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
夕陽西下,霞光萬里,映照一片蒼穹。
一道如血色一般的雲朵,在天空上形成一條筆直的雲路,橫跨南北,一直延伸到了泰山之巔。
此刻泰山之巔亦是如火燒雲一般,一片紅雲蓋頂,霞光萬道,好似天地之間出現了某種異象,讓所看見之人嘖嘖稱奇。
而此刻。
“神權已經給你了,這生死簿也送給你吧,本神君留着已無大用,閻君的東西到底還是要歸還的。”
自東嶽神君和李修遠約定千年之期之後,東嶽神君交出了剩下一半神權,同時也留下了生死簿,然後便踩着虹橋,領着麾下鬼神,迎着翻滾不息的雲海,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了雲海翻騰之中的那座金色宮
殿之中。
隨後神殿隱沒,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不見了。
東嶽還有他所有的麾下此刻盡數離開了。
泰山之巔,只有重傷流血的李修遠還有一隻紅狐陪伴。
李修遠此刻臉色蒼白,面無血色,他的傷口雖然不大,但一直不斷的流血,便是在強壯的體魄也支撐不住啊,此刻他便連坐着也無力了,腦袋一栽,整個人倒了下去。
“公子。”狐三姐悲呼,將其抱住。
李修遠輕輕咳嗽了兩聲,胸口的血流的更快了,他目光有些茫然,已無平日裡的神采,他望着蒼穹嘴中喃喃自語道:“好美的一片桃林,花開的真是豔麗,我又來到這裡了麼......”
桃林?
狐三姐流淚擡頭一看,卻見天上雲層籠罩,呈現紅色,哪裡有什麼桃林,分明是受了重傷,垂死之際產生了幻覺。
而這紅雲,正是他身上流出的鮮血蒸騰之下,衝上雲霄,將白雲染紅的。
李修遠看着那紅色的雲層,此刻恍然之間已置身桃林之中。
那個夢境似乎又再次清晰的呈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李修遠彷彿身形不受控制,他看着那紅色的雲層飄動,自己也似乎走進了桃林深處。
“叮,叮叮~!”一聲聲打鐵般的聲音傳來。
“噓,三姐你聽,有聲音。”李修遠喃喃道。
胡三姐側耳傾聽,卻是什麼都沒有聽見:“公子,沒有聲音,什麼都沒有,你聽錯了......”
她流着淚,將其抱得更緊了。
“怎,怎麼會沒有,叮,叮叮......這是打鐵的聲音啊,那個老鐵匠在打鐵。”李修遠道。
“轟隆隆.....”
他的話一說完,蒼穹之上立刻響起了隆隆的巨響,似乎雷霆在翻滾,又如閃電在碰撞。
“那是打雷的聲音。”狐三姐道。
李修遠恍惚之間順着那桃林,尋着那打鐵的聲音繼續往前走,卻是見到了一個鐵匠鋪,那鐵匠鋪內一個老鐵匠正在賣力的打鐵。
“這位客官你又來了,今日來的真是巧了,你看這會兒爐火正旺,你不是有柄斷刀要修補麼?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啊。”老鐵匠指了指身後。
以前來此來的時候身後的爐火卻只有一朵火苗,但今日卻是赤紅如血,熊熊燃燒着。
李修遠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手中正拿着一柄斷裂的大刀,正是他的斬仙大刀。
“刀斷成這樣還能修補麼?”他下意識的遞出了寶刀。
“當然可以。”老鐵匠道。
躺在胡三姐懷中的李修遠忽的擡起手伸向天空,卻見一道光芒照耀,一柄斷刀從他手中脫手飛出,直奔九天而去,瞬間就飛到了那天空之上赤紅色的雲層之中。
“轟隆隆.....”
紅雲翻滾激盪,似火焰一樣爭先恐後的向着斬仙大刀涌去。
天地之間,異象頻生,蒼穹似乎在這一刻沸騰了,紅雲之中爆發出萬道紅光,照耀天地,籠罩八方。
“老鐵匠,那麼就麻煩你替我重鑄這柄大刀了。”李修遠又是輕輕低喃。
胡三姐卻是哭的更傷心了,她看上天空,卻是看不到什麼老鐵匠,只看到了公子手中的斬仙大刀飛了出去。
“有刀,有火還不行,還得有足夠的鐵料修補,你手中的那兩塊精鐵就很不錯。”桃林之中的鐵匠鋪內,那老鐵匠又指着李修遠另外一隻手道。
李修遠手掌擡起,卻見自己手中的確是多了兩塊沉甸甸的精鐵,一塊金光閃爍,一塊漆黑如墨。
他點了點頭,將這兩塊鐵料送了出去。
老鐵匠結果之後笑了笑,立刻將斷刀和鐵料丟進火爐之中。
此刻狐三姐又見到,懷中的李修遠又是伸手一揮,東嶽神君的神權和閻君的神權,脫手飛出,化作一道金光一道烏光奔入那似乎沸騰了一半的紅雲之中去了,和那斷裂的斬仙大刀一起消失。
“公,公子,別,別這樣,那是你好不容易得來的神權啊,你死了靠神權也能成爲神明啊,趕緊收回來吧......”胡三姐聲音顫抖道,她摸了摸李修遠的臉頰,卻是越發的冰冷了,只有那微微睜開的眸子之
中還有一絲神采沒有熄滅。
胸口處的血也漸漸開始凝固了,似乎心頭之血已經流光了。
“沒,沒事我要給老鐵匠鑄刀,你看,那火爐之中的火光很旺,刀已經燒紅了,石頭已經融化了。”李修遠虛弱無力道。
天上那紅雲沸騰,翻滾,一道金光耀眼奪目,刺穿雲層隨後竟像如水一樣被融化了,開始匯入了紅雲的生出,另外一道烏光灑滿九天,但同樣也像是水銀一般融化了,流淌進了雲層之中的某處。
“差,差不多了,那老鐵匠要舉起鐵錘敲打了。”李修遠又道。
“轟隆~!”
蒼穹之上再起變化,此刻霞光萬道,紅運沸騰之際,一道晴天霹靂無中生有,自九天之上落下,劈打進了那雲層深處,似乎撞擊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好似金鐵交擊的聲音,但卻又不行
,這聲音能深入人心,震動魂魄。
這一刻天地爲之顫抖,日月爲之黯淡。
世上所有一切鬼神精怪聞此驚雷,無不膽戰心驚,渾身顫抖。
“轟~!”
又是一道驚雷炸響,如震在自己的耳旁一樣,厲鬼開始哭嚎,神佛開始膽顫,精怪爲之驚走,修道之人更是驚恐無比的擡起頭看着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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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雷?真是鬼神的剋星啊,連聽到聲音都如此的痛苦。”
陰間的鬼城之中,有鬼王被震的軀體欲裂,痛不欲堪,只得抱頭低吟。
鬼王尚且如此,更別說那些鬼將,陰兵,鬼差一流。
“天地有大變。”
各地的道觀之中,修行中人紛紛從入定之中醒來,他們感覺天機一片絮亂,自己的法力和道行在這一刻被壓制了一樣。
“這一次比那聖人發宏願還要可怕,我感覺日月精華在這一刻都消失了,都往泰山之巔奔去了。”得道的仙人,天空的鬼神感到此番變化,紛紛往泰山方向施展法術查探而去。
可是法術一施展,有神明哀嚎一聲雙目刺痛,直接瞎眼流血,有仙人施展玄光術,直接玄光炸裂,雷聲陣陣傳來,驚的他們心驚肉跳。
山林之中有精怪聞此驚雷更是下意識的四處逃穿。
吐煉丹丸的老鱉,老猿急忙收回丹丸,躲進了大河山林之中,捕獵的虎豹聞此驚雷嚇的驚走回巢穴,展開花朵,迎着日月光輝的草木,迅速的合攏花朵,低下了枝頭......
“轟隆隆......”
泰山之巔的雷鳴聲不斷,一道道恐怖的閃電交織,全部劈打進了那血紅色的雲層之中。
李修遠的道,以斬仙大刀爲基,神權澆灌,雷電劈打,心血融化.......輔以陰陽交泰,天地造化,泰山爲爐。
此刻沒有桃林,只有那一路走來,心血落下,血氣蒸騰之後留下了一片紅雲,如有有桃林,這被血染紅的萬里白雲就是桃林。
沒有鐵匠鋪,只有一座巍峨聳立,盤臥大地的泰山,如果有鐵匠鋪的話,這座泰山就是鑄造大刀之地。
沒有那老鐵匠,只有天地造化之功,如果有老鐵匠的話,這冥冥之中的天意便是顯化。
沒有那清脆的打鐵聲,只有那電閃雷鳴,驚雷劈打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如果有打鐵聲,這驚雷閃電,就是天地敲擊出來的打鐵聲。
......
所爲的夢境根本就不存在,
無非是李修遠得上天預示,於腦海之中顯化出來的景象而已。
胡三姐此刻亦是忍不住驚恐而又顫抖的擡頭看着蒼穹,她隱約看見,那紅雲被雷電劈散的瞬間,金黑之光匯聚,似陰陽交泰,一柄大刀的形狀逐漸清晰起來......這大刀沒有形體,似某種氣息顯化,沒有刀
柄,因爲無人可握,沒有刀刃,因爲天地爲刃。
“咳,咳咳。”李修遠眼睛漸漸要閉了起來,咳嗽起來都顯得十分無力。
他眸子之中似有幾分回憶之色,以前種種的景象在腦海之中走馬觀花一般閃過。
驀地,他又好似迴光返照一般,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看着那蒼穹記憶似乎又再次回到了當初自己初入蘭若寺,面對那畫壁的情景,
“三,三姐。”李修遠忽的道。
“在,奴家在這裡呢,奴家聽着呢。”胡三姐淚流不止,她知道今日公子的死已成定局,神仙來了也扭轉不了。
她內心的悲傷和痛苦是旁人理解不了的。
誰說鬼狐無情,只是這份感情和人類是不同而已,但卻依然強烈,刻骨銘心。
“我似乎還有一首詩沒有寫完,現在不寫只怕以後沒機會了。”李修遠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這個時候怕是寫不出什麼好的詩文,但總歸是了卻一件心事,”
胡三姐連連點頭摸了摸眼淚道:“沒,沒事,你想寫就寫吧,我替你記着。”
“嗯”
李修遠閉起了眼睛,緩緩的開口道:“我志未酬民尤苦,山河處處有啼哭......天生我輩逢亂世,誓代蒼天削不公。”
“......龍馬嘶鳴手持槍,邪魔妖道屠一筐。妖可滅,鬼能降,唯獨神佛亂世道。”
“願入天宮斬神佛,神道衰,人道昌......咳咳。”
“我以宏願化柄刀,懸於九天顯聖光。”
李修遠看着那蒼穹之上大刀凝聚,雷聲漸平,又道:“萬世如一......”
“自此,衆生頭頂皆有刀,何人膽敢高高在上?”
當他吟完最後一個字之後卻見到蒼穹之上,霞光炸裂,雷電溢散,神權消失,唯獨一柄大刀橫掛蒼穹,無形無體,無刃無柄,只有一道耀眼奪目的氣息凝聚,這氣息浩瀚無窮,天地爲之正,日月爲之傾,可
蕩世間一切妖邪,可誅萬千鬼神,仙佛。
這刀無人掌握,只鑄成之際,化作皓月光輝,衝上雲霄,隱匿九天,如日月一般懸掛在衆生頭頂。
雖大刀無情,但卻有靈,若有大妖亂世,惡鬼食人,這刀光自九天垂下,斬妖殺鬼,無人可擋。
胡三姐看着蒼穹變化,當她再次低頭的時候,懷中的李修遠已雙目緊閉,氣息全無,胸口那七竅玲瓏心因爲心血流盡,光芒不在,聖人的氣息更是自此消失的無影無蹤。
“啊~!”
胡三姐見到愛郎死在懷中,不由仰天悲呼,聲嘶力竭的哭喊起來。
她內心的悲痛達到了極致,此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感情了。
“上蒼不公啊,你救了這天下人,但天下人誰來救你?這算哪門子的因果報應.......”胡三姐悲憤喊道。
可是泰山之巔沒有人迴應她的悲呼,只有那翻滾不熄的雲海,以及那凜冽的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