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話

官錦承倒是三天兩頭來宋家,宋氏夫婦也瞧出其身份不凡,只是每次假作不經意的問起安若素,安若素自個兒也說不明白。

秦羅敷是個直率的人,看出這兩人之間似有若無的一絲牽扯,於是趁着官錦承再度來訪之際,便幫着安若素問起了他的家世。

官錦承的回答模棱兩可,只瞭解到他家有一老母尚在,其他的依舊是一團迷霧。

安若素的心情雖然有些發沉,面子上卻是不動聲色,仍然依照慣例給他泡上一杯香羅,耐着性子聽他說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話。

突然,官錦承將茶盞置於桌上,輕輕的嘆道:“這香羅到底比不上雨前。”

安若素一驚,她一直以爲官錦承也是愛喝香羅的,每次他來,她就習慣性的泡上一杯,未想到,他終究是有自己的喜好,只是從未講明,如同他的身份一般。

安若素想了一想,起身準備爲他重起一杯雨前,卻發現幾個茶罐子裡清一色的都是香羅。

怔愣間,官錦承已走到了她的身後,只聽得他冷笑一聲:“這麼喜歡香羅......那我將自家的那些都帶來送與你便是!”說完,竟然拂袖而去。

正在院裡頭忙活的秦羅敷趕巧撞見官錦承盛怒離去的背影,連忙跑進屋問安若素髮生了什麼事兒。

豈料,安若素分明是滿眼的笑意,隨手將官錦承喝過的茶盞扔出了窗外。“鐺~”的一聲,瓷器落地的清脆,安若素的心便如破繭之蝶,一派明媚。

“嫂子,幫我個忙。”她推了推呆愣在一旁的秦羅敷,“幫我將這些香羅都倒了。”

秦羅敷聞言,不禁跳了起來:“這些可都是你從天心閣帶出來的!”

“都已是舊茶,留着亦是堵心。”話音未落,她已打開一罐,就着剛纔扔茶盞的窗口傾倒下去。

秦羅敷只得也拿起一罐,打開一看,裡頭一簇簇猶帶新綠的茶葉,哪有半分舊意。不過瞧見安若素心意已決,也不好多問,硬起心腸跟着她一塊兒倒了起來。

不一會兒,每隻茶罐子都空了。

安若素聞了聞手中的那隻,還留有香羅的清新,便對秦羅敷說道:“你這幾天不是叫下人曬了鹹魚幹,就用這個裝吧,別浪費了。”

秦羅敷看了看那些價值不菲的茶罐子,心中一聲暗歎後,頗爲無奈的喚來了廚娘,將它們全部帶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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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錦承這麼一走,便是好些時日未來,安若素經不住有些悶。

這一天,秦羅敷想去將軍府探望楊天遠,就拖上了百無聊賴的安若素。

馬車大約穿過了幾條街區,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安若素撩起車簾往外頭張望,只見她們已來到了一條相對清淨的街道,街道比平日的要寬闊些,平坦些,地上很乾淨,整個環境非常的寧靜。

她再往兩旁看去,高牆豎起,朱門緊閉,估計這裡都是當朝達官貴人的宅院。

這時馬車也停在了其中一扇硃紅大門前。擡頭一看,門楣上掛着一塊氣勢不凡的匾額——驍勇大將軍府。

下了馬車,秦羅敷輕輕叩響了門環。

不一會兒,大門稀開了一條縫,一個管家模樣的老頭兒露出半個身子,一見是她,死板的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大小姐來了。”

兩人跟着那管家進了大門,走過一層又一層的庭院,穿過一間又一間的廳堂,繞過一段又一段的亭榭,終於在一間房前停了下來。

管家輕輕的敲了下門:“姑爺,大小姐來了。”

“進來吧。”只聽見宋長順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進屋後,宋長順就端坐在一張桌前,埋着頭不知在寫些什麼東西。見她們進來,他先遣退了管家,然後笑着迎了上來:“今天什麼風把你們兩個吹來了?”

“我本是來看看舅舅的,老李頭卻將我領到了你這邊。”秦羅敷不滿的嘟起了嘴。

“這會子將軍那兒正有貴客。”宋長順一邊解釋,一邊皺眉望向安若素,“你們猜猜,那位貴客是誰?”

兩人好奇的等着他揭開謎底,這時那管家再度走了進來,稟報道:“姑爺,將軍請你們過去。”

幾個人不知道又繞了多少彎彎,最後來到一間很雅緻卻也很僻靜的庭院。

庭院裡,一抹殷紅的身影迎風而立,似是夏日的驕陽,曬得安若素一身汗水。

秦羅敷見安若素突然停下了腳步,便拉了拉她的衣袖催促道:“若素?若素?你這是怎麼了?快走呀。”

不想,安若素卻一個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起來。

“於,於鳳簫!”林一諾察覺到背後有動靜,回過頭一瞧,竟然就瞧見了自己一直在找尋的人,迅速反應過來後,拔腿追了上去。

到底是及不上他的腿力,才三兩步,安若素便被他抓了個正着。

“該死的!於鳳簫,你還敢跑,都跑了三年了!”林一諾大吼一聲,一張臉氣得通紅,“在安澤耍我的事兒,還沒找你算賬呢!”

安若素紊亂的呼吸好不容易平復下來,被他這麼一吼,眼淚緊接着掉落了出來。

“怎麼回事?”大概是聽到了外頭的吵鬧聲,楊天遠也被驚了出來。

“安若素?”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安若素探身一看,正是許久不見的官錦承。

原來他便是宋長順所說的“貴客”,安若素心中有了計較。

“你們認識?”楊天遠的臉色不善,只是盡力收斂着。

官錦承微微一笑:“安姑娘和林少俠是我去安澤時認識的朋友,在京城還能遇見,真真是緣分哪,你說是不是,楊將軍?”一雙眸子一直緊盯着楊天遠的面部表情。

“既然二爺和大夥兒都認識,那留下來一起用膳吧。”楊天遠亦是兩朝老臣,這點伎倆自然是不放在眼裡的,隨口一說便四兩撥千斤的轉移了話題。

“也好。”官錦承笑着應承下來,目光已轉到了安若素和林一諾的身上。

“對了,一諾啊,語晗也來京城了吧。”秦羅敷適時的卡到兩人中間,笑問向林一諾。

“恩。”林一諾方纔回過神,向後退了一步。

秦羅敷順勢催道:“那還發什麼愣,快去將她接了來,我們也好久未見面了,有好多話要說呢。”

安若素一聽葉語晗也要來,本想閃躲,可惜又找不到什麼理由,只得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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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安若素有生以來最難以下嚥的一頓飯。

官錦承似乎是有意坐到她的身旁,用膳間亦是噓寒問暖,比起平常在宋家時熱絡得多,只是安若素對此並不待見,自始至終冷然相對。

對面,楊天遠和宋氏夫婦皆是滿臉的探尋之意,尤其是楊天遠,眼神裡總隱隱透着一股風雨飄搖的晦澀。

不過最讓安若素難受的還是葉語晗。她們已經三年未見了,在她的印象裡,葉語晗應該還是當年那個愛撒嬌愛落淚的小女孩,天真嬌俏如同現在的楊雲初。

只是此刻坐在林一諾身邊的又是哪一個呢......

其實,葉語晗依舊是纖塵不染,變得僅僅是那一雙眸子,本應是和風煦日般的溫柔,現在卻是一片寂寞無瀾。

身旁的林一諾一直拉着她竊竊私語,她只有偶爾才點頭附和着兩下,分明是一臉的心不在焉。

官錦承突然湊到安若素的耳邊笑問道:“你說她像誰?”

安若素滿眼驚疑的看向他,有些害怕卻也無奈的等待着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像你。”他毫不客氣的笑了起來,引得一桌子的人又紛紛望向這邊。

“二爺,有什麼好笑的事兒,快講給我聽聽。”楊雲初是這張桌子上唯一心思單純的人,她睜大了一雙好奇的眼眸想爲這頓沉悶的飯局找尋些有趣的事兒。

“我在笑不知不覺間雲妹妹竟然出落得如此動人,想着國丈家的那位公子應該要心急了......”一番話瞬間讓楊雲初紅了臉,而一旁楊天遠的臉則更黑了。

終於衆人的注意力不再停留在自己身上,安若素剛準備鬆口氣,誰知那官錦承又是一筷子菜送進了她的碗裡。

安若素滿腹心虛的擡眼環顧了一圈飯桌,見大家都埋首緊盯着自己的碗,方纔怒瞪向官錦承。

官錦承也不躲避,向一側瞟了瞟眼,安若素順勢看過去,發現葉語晗正一臉審視的打量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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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安若素再也忍受不了將軍府詭異的氣氛,隨便扯了個藉口先行離開。

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的有人喚她,不過她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行進速度。

“於鳳簫!”但是剎那間,官錦承已經趕超了上來,擋在她的身前。

安若素冷冷的望着他:“我姓安,名若素。”

他卻好像沒聽到一般,低頭從衣袖中拿出一樣東西塞入安若素的手中。安若素垂首一看,竟是一隻藕荷色錦囊,與幾日前被自己丟棄的那隻一模一樣。

安若素大驚,倏地望向官錦承,官錦承卻示意她打開。扯開錦囊上的綢繩,一塊質地上好的翡翠鳳佩從中露了出來。

“喜歡嗎?”官錦承一臉溫柔的笑意,“昨個兒看到這東西便想到了你。”

安若素聽聞,心稍稍安定下來,似是嬌嗔道:“我可不是個物件兒。”

官錦承突然探手將她掌心中的鳳佩翻了個兒,只見那鳳佩的背後刻着四個字“鳳簫聲動”。

“你刻的?”見他點頭,安若素只覺得有一絲溫暖自掌心擴散,循着血脈直至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