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撇嘴, 甩袖離開。
芊蘭換了身衣裳,坐在梳妝檯前看着自己的臉龐,拿起帕子沾水擦試着淚痕。
記得分別九年後, 再次見到趙濯, 也是這副哭唧唧的模樣。那天, 我剛被司制大人訓完,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事, 但走到無人的巷口還是忍不住哭了,那次,實在委屈極了, 卻又不能反駁,只得打斷牙往肚子裡咽。
“給。”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芊蘭擡頭一看, 對上一副溫柔似水的眸子。
只見那眸子的主人手中拿着帕子, 衝她說,“這位姑娘可是受了什麼委屈?擦擦眼淚吧, 宮裡人多口雜,做宮人的有委屈也不能外露,免得惹禍上身。”
芊蘭怯生生的接過帕子,擦着眼淚,剛想還給他, 卻發現他不見了蹤影。她展開帕子, 只見角落裡繡了一個小小的濯字……
“所以, 那時你就春心蕩漾嘍?”奚舟雙手撐在腦後, 躺在作坊前的石階上, 調侃道。
“這樣說也沒錯……”芊蘭思索片刻,道, “但總感覺這話哪裡不對。”
“誒,話對了就行。”奚舟翹着二郎腿說。
芊蘭噘噘嘴,嘆了口氣,道:“你這話倒是也沒啥毛病,對了,忘了問你了,那天我走後發生了什麼?爲何此事草草了事,大家看起來都當沒發生一樣?昨天我去賢妃宮裡送修改後的襖裙,她竟然還衝我笑,嚇得我背後直冒冷汗,咦~”
她說着,蹭了蹭胳膊。
奚舟哼了一聲,眯了眯眼,回憶起那天在皇后宮中的事情……
衆人望着芊蘭離開的背影,一時驚愕。賢妃耷拉着臉,問冬湘:“方纔跑出去的丫頭,是不是那個司制司的掌制言芊蘭?”
冬湘點點頭,應道:“奴婢看着像。”
李昭儀瞥了她一眼,示意自己的貼身宮女梓衣,梓衣上前,微微欠身道:“冬湘姐姐怕是看走眼了眼,方纔那不過是個端茶送水的丫頭,怕是哪位主子覺得她不宜在場,所以命她速速離去。”
待她說完,李昭儀看向太子,輕輕點了點頭。
太子立刻領悟其意,接話道:“賢娘娘,是兒臣命那丫頭出去的,兒臣突生渴意,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賢妃一聽是夏桑的人,雖然心裡不痛快,也沒再多說話,畢竟自小寵着他,跟親生兒子沒啥區別。
皇后黑着臉,目光一直未從奚舟身上離開,她冷言道:“桑兒,奚舟那丫頭不是在司刑司的牢房受刑嗎?爲何卻和你在一起,還一副毫髮無傷的模樣?莫不是你賄|賂了司刑司的那幫狗奴才!”
此言一出,反倒是嚇了趙濯一跳。太子賄|賂沒賄|賂趙濯倒是不關心,可特麼自己買通了那些人,萬一皇后要深究,自己豈不是又多了項罪名,到時場面更加混亂,弄不好連皇帝老頭都氣着了,直接下令抄家……
想到這裡,他哆嗦了一下。
“娘娘,誰敢在宮中行|賄,即便是太……”
“閉嘴!”皇后怒吼一聲,打斷了照做,氣沖沖道,“這沒你說話的份兒!”
趙濯愣在原地,心裡跑過一萬隻草泥馬。這後宮的女人,個個彪悍如套馬的漢子,惹不起惹不起啊!皇帝老頭兒,沒想到你好這口。
皇上站在皇后身後,一臉驚愕。朕這都是去了些什麼人回來?當初個個溫柔賢淑,如今個個如豺狼虎豹,天吶……不,還有一位依然是當年模樣。
想到這裡,他衝李昭儀癡笑,李昭儀翻了個白眼,看向了別處,弄得他一臉尷尬。
夏桑不慌不忙,淡淡地說:“母后,何必發那麼大脾氣,太醫說了,動怒對身體不好,您要控制,要控制。您看,賢娘娘大病初癒,剛能出來走動,您可別嚇着她。”
皇后與賢妃互相看了一眼,臉色唰地青了。這小子,皮硬實了是嗎?怕是要上房揭瓦了!
奚舟躲在夏桑背後,瞄了幾眼皇后,然後眨眨眼。咦,這蠢太子啥時候變得口齒伶俐了?管他呢,得趕快讓他解決了這些麻煩。萬一他們誤認爲趙濯是什麼敵人假扮的,畢竟會聯繫到我的身份,然後把我誤殺嘍,那可就完了。
她拽了拽夏桑的衣袖,小聲道:“喂,快想辦法平息這場面,不宜多耗時,否則麻煩接踵而來,咱們的婚事怕是也會落空。”
夏桑一聽“婚事落空”四個字,明顯不淡定了,直起身板,衝皇上說:“父皇,方纔兒臣也在殿外聽了幾句,理了理這事,發現漏洞百出。”
“哦?皇兒也認爲此事漏洞百出?”皇上聞言,一臉欣慰,繞過皇后走到了前面,問,“那你說說,讓她們也聽聽。”
呵,幸好兒子和朕站在一邊,否則僅憑朕一人之力,真說不過這些兇悍的女……女人?
趙濯扭頭,繃着脣看向夏桑,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夏桑,關係鐵不鐵就看此刻了,你可得給我加把勁,別忘了,你和奚舟能走到現在,少不了我的功勞。
夏桑見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自己,一時緊張,手心直冒汗。他深吸一口氣,剛想開口,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倒在地上。
奚舟兩眼發直,一臉懵,什……什麼情況?裝死?我勒個去,關鍵時刻,你搞什麼?
這時,皇后回過神來,上前喊道:“桑兒,桑兒你怎麼了?桑兒……快來人,快傳太醫啊!太醫!”
此話一出,衆人手忙腳亂,宣太醫的去宣太醫,扶太子的扶太子,皇后和賢妃焦急地喊着夏桑,完全不顧趙濯了。
奚舟被人羣推到一邊,嚥了咽口水。哎呦我去,這屋裡原來有那麼多人,我還當她們是雕塑呢!個個杵在那兒一動不動,這會子倒像是捅了馬蜂窩,嗡嗡嗡的。
趙濯連忙起身,走到她身邊,二人雙手抱臂,站在角落裡看着這一切,面面相覷。
“這是……氣暈了還是嚇暈了?”趙濯捏着下巴疑問道。
奚舟挑了挑眉,說:“真暈了啊?我還以爲他是裝的。”
趙濯搖搖頭,說:“裝的話應該沒那麼像,看來是真的。”
奚舟點着頭表示同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趁着人多,溜出了皇后寢宮。
自那日後,大家似乎約好了一樣,全然當此事沒發生過……
奚舟向芊蘭講完,又打了個哈欠,仰面望着星空,嘟着嘴玩兒。
芊蘭雙手托腮,挑了挑眉,問:“就……那麼簡單解決了?你有沒有問太子,他醒來之後是不是和皇后說了什麼?”
奚舟搖搖頭,說:“問過,他說他什麼也沒說,至於他爲什麼暈倒我倒是清楚了。”
“那殿下爲什麼會暈倒?”芊蘭扭頭眨眼問。
奚舟噗嗤一笑,直起身子,道:“蠢太子他……竟然懼怕人羣的注視,可把我笑死了。我就想他日後做了皇帝,面對着文物百官,不得分分鐘嚇暈?先不說這個,就說眼前,我們即將大婚,那可是萬衆目光啊!若是他在那時昏倒了,呵,不得成爲平陽笑柄。”
她說完,止不住咯咯笑。
芊蘭一臉黑線,問:“你到是挺開心,怎麼說他也是你未來的夫君,若他在成親那天昏倒,怕是你也會成爲平陽的笑柄。”
奚舟聞言,止住了笑意,低頭思索片刻,道:“誒,你這話有點道理,看來我要想想辦法了,離成親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怎麼樣才能迅速訓練他呢……”
芊蘭看着奚舟,神色漸漸暗淡,她的身體往後傾,雙手撐在身後的石階上,仰望星空,淡淡地問:“奚舟,你老實講,你是真心喜歡太子,還是隻爲了遵守那一紙婚約?若你不……我是說如果,如果你不愛殿下,還是趁早離開吧,免得自己心累又傷害了他。”
“這……”奚舟心一顫,抿了抿嘴。事到如今,自己倒是漸漸習慣了夏桑的存在,在這個沒有親人朋友的地方,有個喜歡自己的人陪着自己也挺好。對他……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了。
想到這裡,她搖搖頭,問:“那你呢?就打算和趙濯這樣,一直不理他?皇上不也親口告訴你了嘛,他就是趙濯,只真不假。”
芊蘭嘆了口氣,勉強笑了笑,說:“我知道他是趙濯,但他……不是他。”
她抿了抿嘴,心上彷彿被刀割了一下。我其實早就應該發現,你不是他,可當你問我願不願意和你在一起時,我的心是盲目的,失去了判斷。那麼你……究竟是誰,而他又去了哪裡……
奚舟眨了眨眼,聽她這話的意思,是知道了趙濯是穿越者嗎?可這和他們相愛有什麼關係?除非她愛的不是……這個趙濯也真是的,一開始就該把一切告訴她,或許現在也不用自己傷心,弄得個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