得兄長不快,小弟心中實在是愧疚的很!”
吳天祿端了端架子,壓着嗓子道:“昨兒的事兒我也有不對的地方,咱們揭過吧!今天我來是想給你引薦一位貴客!”
嶽天青來到近前,也顧不得擡頭看張牧之,只是連連躬身作揖:“吳兄寬宏大量!小弟心中傾佩!不知兄長要引薦哪位貴客?”
張牧之看着面前的青袍大漢點頭哈腰地給吳天祿這童子作揖,只覺得十分滑稽。
吳天祿躬身往旁邊讓了讓,纔對嶽天青道:“這位貴客就是我的老師,他是龍虎山天師府下任承位之人,今日來此是有事要問你!”
嶽天青聽到此言頓時被唬了一跳,連頭也不敢擡,直接跪在地上叩首:“原來是小天師到了,小神有失遠迎,心中實是惶恐!恕罪!恕罪!”
他這等不受正統冊封的小神,也就比普通精怪強上幾分,龍虎山天師府這等門第對他來說就和上界仙宮沒有區別。
“我昨日就猜這位龍子家室非凡,卻未想到人家來歷比我想的還要高……能同這等大人物結識,縱使昨天被打了一頓也是值了。”
張牧之畢竟是算計人家在先,原本還想着來此先好言相商,讓他們像那江寧龍王一樣爲自己所用,實在不行再動手搶奪水神權柄。
此刻見這河神態度如此謙卑,小道士心中也就有了計較:“既如此先恐嚇此人一番,看看他能不能俯首聽命,這樣也省了許多功夫……”
張牧之清了清嗓子,聲音清冷地開口:“本座如今在靈應觀裡潛修,今日遇到了那文曲星轉世之人,察覺到你在他身上施加了些手段。”
“我天師府代天帝督查諸神,這山川河嶽之神亦是監管之列,故而前來詢問此事!”
嶽天青聞言一愣,隨後冷汗立馬就下來了:“小天師容稟,是那郭秀才救了我的性命,我才把自家鱉寶給他報恩,心中並無什麼不良的念頭!”
張牧之也不叫人家起身,聲音又低沉了些:“此事我也聽郭秀才說了,你雖無害人之心,但手段卻實在不妥!”
“神靈掌握天地權柄,一舉一動干係無數百姓生機,故而才立下天條律法,禁止神靈因私心干涉凡人命數,你可知曉此事?”
嶽天青跪在地上,滿心惶恐:“小神知曉……,只是受人救命大恩如不回報,心中實在難以安定。”
張牧之於是又將語氣緩和了些:“你雖有報恩之心,所行卻未必是好事。”
“你仔細想一下,如果那文曲星收了你的寶物後不再用功讀書,而是去四處挖掘金銀,那他還能中舉嗎?”
嶽天青心中一震,喃喃道:“小神只是見恩公日子過得清苦,卻未想過這許多……”
“如果有一戶人家,省吃儉用積攢了錢財埋在土中卻被郭秀才挖了去,到人家主人急需用錢時卻找不到了,又當如何?”
嶽天青無言一陣,只好道:“小神知罪!願意領受責罰!”
張牧之嘆了一聲,言語中似乎有些欣慰:“你且擡起頭來!”
嶽天青擡頭,就見面前站着一位威嚴深重的年輕道士,正手持一個寸來高的小人遞過來:
“念在你心存仁善才做了錯事,本座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可願意聽令?”
嶽天青恭恭敬敬地接過鱉寶放回口中後,又連忙磕頭叩拜:“小神願意聽小天師吩咐,願意戴罪立功!”
張牧之面上顯了笑意:“本座夜觀星象,察覺不日便要有旱災降臨,你若肯聽我的命令,協助我行雲布雨抗旱救災,我便免去你的罪責。”
“若你不停我令,我就以干涉文曲星君命數的罪過將你拿下,然後依律問罪!”
嶽天青心中一慌,連聲道:“小神位卑職小,實在擔不起更改文曲星君命數的罪過!願意聽令救災!只是有一事需告知小天師知曉……”
張牧之面容一冷,似乎有些不快:“你且說來!”
嶽天青連忙道:“小天師勿要惱怒!實在是小神法力低微, 竭力而爲也只能勉強操弄七八里地的風雨,唯恐救不了旱災耽誤了小天師的大事……”
“那你待如何?莫非要臨陣脫逃?”
嶽天青連忙搖頭:“抗旱救災是有功之事,小神不敢臨陣逃脫!我父親是太祖皇帝親自下旨冊封的玄武湖之神,廟中香火鼎盛,法力神通百倍於我,當可助小天師成事!”
張牧之等的就是這句話,他之所以算計這金川河神,正是要將他父子二人一網打盡,都收入麾下聽用。
只是嶽天青卻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旱災是邪氣上揚,正氣式微所致,到時候上界諸神不會理會災情,就算他們辛苦降雨也沒有功德可拿。
張牧之說白了就是想要招人給他白白做事,止不定還會有邪佛那等想要攪亂天下的對頭攪風攪雨。
“我父親神通廣大,每次行雨能覆蓋大半個南京城!這等大功德之事,他老人家肯定願意做的!”
嶽天青就這樣不知不覺把自家老爹賣了,張牧之聽了心中歡喜:“既如此,你就帶我前去拜訪玄武湖神吧!我親自向他訴說此事!”
“尋個由頭上門,先好言相勸,那玄武湖神能服軟聽命最好,若是不聽,那只有來硬的了!”
“爲了這南京城裡裡外外無數百姓,貧道不介意做一回惡人……”
“對了,這事兒下次要去清涼寺拉上那猴子一起做,總不能我道家唱黑臉,他佛家只念着‘阿彌陀佛’隔岸觀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