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蘇枝兒開始擔憂。

小花真的能做好這個皇帝嗎?不如……她先搞個地洞塞點銀子進去以備不時之需?那她應該把錢藏在哪裡呢?

蘇枝兒自問自答, 當然是要藏在最隱蔽又比較近的地方,這樣發生什麼宮廷政變的時候,他們能在逃跑的路上就把銀子拿好, 不用出去就當乞丐了。

蘇枝兒吩咐珍珠將皇宮的地形圖拿過來, 珍珠驚愕過後神色猶豫道:“郡主, 這地形圖得要新帝批准才能……”

“哦, 那你去問一下他。”

珍珠猶豫半刻, 找到金公公。

如果是其它的事,金公公當然不敢去打擾那位新帝,可只要是跟蘇枝兒有關的事, 金公公恨不能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他顛顛兒去了,片刻後, 男人一襲黑袍, 手裡拎着一張地圖親自出現在東宮內。

蘇枝兒神色疑惑, “你不用上朝?”

雖然繼承儀式還沒開始,但周湛然已經開始上朝管理朝政, 按照蘇枝兒的想法,這個男人以後一定會很忙,甚至忙到連喝一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可現實並非如此,在蘇枝兒腦補到小花因爲國事操勞,瘦得沒有人形的時候, 他每天悠哉悠哉的總是在自己身邊轉悠。

有一次, 蘇枝兒實在是沒有忍住, 詢問了一下他爲何能如此悠閒。

周湛然只回答了四個字, “任人唯賢。”

這四個字從一個被設定爲暴君的人嘴裡說出來實在是讓人覺得有點奇怪, 可週湛然確實這樣做了,他能如此悠閒的原因是不知道從哪裡點兵點將挑了一大堆忠君之臣, 把他們放進內閣裡讓雲清朗管着。

雲清朗此人端莊自謹,潔身自好,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要成爲一個怎樣的人。

雖然外界傳聞鄭峰乃金陵城內第一君子,但蘇枝兒從未承認過這個僞君子,她反而認爲雲清朗纔是那個真君子一般的人物。

雲清朗確實是個忠君的好苗子,簡直就是一頭任勞任怨的憨厚老牛,不管周湛然扔給他什麼事,他都能處理好。

想到這位先生,蘇枝兒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這樣的君子會喜歡怎樣的女子,應該是跟他一樣,溫柔端莊,持家有道的所謂賢惠好女子吧?

蘇枝兒說這話並不是在貶低那些溫順柔軟的女子,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樣的,你性子柔軟也可帶有鋒芒和底線,你性子潑辣也能留有一塊柔順之地。像雲清朗這般古代教條一般的男子,確實很合適那種溫婉女子。

東宮內已經掛上乾淨的蘆簾,微風習習,吹響蘇枝兒掛在廊下的風鈴。

男人偏要跟她擠在一起,並將手裡的地圖替蘇枝兒展開。

蘇枝兒趴過去細細地看,因爲地圖太密,太雜,所以她看不懂,只能問小花,“如果有人逼宮,你打不過只能跑的話,你覺得在哪裡藏錢能一邊跑一邊帶走?”

周湛然:……他不可能打不過。

男人漂亮的眉峰蹙起,像是非常震驚於蘇枝兒居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可他的表情也只是微微變化,並沒有展露太多,像是已然料到小娘子如此不常規的操作。

周湛然拿起一支硃砂筆,在地圖上圈了十幾處地方,道:“這裡都可。”

這麼多地方?那她得挖多少坑啊?

畢竟是藏錢逃命這樣的私密事,蘇枝兒不敢告訴其他人,除了小花,因此,她詢問道:“不如你晚上……跟我一起去挖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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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有一點私房錢,是從禮王那裡順過來的。

住在禮王府的時候禮王每個月都會給她零用錢,蘇枝兒不是一個喜歡花錢的人,主要是因爲禮王府內什麼東西都有,所以她也用不着花錢,現在這筆錢已經被她自動放入到她跟小花的未來逃難基金裡。

蘇枝兒非常的有危機意識,天一黑就拉着人去挖坑了。

她以爲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那些巡邏的錦衣衛都是繞着他們走的。

“這裡,挖這裡。”

蘇枝兒蹲在旁邊指揮小花。

堂堂新帝拿着一個巴掌大的鏟子,蹲在那裡挖泥巴。挖出一個小小的坑洞,然後把銀子放進去。

“不要多放了,我們要學兔子打洞,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蘇枝兒用自己有限的理財知識來教育周湛然。

男人點了點頭,開始繼續挖下一個坑。

春雨連綿,沾溼了土地,蘇枝兒爲了尋找到好的挖坑地方,不知不覺往裡多走了一點路,然後沾着一腳溼泥,幾乎深陷下去,完全拔不出來。

“小花……”蘇枝兒輕輕喊他。

男人走過來,彎腰,替她將腳□□,繡花鞋還留在裡面。

“沒鞋了。”蘇枝兒嘟囔一句,“這地好溼。”

男人將自己的鞋子脫下來,把蘇枝兒拎起來放進去。

小娘子眨了眨眼,安穩落地,然後一低頭,看到自己穿着周湛然的鞋子,周湛然赤着腳踩在地裡。

她登時蹙眉,“你怎麼又沒穿襪子?”

“不喜歡穿。”男人眼神遊移。

“病從腳入,一定要穿!”像你這樣的大反派說不定天道一個看你不樂意,一場風寒就能讓你過去陪他老人家下棋!

“嗯。”男人話罷,彎腰把蘇枝兒遺留下來的繡花鞋拎起。

天色不早,蘇枝兒着急回去讓周湛然穿襪子,他們正準備回去,那邊突然急匆匆奔過來一個人影,被隱在暗處的蔣文樟攔住。

“新帝呢?我找新帝有事……”這是一道焦急的女聲。

蔣文樟頓了頓,道:“新帝在給郡主提鞋。”

李綢兒:……

李綢兒以爲蔣文樟在跟自己開玩笑,可當她看到那個滿臉陰沉的男人手裡提着那雙萬分不符合他身份的小巧繡花鞋時,終於明白那位錦衣衛指揮使說的話是字面上的意思。

提鞋,真提鞋。

李綢兒並未看到過金陵城內哪個男兒會赤着腳給一個女子提鞋,而那女子腳上還明顯穿着男子的鞋。

好吧,現在不是吃狗糧的時候,李綢兒滿臉熱汗的冷靜下來,“我父親遇襲了。”

蘇枝兒心裡一個“咯噔”。

周湛然剛剛跟定遠侯發生衝突,這頂帽子一頂會被扣到他頭上。

然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始算計自己有多少小銀子,一定要趕緊埋起來,這樣逃跑的時候才能多帶一點走。

按照現在金陵城內的物價,只要他們不買奢侈品,並自己種田養雞養鴨養大鵝,抓魚摸鳥砍柴,一定能混到壽終正寢。

按照小花的武藝,隨便進山打個獵物拿到集市上去賣賣,也能補貼家用。

蘇枝兒想的很好,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如果生不起孩子她就跟小花兩人世界好了。

“死了嗎?”周湛然微垂眉眼,指尖捻過繡花鞋面上的泥點子。

李綢兒深吸一口氣,略有些惱怒道:“沒有,在那暗箭襲來之際,父親側身避開,雖然被射中了胳膊,但父親身子骨硬朗,沒有什麼大礙。”

“沒死。”周湛然撿拾完繡花鞋面上的爛葉子,語氣平靜。

男人話罷,周圍寂靜了一會兒,春風簌簌吹響新葉,彎月朦朧攬住星河。燈色下,男人身上的黑袍與身後的夜融爲一體。

那一刻,李綢兒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這位新帝的意思。

從前,李綢兒並不認爲這個新帝能掌管好大周,可現在,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只是簡單地站在那裡,即使手中還拿着一雙格格不入的繡花鞋,可那股天然的威壓卻是如此明顯。

有些人,你看一眼便知他並非池中之物。

比如周湛然。

男人身上帶着帝王的無情和冷心,他緩慢擡眸朝李綢兒看去,無波的眸中印出她逐漸變得蒼白的臉。

那是一種盡在掌控的表情,這樣一個看似孱弱實則瘋癲的男人認真起來,只用了短短几月,便將分崩離析的大周從一盤散沙重新歸攏。

雖然手段或殘忍,但他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鐵血的政策,正確的方針,有人以仁德治國,有人以利刃驅腐。

“我知道了。”李綢兒緩慢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蘇枝兒一臉懵逼地看着兩個人打啞謎,問周湛然,“定遠侯沒事吧?”

男人道:“沒事。”

“哦,那我們……回去吃飯?”

“嗯。”

蘇枝兒牽着周湛然的手,穿着他的鞋回到東宮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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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晴朗,蘇枝兒又開始盯着皇宮地圖看。她盤算着早上的時候周湛然沒空,她能自己去挖坑,只要把小錢錢埋好就行了。

存錢會上癮,蘇枝兒把自己的錢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能把它們全部埋進土裡。

等一下!蘇枝兒準備去挖坑的手突然一頓,她不能存銀行嗎?搞個假賬戶什麼的?

她未來老公可是皇帝,不能以權謀私搞個假賬戶讓他們以後逃命用嗎?

當蘇枝兒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剛剛下朝回來的周湛然歪頭盯着她看了一會兒。

蘇枝兒被男人看得忍不住伸手摸臉,她怎麼了?臉上有東西?

“那個,錢莊……沒有嗎?”

男人搖頭,“錢莊是什麼?”

蘇枝兒:……好吧,現在居然連銀行都還沒有出來嗎?那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天天日日的拿着那麼一大袋子銀子亂跑嗎?這樣生意怎麼做的起來?

蘇枝兒用盡畢生之力,將銀行簡單的講給了周湛然聽。

男人聽完,點頭,然後道:“知道了。”

三天後,由戶部負責的大周國家銀行方案正式成立,蘇枝兒成爲裡面的第一位vvvvip會員。

蘇枝兒:……這麼草率的嗎?

“我要的是假賬戶,以後逃命用。”蘇枝兒小小聲提醒。

男人點頭,又給她開了一個假賬戶,蘇枝兒這才滿意道:“雖然犯法了,但爲了我們以後的將來,稍微用點私權也沒有關係的。”

雖然有了銀行存款,但如果打仗的話,銀行系統就會癱瘓,因此蘇枝兒覺得自己挖坑埋錢計劃還要繼續。

與此同時,定遠侯府內掛起了白綾。

李綢兒一身孝服跪在地上,不辨悲喜。

鄭峰聽聞消息急匆匆趕過來,他看到那棺木,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白着臉與李綢兒跪到一起。

“綢兒,這是怎麼回事?”鄭峰聲音悲切,隱有哽咽。

李綢兒緩慢轉頭看向鄭峰,問他,“你不知道嗎?”

鄭峰臉上悲色一頓,不過很快收斂,“我不知道。”

李綢兒嘲諷一笑,“當然是那個狗皇帝乾的。”

鄭峰皺起的眉鬆開,他看着眼前的李綢兒,表情逐漸變得悲憤,“新帝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小肚雞腸、豬狗不如、蠅營狗苟、寡廉鮮恥。”李綢兒是看着鄭峰說出這些話的,她的眸子很深,那麼看着鄭峰時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個狗皇帝,該死。”

鄭峰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白綾飄飄,到處都是悲慟的哭聲。

李綢兒的雙眸紅腫卻乾澀,她伏在鄭峰懷裡,眼前是或明或暗的白色蠟燭。

哀樂聲聲,李綢兒的聲音被覆蓋,或斷或續,“那你要怎麼幫我?”

“不如,你將巡防營的令牌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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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峰很順利的拿到了巡防營的令牌,他看着手裡這塊銅鐵製造的令牌,摸着上面雕刻着的花紋,嘴角忍不住勾起。

李綢兒站在他身邊,看着他的表情,緩慢開口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鄭峰換了素衣來參加自家岳父的喪禮,這樣的一件衣裳,更襯得他整個人溫潤如玉。

他雖然在跟李綢兒說話,但視線卻一直黏在令牌上。

李綢兒轉身,挺直着背脊坐到身後的一張主位椅上,表情冰冷道:“我將奶嬤嬤處置了。”

鄭峰神色一頓,他終於轉身正眼看向李綢兒。

她就那麼坐着,坐在原本是定遠侯坐的那個位置,有一個瞬間,鄭峰甚至覺得坐在那裡的不是李綢兒,而是定遠侯。

“上次去給聖人上香前,她端了一碗燕窩湯給我,我覺得那碗燕窩湯不對,便將她兒子抓了來逼問。爲了救她兒子性命,她招供了,說確實加了一點凝神的東西,”

說到這裡,李綢兒看一眼表情逐漸凝重起來的鄭峰,“是想偷我的錢。”

聽到最後一句話,鄭峰那顆被高高吊起的心又放下來,他滿臉憐惜地走到李綢兒身邊,俯身看她,輕輕摸着她的臉,“她隨了你這麼多年,估計是真的有難處。”

“嗯。”李綢兒輕輕點了點頭,其它的什麼都沒說。

鄭峰卻不耐煩再陪她了,他的計劃要快點實施,他一定要得到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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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窩在東宮裡,還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事。

她掰着日子算,馬上就要到她跟小花的婚禮了。

最近小花突然忙了起來,蘇枝兒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反正三天兩頭的看不到人。

蘇枝兒略有點鬱悶,她看着男人掛在木施上的常服,羞紅着臉貼上去輕輕地嗅。

男人的常服沒有洗過,上面沾染着一股獨屬於他的味道。極好的面料滲透性極強,蘇枝兒聽說只有當兩人相愛的時候才能聞到彼此身上最獨特的味道。

四周無人,蘇枝兒大膽的把臉埋進去,越吸越上頭,並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個變態。

沒關係,反正也沒有人看到。

她伸手環住衣物,貓兒似得蹭。

“啪嗒”一聲,風吹門扉響,蘇枝兒受驚扭頭,正看到男人站在門口,頎長的身影遮擋下來落下一層暗沉的黑。

他眼眸深邃地盯着她,然後反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