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京城,官錦承就匆匆的與他們告了別。安若素雖然奇怪,但也不便多問,於是繼續跟着沈元祖去找他京城的朋友。
隨後的一路,安若素想到沈元祖這次幫了不少忙,還千里迢迢護送她到京城,就要到達終點了,實在應該跟他道聲謝。
隔着車簾她輕輕的說了聲:“元祖,謝謝你。”
沈元祖好像沒聽見似的,一聲不吭。隔了好一會兒,突然道:“不行就回來。”
安若素剎那間紅了眼眶,擡起頭看向車頂,拼了命才把眼淚給壓了回去,然後喃喃的承諾道:“我一定會回去的!”
之後兩人都陷入到了冗長的沉默裡,京城街道的熱鬧繁華也打散不了彼此間即將分別的傷感。
終於,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沈元祖撩起車簾對着裡頭的安若素說道:“到了,下車吧。”
在沈元祖的攙扶下,安若素跳下馬車,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棟坐落於小巷深處的四合院,推開兩扇黑色的大門,就望見院子裡一張石桌旁坐着兩個人。
那兩個人看見他們進來都站起了身,其中一個更是親熱的迎上前,喚道:“元祖,來了,等你很久了。”
沈元祖對着他抱拳一禮,笑道:“大哥,好久不見。”
隨後又從身後拽出安若素,介紹道:“這是宋長順,你只管叫聲宋大哥便可。大哥,這就是我信裡所提到的我那婆娘的姐姐安若素,以後就拜託你多加照看了。”
安若素順着沈元祖的話朝宋長順盈盈一禮,喊道:“宋大哥。”
“死小子,這麼急匆匆的成親幹嘛?!也不等着大哥我打仗回來喝上一杯你的喜酒!”一聽他說起“婆娘”兩字,宋長順便一臉的忿忿不平。
沈元祖嘿嘿一笑:“這,這,這不是爹孃急嘛!”一句話將所有的人全都逗樂了。
“長順,你這位朋友挺有趣的。”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宋長順身後傳來。
大家的目光瞬間轉到在場的另一個人身上,這是一位身材魁梧氣勢不凡的中年男子。其實自打安若素進入這院子以後,便一直在悄悄的打量他——這位中年男子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子氣場讓她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宋長順連忙躬身道:“將軍,我這位朋友就是嘴上胡扯了些,骨子裡還算是個人才。”
“將軍?!”沈元祖驚呼了起來,“難不成這位就是北羅鼎鼎大名的楊將軍?!”
中年男子面帶笑容,微微頷首:“鄙人正是楊天遠。”
然後他又轉頭對宋長順說道:“既然也是位人才,幾時就連同你另一位朋友一起帶到場子裡來試試吧。”
宋長順面露喜色,趕忙拉過沈元祖一同拜謝道:“謝將軍賞識,擇日我定帶上他們倆去那沙壩子遛上一遛。”
“還有誰?”沈元祖的腦子似乎還沒轉過彎,有些茫然的問着不着邊的問題。
“林一諾,林兄弟唄。”宋長順還沒來得及答話,一個俏生生的女音便替他作了答。
安若素的心緒咯噔一下,亂成一片。
“舅舅啊,我勸您還是再仔細斟酌斟酌,這小子就是個不着調的二愣子!”隨着那女音越來越近,只見一位提着桑籠的絕美婦人走到了沈元祖的面前,對着他的大腦門就是一記爆慄。
沈元祖呀喲一聲痛呼起來:“嫂子,你怎麼和我娘一個德行!”
那美婦也不理他,徑自轉向一側的安若素,邊打量邊問道:“喲~~這便是你那新過門媳婦的姐姐?!看着倒是位知書達理的主兒。”說着,順勢執起她的手拍了拍。
安若素猶在震驚之中,被她這麼一拍,整個人倒是緩了過來,不過在看到自己面前突然站了一位絕色的美人兒時,又有些呆愣。
“元祖,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真真是一家子人。”美婦瞥向不明所以的沈元祖,然後咯咯咯笑了起來,“都是呆頭鵝!”
“夫人,莫要胡說,小心嚇壞了人家。”一旁的宋長順終於找着了說話的機會,一把拉過美婦,對着安若素介紹道,“失禮了,安姑娘千萬別見怪,這是賤內秦氏羅敷。”
安若素聞其名,不禁脫口吟了幾句《陌上桑》,唸完後,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禁不住紅了臉。
那秦羅敷聽後卻是一臉的驚喜,轉過身對着楊天遠燦然笑道:“舅舅,果真是個妙人兒!”
楊天遠的眸光在明暗流轉間變幻不定:“這位姑娘念過書?”
安若素朝他頷首一禮:“小時候跟孃親識過兩個字。”
這時,一旁的沈元祖趕緊上前說道:“楊將軍,我家小姨子這次來京城就是依了她孃親的遺願來京城找她親爹的。”
“那你新過門的媳婦怎麼沒一起過來?”秦羅敷問出了其他兩人的疑惑。
看到他們並不瞭解其中的因緣,沈元祖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最後他看向楊天遠,請求道:“楊將軍,您在京城裡人脈甚廣,我家小姨子的事兒就請你多照應着些。”
“這會子,你腦子倒動得挺快的嘛!”秦羅敷見狀,取笑起沈元祖,“不過,你放心,有你嫂子在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安若素此時亦來到了楊天遠與宋氏夫婦的跟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若素在此先拜謝過三位大人,尋親之事就有勞三位大人了。”說完,朝着三人磕了三個響頭。
在場的人都沒想到她會這樣,趕緊將她從地上扶起,羅敷嘴裡直嚷嚷着:“安姑娘,你這是幹什麼,我們和元祖都是自家兄弟,你這樣豈不是要折煞我們啊。你儘管放心,以後啊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我就是你姐姐。有什麼事兒千萬別客氣,對我說便是,只要能辦到定當竭盡所能,不遺餘力。還有這尋親之事,你也別擔心,楊將軍是我的舅舅,他一定會幫着你找的,你說是不是啊,舅舅?”
楊天遠微笑着迴應道:“安姑娘,放心吧。”
安若素甚是感激的看向他們,對着所有人又是鄭重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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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宋氏夫婦給安若素整理了住處,沈元祖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終於放下心來。
他走到宋長順的面前,抱拳道:“大哥,元祖也要告辭了,家裡那麼多人等着我回去報個平安呢。”
“這麼急,咱們兄弟倆還沒好好的敘上一敘呢。”宋長順想要挽留沈元祖。
“你個呆子!人家才新婚嘛。”秦羅敷在一旁一扭腰,把滿臉遺憾的宋長順給頂到了一旁去,“原來是想媳婦兒了啊,這樣我們倒不好留你了,你就快快回去吧!要是你那媳婦兒等急了,不理你了,我們可擔待不起哪。”
一席話把大家都逗樂了,暫時沖淡了些許離別的愁緒,不過她隨即正言道:“玩笑歸玩笑,你可別忘了我舅舅這邊的事兒。”
沈元祖對秦羅敷抱拳一禮,然後又轉身朝楊天遠躬身一拜:“楊將軍,元祖回去報個信便回來。”
楊天遠點頭笑道:“不急,等你將家中之事安排好了再讓長順領着來亦不遲。”
一羣人寒暄了好一會兒,安若素始終保持着沉默。直到把沈元祖送出了門,她的眼淚開始不再聽從意志,不停的往外翻滾。
一把拉住已經上了馬車的沈元祖,安若素哭了起來,沈元祖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輕道了一句:“保重。”
一揮衣袖掙脫了她,然後“駕”的一聲,揮舞馬鞭趕着馬車漸漸駛離了衆人的視線......
在門口站了很久,安若素方纔在秦羅敷的勸說下,回到了堂屋。
這時,那楊天遠突然問道:“安姑娘這次來京城尋親,可有什麼線索?”
安若素猶豫了一下,從隨身的包袱裡拿出那兩樣東西交予了他。楊天遠接過後便與衆人告了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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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秦羅敷說要去上香,硬是拖上了初來乍到的安若素一同前往。
京城的街市比安澤那小地方熱鬧許多。一路上,秦羅敷將車窗簾子稍稍拉開一條縫,與安若素看得目不轉睛。安若素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城市景緻,亦不由的打開了話匣子,與一旁的秦羅敷興奮的聊起天來。
馬車終於在一座寺廟前停了下來,兩人已然熟絡的相攜着進了寺廟。
跟在虔誠拜佛的秦羅敷後面,安若素東摸摸西看看,宋長順頗爲奇怪的問道:“安姑娘,你不上香嗎?這是京城最大的寺廟法能寺,這裡香火很靈驗的。”
“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何必拜佛呢。”安若素撫了撫面前一尊彌勒的大肚,笑言道。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撲哧一聲笑語:“慧空大師,你看前面那位姑娘的話如何?”
安若素轉過身去一瞧,後頭不正是才分別沒滿一天的官錦承嘛。撇了撇嘴,她回頭拉上秦羅敷就要走。
那官錦承卻動作快上一步的繞到他們面前,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安姑娘,我們真是有緣分啊。”
“孽緣。”安若素輕輕嘀咕了一句,臉上分明有了笑意。
“安姑娘你這樣一說,我可真的傷心了。”說完便作捧心狀,一臉的委屈。
不過沒一會兒,又眉開眼笑的跑到後面,把那老和尚拉了過來,繼續問道,“慧空大師,你倒是說說呀,這位姑娘的慧根如何?”
只見那位叫慧空的老和尚卻回答得言不及義:“一切皆虛無,這位姑娘的造詣很高。”
安若素聽後,突然起了些小小的壞心,她隨即滿面笑意的問向那慧空老和尚:“這禪意嘛,我悟得的還真不算多,最多就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頓了一下,又瞟向那官錦承接着道:“看人嘛,也不怎麼像人。”語畢,就聽見秦羅敷在一旁哧哧的笑了起來,宋長順拼命拉她的衣袖,也停不住。
官錦承驚訝於安若素難得一見的俏皮,不過他很快的反應了過來,苦着一張臉朝向秦羅敷,嘆道:“能讓美人開懷一笑,值了。”
一句話引得秦羅敷羞紅了臉,宋長順則警惕的擋到自己老婆的前頭,狠狠的望向那官錦承,如果目光能殺人的話,估計此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安若素的心卻感覺有些酸澀,手不自覺的摸上自己的臉,隨後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起來,這時那慧空老和尚打起了圓場:“衆位在此一聚皆是有緣,不如到老衲舍下品一杯香茗,如何?”
安若素不想與官錦承多作糾纏,便福了福身,道:“大師有禮了,若素還有事,改日可好?”
慧空笑了笑,回答:“姑娘既然有事,老衲也不強求,有緣再一敘吧。”目光似乎可以看透一切,安若素被他這麼一瞧,心沒來由的虛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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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慧空道別後,三人直接出了法能寺,剛登上馬車,就聽見後面官錦承的聲音急急的傳了過來:“安姑娘請留步。”
安若素神思一緊,顧不得身旁秦羅敷滿眼的疑惑,脫口催道:“宋大哥,快走!”宋長順同樣很不待見此人,當真趕了馬車就走。
回到住處,發現楊天遠已經在那兒守了他們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