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棣以來,清君側三個字就是造反的代名詞,不過咱們的東王殿下似乎不太明白,倒是把三個字當成了真的。
二十萬大軍將京城團團圍住之後,張恪一沒有下令攻城,二沒有封鎖四門,困死城裡的軍民。竟然還准許城外的商人進去貿易,甚至主動提供漕糧,幫着穩定京城的物價。
看着張恪的作爲,真彷彿他無意大明江山,要對付的只是皇帝身邊的奸佞。
這一番作爲並不高明,可是時機把握的太好了,張恪明明佔據了絕對優勢,竟然沒有直接動手,崇禎君臣心中升起了一絲幻想,說不定可以不必拼命就能讓張恪收兵。
在京城被圍的第三天,兵部左侍郎侯恂奉命單人獨騎,到了盧溝橋,張恪的大營。
“下官拜見東王殿下。”
“請起。”
張恪微微一笑,看了看侯恂,說道:“侯大人,算起來咱們也是老交情,這些日子在京城可好?”
想起當初愣頭愣腦地跑到遼東,要不是張恪幫忙,侯恂根本活不到今天。隨後他也作爲遼黨的外圍成員,幫了張恪不少忙。後來他又偏向了朝廷,見張恪還念着舊情,侯恂暗暗鬆了口氣。
“王爺,實不相瞞,都說這些年民不。聊生,實則要我說,是官不聊生纔對。”侯恂苦笑道:“咱們這位皇上自從登基以來,求治心切,內閣大學士,六部九卿,換的和走馬燈一樣,屁股還沒坐熱,就要換另一個。說句不客氣的話,換女人都沒有這麼勤快的,視百官爲家僕。視蒼生爲魚肉,真是讓人心寒啊!”
侯恂巴拉巴拉倒苦水,張恪不置可否,倒是杜擎不屑地笑道:“侯大人,你要是真厭棄崇禎小兒,就和我們一起造反,要是忠於皇帝就不要在這裡廢話。別以爲誰都是三歲孩子,憑着你的幾句話,就能把人忽悠住了。”
“豈敢豈敢!”侯恂的確是想和張恪拉近關係,被杜擎戳破。頓時老臉通紅,咳嗽兩聲,緩解了一下尷尬,然後說道:“王爺,下官奉了首輔之命前來,斗膽請問一句,王爺究竟想要做什麼,是匡正社稷,還是……取而代之?”
簡單說。侯恂就是在問,你老兄是真的清君側,還是自己要當皇帝。
張恪輕笑一聲:“侯大人,你開門見山。本王也不能遮遮掩掩。我自從萬曆四十七年開始投筆從戎,一路走來,坐到了王爵。有人以爲我還想往上走一步,坐上金鑾殿。平心而論。歷代帝王,能在史冊彪炳的有幾人?能被萬世歌頌的又有幾個?從古以來,沒有千年的朝廷。唯有那些開疆拓地,抵禦外辱的真英雄,大豪傑方能永遠被百姓銘記。張恪不才,若是醉心皇位,早就可以起兵造反,斷然不會拖延到今天。
侯大人,本王再告訴你一事,西洋人開啓大航海時代,在大明之外,還有廣闊十倍百倍的土地,還有無計其數的財富。執着於區區大明的皇帝,不過是坐井觀天,故步自封而已。本王已經在海外開始了拓展,移民超過兩百萬。只要假以時日,移民千萬,搶佔比大明更廣闊的土地,完全手到擒來。如此開疆拓地的好時機,在座的諸將,都有機會超越衛青霍去病,幹出一番大事業,留名史冊。可以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不是朝廷非要和張恪過不去,我沒必要麻煩。”
這一番說辭徹底讓侯恂驚呆了,他真想不到,這世上難道還有比皇位更誘人的東西嗎?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敢相信,張恪一招手,有人捧來了圖冊,送到了侯恂的面前,張恪示意讓侯恂看看。
侯恂急忙翻開,這麼一看可不得了,只見上面繪製了南海開拓的成果。
經過張恪的努力,先是搶佔了琉球和九州島,接着是臺灣,在往下是爪哇島,逼迫葡萄人鬆口,將澳門拿回來,重新開闢爲商業港口。對馬尼拉發動攻擊,搶下菲律賓全境。
另有探險船隊沿着爪哇島出發,向東發現了大量的島嶼,多數都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偏偏島上只有一些又黑又瘦的土著,把那麼好的地方留給他們,簡直是暴殄天物。
船隊繼續向東,竟然發現了一塊巨大無比的大陸,論起面積,絕對不在大明朝之下。只是陸地上氣候乾燥,並不適合種植業,只能養殖牛羊,可即便如此,也是一塊超級寶藏。
在圖冊上詳細標註了先發現陸地的面積,人口,特產等等情況,看得侯恂眼珠子瞪得老大,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山海經一樣,光怪陸離,難以置信。
“王爺,這,這些土地都是大明的?”
“準確說是本王的!”張恪冷笑道:“侯大人熟讀經史,相比知道莊子講過一個故事,他說鳳凰從南海飛到北海,非是梧桐樹不休息,非是竹子的果子不吃,非是甜美的泉水不喝。有隻貓頭鷹剛剛抓了一隻死老鼠,見鳳凰飛過,就仰天長嚎:不要搶走我的死老鼠。”
張恪哂笑道:“本王不敢說自比鳳凰,但是有些人視爲性命一般的東西,本王卻未必在乎。海外世界天高地闊,大丈夫當征服四海,與羣雄爭霸,真正站在時代的浪頭,獨領,方不負一生壯志。侯大人,你把本王的話告訴陛下,也告訴首輔大人,只要能讓本王過得去,我絕不會爲難他。”
侯恂聽着張恪的話,再看看手中的圖冊,竟然真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
那些面積驚人的島嶼可不是他想象中的不毛之地,有的標註着盛產香料,每年可獲利二百萬兩。有的寫着金銀礦藏衆多,可開墾上百年。還有則是寫到土地廣闊,堪比江浙兩省,一年三熟,不知饑饉……
侯恂不由得在腦中生出念頭,若是他能得到一個島嶼,哪怕是最小的,當一個土皇帝也比現在這個大臣要風光得多。
難怪張恪不在意皇帝的位置,敢情是有更好的選擇。
不是他有多少忠心,而是根本不屑一顧。
雖然這個結果很糟心,很傷自尊,很挫折,可是侯恂卻捕捉到了關鍵的一點,那就是事情還有可爲,或許能和平化解危局。
想到這裡,他也沒必要留下來,急匆匆告辭,又回到了京城。
送走了侯恂,張恪手下的人都炸鍋了,張峰,杜擎、喬福、喬桂、嶽子軒紛紛圍攏上來。
張峰先說道:“永貞,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位不搶了?可別忘了,殺人不死反成仇,不趁着現在弄死崇禎,一旦他緩過手,我們可就沒好日子了!”
喬桂更是難得反駁張恪,說道:“永貞,你想着跑到海外當天子,可是想過沒有,海外氣候迥異,瘴氣遍地,不是沒有出路的難民,誰願意放棄花花世界啊!”
大家七嘴八舌頭的說着,張恪突然一臉壞笑地說道:“你們不要那麼天真好不,我給侯恂灌迷魂湯,他不知道醉沒醉,你們倒是醉了!”
張峰和衆人面面相覷,忍不住一拍腦門。
“永貞啊,你說的那麼真,我們都被你騙了!”
“呵呵,高明的騙術十分之中有九分是真的,只有那一點假,才能騙得了聰明人。本王要開闢海外不假,可是必須以大明作爲根基。你們放心吧,這次我不會放過崇禎,只是我要用最小的代價,把江山拿過來。”
張恪說着站起身,活動一下胳膊,骨節噼裡啪啦的作響。
“亂局快點結束吧,趁着咱們都年輕,養精蓄銳,打出一個萬世不拔的太平盛世,把地球抱回家!”
……
當張恪做着“球長”美夢的時候,崇禎卻陷入了徹底的失眠,對着紅燭,枯坐了兩個時辰,一動不動,就彷彿一個雕塑般。若不是偶爾起伏的胸膛,還有眨動的眼皮,這就是一個死人。
老太監王承恩一動不動站在崇禎的身旁,低垂雙眼,一言不發。自從捱打之後,他已經學會了沉默,他只管伺候崇禎,其餘的話一句不說,一點不管。
崇禎一直枯坐着,突然西洋座鐘響了起來,已經到了深夜零點。崇禎緩緩起身,到了殿門口,似乎隱約能聽到亂糟糟的聲音。自從張恪的大軍殺來,宮裡就不穩當了,幾乎每天都有太監和宮女悄悄溜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舍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可留啊!
“傳旨,把曹化淳帶過來。”
……
“啓稟王爺,侯恂又來了,他還帶來一個人。”杜擎大聲說道。
“誰?”
“是個太監,聽說叫曹化淳。”
“哦!”張恪的雙眼立刻縮成精芒,嘴角掛起了招牌的笑容。崇禎還真沒讓自己失望,又一次充當了豬隊友的角色,出賣了自己的人。
瞭解崇禎性格的人都會知道,這位亡國之君一直被稱道的就是勤快,殊不知一個傻乎乎的人,越是勤快,造成的後果就越糟糕,崇禎迷信權術,沒有起碼的擔當。送曹化淳過來,肯定是想讓他頂罪,充當被捨棄的棋子。
“人終究不是棋子啊!”張恪笑道:“杜擎,你去告訴曹化淳,他還想活着,就按照本王吩咐的招認。說天啓皇帝之死是崇禎暗中下手所致,崇禎弒兄篡位,罪惡滔天,人人得而誅之!”(……)