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闌珊現在根本沒心思跟她解釋什麼,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如今她的記憶殘缺,很多事情她自己都沒搞清楚,只得一臉認真嚴肅地撒謊敷衍,“權宜之計而已,不要那麼大驚小怪。“
可陸芷熙也絕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一手流氓地鉗着她的下巴,緊鎖着她閃爍的雙眸,認真問道,“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出你在撒謊,伊美人,你真的不擅長撒謊,還是乖乖招了吧。“
伊闌珊拿她沒辦法,沒好氣地伸手揮掉她的手掌,朝着手術室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順便重重地彈了下她的腦瓜崩兒,“這都生死攸關了,還想着八卦,有沒有良心,裡面那個可是你親舅舅。“
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陸芷熙雖心有不甘,但也知輕重,自然沒再鬧她。
兩人沉默着,在狹窄的走廊裡緊挨着坐在長椅上,相互慰藉取暖。
等待的時光總是最煎熬的。
原本安靜的走廊隨着沈瑤的出現變得熱鬧了起來。
她一來,二話不說,揪着伊闌珊的衣領,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左右開弓,狠狠地扇了她兩巴掌,咬牙切齒地衝她吼,情緒完全失控,憤怒到猩紅的雙眸似是吃人的野獸。
“伊闌珊,都怨你,是你把驀然害成這個樣子的,都是你!你這個害人精,掃把星!你怎麼不去死!“
伊闌珊結結實實捱了她兩巴掌,臉被打偏,耳朵轟鳴,整個人都是懵的,半晌沒緩過神。
陸芷熙慌忙起身,用力掰開沈瑤的手指,心疼地撫上伊闌珊被打得紅腫的臉頰,厭惡的眼神掃向狀若瘋狂的沈瑤,瞬間來了脾氣。
要知道,她也是極其護短的,雖說沈瑤是她名義上的未來小舅媽,但是跟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伊闌珊比起來,她算個毛!
“沈瑤,你瘋了吧!“陸芷熙一聲厲喝猝然響起,秀氣的劍眉擰在一起,冷斥道,“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叫囂,說到底,你只是小舅舅的一個備胎,囂張什麼?!“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沒資格誰還有資格?“沈瑤怒吼。
“呵,未婚妻?“陸芷熙冷笑了聲,眼角睥睨着她,霸氣迴應,語氣帶着幾分嘲諷的冷意,“別說是未婚,就算小舅舅真的娶了你,你在我眼中照樣排不上號,以後,再敢隨便動我的人,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似乎覺得還不解氣,緊接着又啐了一口,“仗勢欺人毫無教養的瘋女人!“
沈瑤的臉色瞬間青紅交錯,惱羞成怒,憤憤地瞪着陸芷熙和伊闌珊,氣得渾身顫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她沈瑤何時受過這樣的辱罵和蔑視,但念在她是蕭驀然親人的份兒上,只得隱忍着怒氣,懶得跟她計較。
反正鬧也鬧了,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也算解了氣。
沈瑤沒好氣地瞥了兩人一眼,坐在了她們對面的位置上,神情焦急地盯着手術室亮着的燈。
終於,又過了一刻鐘,手術室的燈滅了。
最先出來的還是醫生。
三個女人同時飛奔向前,追問手術的結果。
醫生摘了口罩,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惋惜,眸光對着伊闌珊淡淡地說了三個字,“請節哀。“
又是這三個字。
這是伊闌珊聽到過的最無情最讓人痛恨的三個字。
彷彿有什麼東西頃刻間倒塌,碎成一地。
她睜大眼睛茫然無措地掉眼淚,頭腦一瞬間全白,周圍安靜得可怕。
陸芷熙小臉兒煞白,連連後退,瞬間癱軟着倚靠在牆壁上,一個勁兒搖頭,難以置信。
而沈瑤深受刺激,直接暈厥了過去。
蕭驀然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全身被一層白布覆蓋。
如此炫目的白灼傷了她的眼睛,更刺痛了她的心。
尤記得幾個月前,父親也是如此,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被一層白布包裹,渾身是傷,最終傷勢過於嚴重,搶救無效,遺憾離世。
但至少,在他離去之前,對她曾留有遺言。
可蕭驀然,一個字也沒留。
不,她不相信,他就這樣離她而去。
伊闌珊踉蹌着,飛奔到他的手術牀邊,顫抖着雙手,輕輕地掀開白布的一角,瞬間淚如雨下。
此刻,蕭驀然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額頭和俊眉顯露無疑,伊闌珊的情緒幾近崩潰,抱着蕭驀然逐漸冰冷的身體不願撒手,聲淚俱下,任憑醫生護士如何勸說都無動於衷。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爲什麼那麼傻,爲什麼要救我。既然不愛,爲什麼要爲我冒險?“
“你這個混蛋,人渣,我恨你!別以爲你這樣我就能原諒你了,我只會更恨你!“
“恨你故作絕情的笑,口是心非的謊!“
“有種你就醒過來,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有很多問題要問你!“
“別以爲這樣,就能敷衍我了......“
“你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讓我不明不白的活......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吧,哪怕就一眼,我願意用十年的壽命去換,不,二十年......求你......“
“伊美人,你冷靜點,冷靜點......“
陸芷熙內心痠痛難忍,上前拉住伊闌珊,雖然疑惑她如此強烈的反應,但此刻,更加痛心於蕭驀然的猝然離世。
在她的認知裡,蕭驀然是那麼強大的一個人,怎麼會說倒下就倒下,她真的一萬個不信。
一向遇事較爲冷靜的她也不免徹底慌了心神。
腦海中慌亂而焦急地搜尋着任何有可能救蕭驀然的人,第一個躍然出現的居然是那個神秘而又討厭的男人。
算了,都這個時候了,面子什麼的都是浮雲。
她果斷扭身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很快,電話接通,傳來風南爵冷冷的聲音,夾雜着飛機的轟鳴聲。
這樣的聲音,陸芷熙聽着頗爲耳熟。
如果猜的沒錯,他此時應該在他那輛騷包的直升機上。
“這麼快回心轉意了?“
陸芷熙咬牙,語氣雖不善但絲毫聽不出是在敷衍,“是啊,如果你能救我小舅舅,我立馬嫁給你都行!“
“嘖嘖嘖,沒看出來,你還是個重情重義的丫頭。“風南爵微微勾脣,語氣帶着幾分快意的調侃,轉而認真說道,“別怕,有我在,給我三分鐘。“
陸芷熙掛斷電話,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雖然依舊七上八下,但不知道爲什麼,聽他這樣說,內心似乎瞬間充滿了希望和力量。
她一直都知道,那傢伙雖然神秘莫測,但辦事一向牢靠,從不對她食言。
這一刻,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風南爵的身上。
也是直到此時,陸芷熙才意識到,原來他早已不知不覺在自己的腦海中生根發芽。
人的潛意識往往會給我們最深刻的答案。
而風南爵也的確沒有食言,三分鐘後,他如哆啦A夢般神奇地出現在衆人的視線中,他的身邊還帶了另外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神情焦急地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由於失控慟哭,原本就身體透支又接連受刺激的伊闌珊,此時心力交瘁,大腦缺氧,暈倒在地,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模糊中,有兩個高大的身影朝着他們迅速移動。
*......*
再次醒來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伊闌珊躺在一間病房中,身體掛着鹽水。
記憶殘存的最後一瞬依舊是蕭驀然冰冷的軀體。
意識逐漸清醒,淚水又不知不覺涌了上來。
耳邊,一個溫柔的聲音叫着她的名字。
“闌珊,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伊闌珊緩了緩心神,定睛一看,是蕭嵐。
也對,出了這麼大的事,蕭嵐無論如何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此時,無限的愧疚自責涌上心頭,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只能無助又無措地掉眼淚,雙眼空洞地凝着蕭嵐。
蕭嵐心疼極了,伸手拂了拂她臉上的碎髮,原本瑩潤的小臉兒此時瘦削了不少,隱隱還有幾道紅痕,看上去既憔悴又無神,彷彿心已死,讓人看着極爲心酸。
她拿出精緻的帕子替她擦拭着臉頰上的淚水,出聲安慰道,“孩子,別哭了,我都聽芷熙說了,這事兒怎麼能怨你,怪只怪時運不濟。你放心,他現在應該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度過了危險期。倒是你,身體本來就消薄,別再哭壞了。“
伊闌珊終於回神,慌忙起身,絲毫不在乎自己手上還扎着針頭,急切地開口問道,語氣極爲驚詫,有些語無倫次。
“你說真的,他沒事了,可他明明......我親眼見到的,你是不是騙我的,安慰我的,是不是?“
蕭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着她過於激動的情緒,將她按回到了病牀上,笑着說,“傻孩子,我會拿這種事情跟你開玩笑嗎?不過,這次還真的是兇險無比,要不是我那好女婿及時將南頌那小子帶過來,說不定,驀然這次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南頌?你說的是一個男醫生,叫南頌的?“
伊闌珊有些詫異,這個名字她記得很清楚,就是之前在醫院給她做檢查的男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